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謝寧在陽光中醒來。


    手機上不意外地顯示十幾個未接電話,陌生號碼,不知道徐清是換了張卡還是借了誰的。


    這死纏爛打的姿勢就有點難看了,謝寧有點想不通,懶得搭理。


    他還想在暖和的被窩裏再睡個回籠覺,然而已經10點多了,再睡下去就要錯過和嚴溪約的火鍋。


    看在火鍋的麵子上,謝寧磨蹭了一會兒,慢吞吞地爬起來換衣服。


    嚴溪既怕謝寧被困在分手的悲傷裏,又怕他聽信徐清的花言巧語,這兩天對他噓寒問暖那叫一個積極。


    兩人多年好友,早已過了上廁所都要一起的黏糊勁,謝寧被這漲勢嚇了一跳,差點以為嚴溪要追他。


    嚴溪得知後笑哭:“我要是對你有想法,還能讓徐清那個傻逼拱了你四年?”


    頓了頓,他歎息:“我其實挺愧疚的,當年要不是我看走眼,還和你開了個玩笑,你也不會和徐清在一起。”


    他那會希望謝寧能走出自己的世界,不再抗拒和人交心,卻不料弄巧成拙。


    嚴溪對徐清最初的印象還是挺好的,衣冠楚楚一表人才,一雙眼睛尤其深情,注視著謝寧時,總讓人覺得他對謝寧是多麽一往情深。


    後來事實證明這些隻是表象。


    看了眼窗外的天氣,謝寧從衣櫃裏翻出一條圍巾,回憶那天碰到的男人是怎麽圍的。


    這種優雅又保暖的圍法確實很有新意,謝寧以美術生的審美表示讚揚。


    出門時他又給自己套了雙白色的羊絨手套,保暖,又襯得他的手纖細修長。


    謝寧怕冷是天生的,全副武裝後,才揚了揚嘴角,去赴嚴溪的火鍋之約。


    誰料剛推開門,揚起的嘴角立刻塌了下去。


    徐清臉色憔悴、神情黯淡地站在門口,手捧著一束玫瑰,和他撞了個對臉。


    “謝寧……”徐清看到他,渾身一顫,“你、你終於肯見我了。”


    謝寧拿出手機看了眼被他自動屏蔽的收件箱,果然在一大堆的陌生短信中,有一條是“我在你家門口等你,你出來見見我好不好”。


    發信時間是早上8點半。


    謝寧解釋:“我沒看到你的信息,隻是正好要出門。”


    徐清說:“沒事,能見到你就好,我……我是來請求你的原諒的。”


    謝寧皺眉:“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徐清:“我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一時鬼迷心竅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謝寧平靜地看著他。


    徐清:“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謝寧沒有猶豫,直接道:“不好。”


    “為什麽?”徐清聲音痛苦,“謝寧,我知道是我的錯,我改!隻要你能原諒我!我一定改!”


    為什麽?


    謝寧詫異,他歪了歪頭,疑惑道:“這話該我問你才是吧?”


    “為什麽你會覺得,在我親眼看到你和別人上床之後,還能和你在一起?”


    謝寧聲音平靜,語氣疑惑,仿佛隻是一個好學者問出心中的困擾。


    徐清頓時啞然。


    謝寧不想和他糾纏下去,正要下樓,徐清突然朝他伸出手來,像是要抱他。


    謝寧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徐清順勢抓著他的手,聲音沙啞顫抖:“謝寧,你罵我!打我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說著還扯著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打。


    謝寧不知道他這又是鬧的哪一出,但確實沒有精力陪他耗下去了。


    “徐清。”謝寧身子往後仰,靠在門板上,“我罵你打你時的樣子,是不是和莊延特別像?”


    徐清一下子愣住了。


    趁著他愣神的機會,謝寧掙脫開,從樓梯直接跑了下去。


    被這麽一耽擱,到火鍋店的時候自然遲到了。


    和嚴溪解釋了一番剛才的事,嚴溪比他還氣憤:“陰魂不散!這人怎麽就能這麽煩!”


    謝寧讚同地點點頭:“是啊,大家好聚好散不行嗎。”


    嚴溪又罵了半天才停下來。


    “對了。”嚴溪看了看謝寧的臉色,問道,“之前怕刺激你一直沒敢問,你和徐清是怎麽分手的?”


    怎麽分手的?


    謝寧笑了下:“你不是一直都說他品行不端,床伴一個接著一個就沒斷過,天天勸我和他分手?”


    嚴溪一愣:“那會你總是不信!還問我要照片。他和那些小明星的緋聞滿天飛,這事誰不知道,可床照我哪拿得到!”


    謝寧說:“我不是不信,隻是覺得有照片才好分手。”


    嚴溪琢磨道:“你當戀愛分手是查案子呢,還要證據才給人定罪?”


    謝寧茫然:“不是嗎?”


    嚴溪噎了一下。他知道謝寧為人處世有自己的一套邏輯,可也沒想到他腦回路會這麽奇怪。


    “算了算了,”他擺擺手,“先不提這個,那你現在分手是找到證據,可以給他定罪了?”


    謝寧慢悠悠地說:“前兩天我有張畫稿落在他家了。”


    怎麽突然轉移話題了?


    嚴溪沒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問道:“然後?”


    “我去他家拿。然後……”謝寧側了側頭,“正好撞見他和別人上床……”


    沒等他說完,嚴溪已經怒極:“他媽的!!!他居然還敢把人帶回家!!!”


    嚴溪給他倒了杯冰可樂:“你消消氣……”


    “消你媽的氣!早知道我就該找人把他打一頓!把他第三條腿給我打廢了!”


    嚴溪知道徐清私生活不怎麽樣,他是清風影視繼承人,自願脫光了往他床上躺的小明星比比皆是。


    徐清也不是柳下惠,送上門的腥哪能憋著不嚐。


    可沒想到徐清能囂張到把小妖精帶回家,還讓謝寧給撞見了!


    光是想想,嚴溪都覺得汙了謝寧的眼睛。


    他默念好幾遍“殺人犯法,我是遵紀守法好公民”,才堪堪把心頭的怒氣壓了下去。


    “你有沒有當場打他們一頓?”嚴溪問。


    謝寧搖頭。


    “罵他們一頓?”嚴溪又問。


    謝寧繼續搖頭。


    嚴溪恨鐵不成鋼地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機給徐清打電話。


    電話接通,沒等徐清開口,嚴溪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國罵,罵到消氣了,也不給對麵反擊的機會,直接掛斷拉黑一氣嗬成。


    謝寧聽得目瞪口呆。


    “看見沒,這樣才解氣。”嚴溪罵得口幹舌燥,拿起冰可樂一口喝光,“你多學著點!”


    謝寧人長得好看,才華出眾,又有氣質,喜歡他的人多的是,嫉妒他的人也不少。他學生時代白白淨淨的,看著就很好欺負,嚴溪那會為他操碎了心。


    有人找上門來,嚴溪就罵回去,有人放學後門口堵謝寧,也是嚴溪一個一個打回去。


    為此嚴溪處分記了一大堆,威名也一度傳到校外。


    有些人挨了揍還不服氣,罵嚴溪是老媽子護犢子,嚴溪理直氣壯:“我他媽就護犢子,誰敢動謝寧就是動我!不想活了可以試試!”


    這一護就護到了現在。


    另一邊,徐清在謝寧這裏碰了壁,心裏悶著火,大中午硬是把包養的小明星從劇組裏拉出來陪他吃飯。


    小明星叫肖適,就是上次被謝寧撞見的那個小妖精。按理說出了這事,但凡徐清誠心點,總該和他斷了關係。


    可徐清沒舍得這麽做。


    肖適有個角度的側臉和大學時期的莊延有的那麽點相似,徐清左思右想,還是放不下。


    飯吃到一半,徐清火氣消得差不多時,正接到嚴溪的罵人電話。


    “神經病啊!”


    回應徐清的是電話裏的嘟嘟忙音。


    肖適看他臉色不對:“怎麽了?”


    徐清沉著臉:“沒事。”


    肖適小心翼翼:“是……是謝寧嗎?”


    徐清臉色更黑一層:“瞎說什麽呢!好好吃飯!”


    肖適不敢再說話了。


    徐清脾氣本來就不怎麽樣,這兩天更是喜怒無常,害他吃頓飯都戰戰兢兢的。


    徐清看了眼手機,心裏更加煩躁。


    謝寧在他心中一直都是乖巧、聽話的形象,從來不會對他的私生活多加幹涉,所以徐清浪起來肆無忌憚。


    他包小明星的事周圍的人誰不知道,謝寧從來沒在意過,也不知這次怎麽就鬧分手了。


    徐清想了想,覺得多半是有人攛掇的。


    很有可能就是嚴溪!


    早上沒送出去的玫瑰花被扔在一邊,徐清漫不經心地想,謝寧懂什麽呀,估計現在還在氣頭上,隻要他道個歉,哄上兩句,謝寧多半就原諒他了。


    他這邊做著美夢,沒想到謝寧和嚴溪正在討論怎麽躲開他的糾纏。


    “你住的那小區安全性不怎麽樣啊,怎麽就讓徐清找上門了?你趕緊和門衛說一聲,下次別放他進來。”


    謝寧把嘴裏的肉咽下去,慢條斯理地道:“我和門衛提過了,可門衛也攔不住啊。”


    嚴溪一拍桌子:“怎麽就攔不住了?你把他照片打印出來往小區門口一貼,就說這人疑似逃犯,我就不信門衛還能再放他進來!”


    “可是,”謝寧說,“徐清在小區裏也買了房子,他是業主之一啊。”


    謝寧在市中心買的單身公寓,周圍多是白領,以徐清現在的身價,買一套也不是什麽大事。


    嚴溪皺眉:“那也不能讓他這麽騷擾你,要不你幹脆搬我那住幾天吧,他敢找上門我就敢把他打廢了!”


    謝寧搖頭:“不用這麽麻煩,我打算去湖濱別墅住段時間。”


    湖濱別墅是靠近秋明湖的豪宅區,用人工設計把秋明湖引入小區,總共隻有49棟,獨棟設計,安全性和保密性極高。


    謝寧這套是他爺爺送給他的成年禮,他極少去那邊住,但固定會有人去打掃,搬進去也是分分鍾的事。


    嚴溪這才安心:“那你趕緊搬。”


    謝寧點頭:“我這兩天發現一部不錯的電影,可惜在國內沒上映,我買到了藍光,想去湖濱別墅那看。”


    湖濱別墅配套設施齊全,大的花園裏就能遛狗,內部配有一個放映室,觀影效果比一些小型電影院還要好。


    謝寧這次去湖濱別墅,不是被徐清煩的,是為了這部電影。


    徐清在他心裏還沒這麽大的分量。


    “什麽電影?”謝寧不是電影發燒友,嚴溪還是第一次見他對一部電影這麽感興趣。


    謝寧答道:“《獨白》。”


    嚴溪想了半天:“沒聽說過。”


    “它在國內不是很有名。”謝寧說,“事實上在國外也不出名,後來它大爆冷門地入圍戛納電影節,知名度才高了一點——雖然最後沒獲獎。”


    一聽什麽戛納電影節的,嚴溪頓時歇了興趣。他是好萊塢大片愛好者,星際、超能力、超級英雄才是他的愛好,而戛納電影節配上這個名字,一聽就是文藝片。


    “文藝片有什麽好看的?”


    謝寧笑了笑:“這部電影的畫麵很有特色,我很喜歡。”


    中午耽擱了一會,這頓火鍋吃到了下午才散場。


    嚴溪不放心他,硬是把他送回了家,又在樓下張望了回,沒看到徐清的身影才安心。


    搬家那天也是嚴溪開車幫的忙,謝寧沒有駕照,不過還好也就拿些衣服,倒也不用另外叫搬家公司,房間什麽的也找人打掃過一遍。


    搬完東西,嚴溪留下吃了飯,陪謝寧一起看這部《獨白》。


    正如嚴溪所想,這是一部標準的文藝片——他看不懂。


    《獨白》的主人公是一個戲劇演員,電影一開場,主人公就垂垂老矣,整部電影都是以他的內心獨白來回顧他的一生。


    嚴溪中途幾次差點睡著,轉頭一看謝寧神情認真,沒敢驚擾他,忍到了電影放完。


    遭受整整2小時的精神摧殘後,嚴溪吐槽:“它的畫麵確實很美,但老實說我沒看出這部電影有什麽深意,我很能理解為什麽它這麽冷門。”


    “很正常。”謝寧點頭,“這正是導演想要的效果。”


    “一個戲劇演員跌宕起伏的一生。”嚴溪聳了聳肩,“文藝片就是這麽裝模作樣。”


    謝寧說:“我很喜歡這部電影的美術設計,無論是構圖、鏡頭還是色調,導演都運用地非常大膽。”


    提到美術,嚴溪才恍然。


    他這個好友生平沒什麽執念,唯獨熱愛美術。


    嚴溪起身去整理光碟,突然看到一行字,驚訝:“咦?”


    “這部電影的導演是……莊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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