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聞聽此言的令狐厭竟然愣在原地,見令狐厭沉默不語,即使是早有預料的無戒佛與灰皮子二人還是有些意外。但休要說是他們,就連令狐厭自己都對自己的反應很是吃驚,他原以為自己會很樂意很果斷不假思索地答應下此事,並與二人同回漠北,重整天王教的河山。但如今自己反倒猶豫起來,不知是因為何故。


    曾經他坦坦蕩蕩,心中除了報仇,別無他事,更無牽掛。但在經曆了這許多事之後,他便有了諸多的顧慮與心事,許多人與物都難以割舍,無法放下,因此才讓他這般猶豫。


    令狐厭不知自己多久未曾想過報仇之事,興許是因為當初葉藏與自己的談話,讓自己放下了過往那些毫無意義的仇恨,亦或是與尹溫烈等人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自己也開始淡忘這一件事。但即便不報仇,如今天王教百廢待興,正是群龍無首之際,他身為少主,更是將來的教主,理當扛起這杆大旗,將天王教傳承下去。可如今他卻猶豫起來,實在是沒有甚麽理由。


    “可如今......可如今我並非還是那個浪跡江湖,無所牽掛的公子哥了......我已然投身義軍,還做上了頭領......有許多事不能由著我的性子來做,更不能不打一聲招呼就擅自離開。”令狐厭麵露難色,努力解釋著,想要說服他二人,也說服自己,“而如今大薑國尚未恢複疆土,大業未成,更是大戰在即,我焉能拋卻他們而不顧,隨你們離開?”


    灰皮子方想將實情相告,不想卻被身旁無戒佛阻攔,他複又拱手抱拳,對那令狐厭說道:“話雖如此,但少主此行並非是毫無理由的擅自離開,少主在成為他們義軍的頭領之前,更是我們天王教的少主,將來更會是率領我們天王教繼續傳承下去的教主,焉能久居人下?再者說來,少主若是回到教中,壯大天王教,並非不能幫助義軍。屆時,少主可率領教眾南下響應起義,與起義軍南北相夾擊那衛國,豈不是好過在這荊南府城中閑置?”


    無戒佛此言甚有道理,但令狐厭卻愈發為難,幹脆轉過身去,俊朗的五官盡皆扭曲在一起,無奈的說道:“可,這不是在哪的問題,這也不是寄人籬下的問題......哎,算了,我不想與你們爭論......此事休要再提......”說罷,那令狐厭鬱悶之下,就要推門離去,身後跪倒在地的灰皮子終於按捺不住,將實情說出:“少主!事到如今,請恕我不得不將實情告知與少主了!”


    無戒佛再也阻攔不住,隻得任由那灰皮子說出實情,令狐厭聞言也微微一愣,急忙回身問道:“甚麽實情?莫非你們還有甚麽事瞞著我?”


    “我們從北邊來,一路打聽一路來到荊南府。一路上聽到了不少消息......”灰皮子麵露苦澀,還是繼續說道,“少主您還不知道,那尹溫烈率領三萬大軍攻打武平府永隆城,不想遭遇了那李延庭與公羊圖,一戰便得大敗,死傷慘重。三萬人馬,幾乎全軍覆沒。武平府大半已然落入衛軍之手,義軍經此一戰,根基已損,元氣大傷,短時間內根本無法恢複!而那李延庭若是在此時乘勝追擊,義軍根本毫無勝算!我等也是因為得到了如此消息,才匆匆忙忙進城來,請少主快快離開!隨我等北上!若是遲疑半點,那尹溫烈將抵擋不住衛軍的攻城,三府之地,終將陷落!”


    “荒唐!你住口!”那一直平和的令狐厭聞言勃然大怒,怒氣衝衝的轉過身來,指著那灰皮子便厲聲喝道。一旁的無戒佛早已料到說出實情的後果,因此他急忙製止那還有話說的灰皮子,並向令狐厭解釋道:“少主,你且息怒......”令狐厭卻轉過頭來,複又質問起那無戒佛說道:“無戒佛!你說,你二人為何要編纂謊言來欺騙我?難道就是為了騙我離開,隨你們回去麽!”


    “少主,這......”無戒佛見令狐厭竟然因為此事誤會了他們的來意,為了避免誤會進一步擴大,到最後撕破臉麵,無可奈何,也隻得如實說道:“少主,灰皮子所言,俱是事實......我二人方開始也不肯相信,但打聽後才發現,薑軍在前線節節敗退,損兵折將,已然所剩無幾......想來敗報與戰表,很快便會送回荊南府城。事到如今,隻怕是薑軍,大勢已去了......”說罷,無戒佛長歎一口氣,也十分惋惜。


    但令狐厭仍然不肯相信,對尹溫烈等人的信任,讓他不敢相信自己人說的話,早已暗暗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的揮拳說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尹溫烈,尹將軍,他哪裏會落得如此慘敗!他該是所向披靡,無往不利的!我大薑的人馬,也能奪回自己的城池,將北賊趕回漠北!即便,即便是一時失利,也能卷土重來......我們是,絕對不會被消滅的......絕對不會的......”


    令狐會說此話時,不知為何,視線逐漸模糊,腳下也有些不大穩便,搖搖晃晃,站立不穩,險些栽倒在地,無戒佛與灰皮子趕忙上前將其扶住,不想卻被令狐厭一把推開,他一麵說著:“我不用你們管......”說罷,便自己扶著門框與牆壁,搖搖晃晃的走了出去,不知往何處去了。而那灰皮子想要追出,不想卻被無戒佛又一次攔下。“你這廝又攔我作甚!還不快去追少主!要是少主有個三長兩短,你我如何向教裏交待!”灰皮子皺著眉頭不解的問道。


    不想那無戒佛卻輕歎一口氣說道:“不必跟著他,讓他一個人好好考慮考慮,靜一靜罷。我是看著他長大的,再了解他不過了,不跟著倒還好說,若是被他發現你我還跟著他,這事兒可就小不了咯。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讓他自己去選罷。等他跌的疼了,自己會回頭的。總好過你我強逼著他。老教主都奈何不了,你我又能如何?”


    “可若是少主當真不願意跟我們離開此地,回教中去,又當如何?”灰皮子問道。


    “我知道少主在想甚麽,我也知道他甚麽割舍不下。你大可放心,我會讓他回心轉意,和我們回去的。”無戒佛的目光閃爍,表情既複雜又詭異,輕歎一口氣,並未多說。那灰皮子則半認真半調侃的說道:“哈,還是你的腦袋好使。你簡直就是少主肚子裏的蛔蟲!老哥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不想那無戒佛卻說道:“哼,這不過是我一個做屬下的本分罷了。想當初侍奉老教主之時,便是如此。而少主看似放蕩不羈,但心境澄明,還是個孩子,更是個性情中人,喜歡將喜怒哀樂寫在臉上,比起城府極深的老教主,他的心思,已經很好懂了。倒是你,甚麽話也不過過腦子就說,若非是你將實情說出,如此簡單的事,還至於這般複雜麽?”


    灰皮子聞言甚是羞愧,但已是追悔莫及,一拍腦門便說道:“咳,這次的確是我失算了!下次我絕不多嘴,都憑老弟你去吩咐!”


    兩人遂不再多言,隻留在房中,推杯換盞,同時靜靜地等待著那令狐厭的回轉。


    且說那令狐厭獨自一人,搖搖晃晃,竟然來到了城中的一處高塔之頂上,跪坐在此地,癡癡地抬頭,望著那玉盤似的月亮,一言不發,沉默不言。不知跪了多久,也不知在想些甚麽,隻覺得腦袋裏一團亂麻,甚麽也想不清楚。不知何時,身後卻多出了一人身影。


    正在此時,令狐厭忽然仰天長歎道:“爹爹,不孝孩兒深陷迷途,不知該往何處,若爹爹在天之靈有知孩兒處境,請指引孩兒一條明路......”說罷,他便拜伏在地,鄭重其事的磕了三個響頭。但似乎他義父的在天之靈並沒有給予他甚麽指示,倒是令狐厭的身後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你為何獨自在此?我尋你尋得好苦?”


    令狐厭微微側頭,用餘光去看,原來是周一。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好似銀紗一般,輕若無物,飄散在那淒冷的夜色之中,融入那化不開的濃墨似的夜幕,消失在那明月當中。


    “尋我?尋我作甚?”令狐厭見周一到此,擦幹眼角殘淚,不讓她察覺自己的異樣,卻不敢轉過身來,隻得側身對著周一,問道。周一並未直接回答他的問道,而是反問令狐厭道:“你方才在說甚麽?”不想此言一出,那令狐厭臉色微變,當即陷入了沉默,周一見狀,生怕他為難,趕忙改口表態道:“你若是不肯告訴我,也並無大礙......我來尋你,是因為韓先生急著要見你,聽說是葉姑娘從前線回來了,有重要戰況,要與你我講明。在府中尋不見你,因此才四處尋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馬辭太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玄魚幻夢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玄魚幻夢並收藏白馬辭太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