眾將士皆大驚,唯獨那尹溫烈與葉居霜不僅毫不驚慌,甚至還有些欣喜。若那鄭華小心謹慎些,能耐得住性子,隻怕諸葛咎這計謀也對他無用了。而這小小計策之中,亦能看那諸葛咎對人心人性洞察掌握之深。且說那鄭華不顧一切,股身擅闖義軍營寨,隻為追趕那尹溫烈,不想這原是尹溫烈使得拖刀計,為的便是讓他上鉤,引誘他進入早已設下的陷阱之中。


    其實尹溫烈本不願如此,鄭華是難得的英雄,若是有機會,他倒是想與鄭華大戰三百回合,酣暢淋漓,那才痛快。但今日不同往昔,尹溫烈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耽誤義軍行程,破壞起義大事,致使複國都受到影響。故而前兩日前去叫陣交戰,也是為了第三日這出戲,演的更為生動精彩。


    果如那諸葛咎所料一般,這鄭華毫無防備的前來追趕,而尹溫烈的玉龍有日行千裏之能,自是能與那鄭華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就這麽憑空釣著,終是望見那不遠處斜坡之上有兩棵歪脖子樹,那尹溫烈心中暗喜,知曉此地乃是他們所設之陷阱,故而忙扯住韁繩,向上一提,那玉龍遂在半空舒展身子,縱開四蹄,縱身越過那處所在。


    再看其身後的鄭華,依舊是凶神惡煞,氣勢洶洶,見尹溫烈如此絲毫無有察覺到異樣,眼看就要追上那尹溫烈,不想尹溫烈卻忽然撥轉馬頭,反來迎他,叫那鄭華猝不及防,急忙勒住韁繩,但為時已晚,馬蹄不防又被絆馬索捆住,這胯下坐騎一聲哀鳴便將鄭華掀下了馬鞍。那鄭華本就身軀頗重,有身著甲胄,如此一摔,分量不輕,險些叫他昏厥過去。就連手中那一對環首大刀也飛出數尺之遠。


    而那尹溫烈則緩步上前,徐徐抬起亂雪槍,指著那鄭華的咽喉,有些愧疚的說道:“鄭將軍,你輸了......”鄭華聞言雖是怒火中燒,將那鐵鑄似的拳頭狠狠在身旁的硬土之上砸出一個凹陷,咬牙切齒,卻長歎一聲道:“兵不厭詐!我輸了,你拿我的首級,請賞去罷!”尹溫烈卻忽然翻身下馬,將亂雪槍毫無顧忌的棄在一旁,便上前將那鄭華扶起,笑著問他道:“我要將軍的首級何用?又要去哪裏請賞?”


    不料鄭華卻將他一把推開,惡狠狠的瞪了尹溫烈一眼,大義凜然的說道:“不必如此惺惺作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自然是拿我的首級,去找你的主子請賞,好升官發財,拜官賜爵!”“非也!”尹溫烈橫眉立目,麵色凝重,果斷反駁道:“非是如此!尹溫烈所為者,並非己身,也並非一人,更是為了所為榮華富貴,官爵名祿!”此話說的雖好聽,但那鄭華卻不肯相信,反倒冷笑一聲說道:“嗬,冠冕堂皇。那你且說說,既不為了功名利祿,又是為何?”


    “想當初,在下乃是大薑的鎮北將軍,率十萬大軍駐守貪狼關,以拒胡馬。不知鄭將軍知否?”尹溫烈如是說道。那鄭華聞言背過身去,長歎一聲道:“尹將軍的世紀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那時你乃是真真正正的大英雄,我等都十分傾佩於你。可如今,為何做了反國之賊?”不想尹溫烈竟然就此言反駁道:“反誰的國?做何樣的賊?莫非我尹溫烈,身為大薑的臣民,受那外族的欺辱壓迫,揭竿而起,率軍起義,想要奪回我原是我大薑的江山社稷,便是賊麽?便是反國麽?”


    鄭華不是個不明事理的人,聞言深覺有理,心思沉重,徐徐點頭。尹溫烈見他已然動容,忽然反問道:“倒是將軍你,為何做了這叛國求榮之事?”鄭華聞言隻覺遭到了侮辱,當即回過神來,怒目瞪圓,咬牙切齒的指著那尹溫烈問道:“你說甚麽!”“將軍身為大薑的臣民,國家傾頹,百姓罹難,將軍做了甚麽?將軍是袖手旁觀,坐視不管,還是歸降衛國,置若罔聞?又或是率軍在此阻擋可以救國救民的義軍,阻止我大薑複國?!”


    鄭華聞言如遭雷擊,細細想來,他當初也是寧戰死沙場也不願歸降衛國,正當他欲做好完全的防備與那前來奪城的衛軍大戰三百回合之時,他的頂頭上司勝天府知府常達竟然主動歸降衛軍,不僅如此,他還通令轄下各城池也務必率眾歸降,否則舊將革職查辦,大刑加身。而鄭華倒不是懼怕那常達所謂的大刑,隻是他擔心他這一走,若是換來個黃傀這般的人來守這鬆定城,他這日夜牽掛,放心不下的一城百姓,又當如何?


    而正在那鄭華陷入無盡的沉默與自責之時,那尹溫烈忽然又開口說道:“將軍亦是忠烈之後,因家道中落,被迫來到這勝天府鬆定城駐防。但將軍從未嫌棄過自己位卑職小,反倒是盡心盡力盡職盡責,將這作為勝天府門戶的鬆定城打理的井井有條,在下佩服不已。而如今,將軍雖有一腔熱血,奈何報國無門,不僅曾經的抱負無法實現,更是寄人籬下,受盡那勝天府知府的侮辱與謾罵,稍不如意,便會招致殺身之禍。”


    聞聽此言,那鄭華苦笑一聲,無奈的說道:“那常達曾命我三日之內,將閣下擒住,押解至勝天府城。否則,將把我與反賊同罪論處。”尹溫烈聞言便將雙手伸出,極為誠懇的對那鄭華說道:“若將軍執意如此,那尹溫烈唯有自縛雙手,以保將軍周全。”“不可!”鄭華卻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尹溫烈之言,長歎一聲,捶胸頓足,無奈的說道:“有功不賞,無罪卻罰。隻恨鄭華空有一身武藝,一腔熱血,卻不能報效國家,還要背負著賣國求榮的罵名在那小人麾下寄人籬下,受盡屈辱。可悲啊,可歎呐——”


    尹溫烈卻上前攥住鄭華的手腕,懇切的說道:“將軍切莫如此。將軍之勇,古今罕見。而那異族麾下,是非正道用武之地,也非是將軍的宿命。如今正可棄暗投明,來我義軍,共謀大事!將軍之能,我等仰慕已久,若能得將軍相助,則大事可成,大薑可複國矣!如此,才該是柱國棟梁,忠貞肱骨該做之事。而日後更是能功成名就,青史留名,流芳百世。請將軍三思。”


    見鄭華複又陷入沉默,似乎尚在猶豫之中,麵露難色,神情悲愴,那尹溫烈便趕忙說道:“將軍不必因此為難,若將軍不願如此,便請回城中,點齊兵馬,你我再拉開架勢,真刀真槍的鬥上一鬥,再分勝負。”說罷,那尹溫烈將鄭華的雙刀拾起,笑著遞還給他。鄭華接過雙刀,有些錯愕,滿臉愧色,抱拳說道:“將軍說的哪裏話......敗軍之將,何以言勇。輸陣之人,何言再戰?將軍所言甚是,為官為將者,實不該計較一時之官爵高低大小,而是要盡心竭力的做好目下最為重要的職責,好讓百姓得以安居樂業......在下實在愧對鬆定城的百姓,愧對先帝,愧對我大薑呐......”


    聞聽鄭華話鋒回轉,語氣也緩和了許多,那尹溫烈不禁驚喜問道:“這麽說來,將軍你......”且看那鄭華收了雙刀,納頭便拜,極為誠懇道:“先前與尹將軍激戰,實是各為其主,不得已而為之。今將軍之言,令在下撥雲見日,茅塞頓開。在下願歸順將軍,並我城中三千將士,盡皆交付將軍,共謀大事,還我河山!”尹溫烈聞言大喜,忙將他扶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臂膀,難掩滿眼喜色:“好一個共謀大事,還我河山!我義軍能得鄭將軍,真是如虎添翼!”


    說罷,兩人相視一眼,朗聲大笑,手卻緊緊握在一處。見天色不早,尹溫烈生怕回營晚了,叫那葉居霜掛心,故而當即與鄭華各自上馬,並駕齊驅,一道先回了那義軍營寨,後那鄭華又命部下將城門打開,自己親自迎那義軍進城。城內諸將也很快接受了現實,一同歸納尹溫烈,極大的壯大了義軍的力量,鬆定城終於拿下。鄭華為表慶賀,遂命人在城中設下晚宴,招待尹溫烈及葉居霜。


    席間眾人正歡慶之時,門外將士忽來急報,隻說是那勝天府城派來使者,來問鄭華要人。鄭華並未輕舉妄動,而是命軍士將那人帶到麵前。那常達的使者極為傲慢,趾高氣昂的背著手大步走入廳中,叫左右將士看在眼中,皆是咬牙切齒,氣憤在懷。而那鄭華卻不動聲色的故意問道:“不知使者來我鬆定城有何貴幹?”


    那使者幹脆將右掌攤在身前,依舊昂著腦袋問道:“鄭將軍,你既心知肚明,就無須本使再多言。今日乃是知府大人給你定下的最後期限,大人特命我來將那尹溫烈帶回。怎麽,莫非鄭將軍未能將那反賊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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