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嶺豸殿,是位於山陰之麵的一座宮殿,裏麵供的是一隻黑色的貓首狼身的怪獸。由於山的陰麵更容易滋養黑暗與不潔之物,便有了將一隻嶺豸鎮守在這裏的傳統。而且,嶺豸殿是不接受人們拜祭的,隻是藏於深暗之處默默守山。


    “所以,這裏是個清淨之地,正適合練功。”聽完汪鶴聲的介紹,韓掖看著殿中央台座上那個奇怪的黑色神獸說道。


    這宮殿內的擺設果然也是極其簡單,嶺豸神像前有張木桌,但上麵並沒有貢品,隻放了一根蠟燭。兩側牆壁前還各有一排空空的木架,除此之外便再無它物。


    宮殿後方側麵有一隔間,內有一張床鋪和一個衣櫃,衣櫃內有一套洗過的做工還算不錯的被褥,牆角有火把掃帚和木桶抹布。隔間外有個搭著草棚的半露天的灶台,灶上有鍋,旁邊牆上有鐵鏟和木勺。這些便是前任值守留給韓掖的所有財產了。哦,還有,不遠處的兩棵樹之間還栓著跟晾衣繩。


    這一圈看下來,韓掖隻有一個感受,就是自己的穿越生活實在是太寒酸了……接下來還要自己掃地洗衣,劈柴做飯,這是什麽?吃苦秋令營嗎?


    唯一比較欣慰的,就是身邊還有一位前輩在。


    “汪叔,你怎麽知道我要來這裏的?”


    “我聽見了你們在泰山派大門前的對話了。”


    “哇,當時你也在?你輕功很厲害啊,我們竟然都沒發現。”


    “我的輕功比老郭差遠了。”


    “迅鷹郭叔?這麽說的話,那呂擎山真是強的可怕。”


    “你天資不錯,又有強大根基,加以訓練,將來說不定有機會能趕超他。”汪鶴聲說著,從懷裏掏出了一本泛黃的書冊,“內法通籍我也買了,跟我到外麵來吧。”


    “剛搬完家,你不得讓我收拾下……好吧,也沒什麽可收拾的。”韓掖甩了甩袖子,跟著汪鶴聲走出殿門,來到樹蔭下的一塊空地上坐了下來,“唉,我何時才能去泰山縣城裏玩玩……”


    “待你輕功有小成時,便可從這裏直接下山去村落裏買些雜物。至於縣城,在我同意之前都不許去!”


    “我這是在江湖也給自己找了個家長啊……”


    “不許抱怨,專心練功。”汪鶴聲說著,也坐了下來,“我都幫你尋清楚了,用水,這附近有一頂方存水處向下流淌形成的水簾。吃飯,我會教你製作些野菜野味。”


    “那也不能頓頓吃野生的吧?”


    “我天黑前會去給你買些東西先用著。除了食物,還有蠟燭火油,糧油調料,火石齒粉,蟲香草……”


    “汪叔,看你外表不羈,沒想到是這麽細致的人。當然了,你的發型還是很英俊的。”看到以殘忍著稱的垛山烈鷹竟在認真數著柴米油鹽,韓掖忍不住感慨了起來,“哎呀,江湖人為俠義,所有人為存活啊。”


    “說什麽呢!”


    “沒什麽,汪叔,你其實挺想收徒弟的吧?”


    “你不是我徒弟。”


    “是是,我知道,你隻是在與呂擎山比試。汪叔,加油啊!”


    “奇奇怪怪的鬼話可真多!”汪鶴聲將手中書冊扔給了韓掖,繼續說道,“抽空把這本內法通籍背下來,裏麵講了經脈穴道及通用的運氣之法,還有些簡單的招式和輕功運用。從這本書裏你要領會兩點,一,力由筋骨皮肉而發,氣由經脈穴道運轉,內力是所有的根基。二,所有武功都是內力、招式及身法這三者的組合。”


    “啊,我大概能理解了,內力是加成,招式是物理攻擊,身法就是敏捷和命中率的問題了,對吧?”


    “你的用詞總是很怪,不過這次說得不無道理。”汪鶴聲皺了皺眉,繼續說道,“總之,這內法通籍雖是江湖中人人可練的基礎武功,但空有內力卻完全沒有任何基礎的你還是要從這裏開始練起。”


    “明白!”


    “我先來口述教你書中的內功修煉之法。聽好了,內功修煉有三個境界,一為築氣,通過日積月累的靜坐運氣,將真氣一點一點築入丹田之內,打牢根基。二為禦氣,這一層就已經很考驗悟性,不同的武功有不同的內力使用方式,除非內力相差太多,一般的比武中就看誰能將內力更好地用於招式及身法,也就是更好地禦氣,這也就是所謂武功之精妙所在。然後……”汪鶴聲停了片刻,繼續說道,“三為瀑氣,真氣時刻存流於全身,並與周圍真氣自由交匯流淌,無需由丹田發力,便可隨時取用。而且,這種運用真氣的方式還不會對身體造成負擔,可謂神仙之境界。”


    韓掖仔細聽著汪鶴聲的描述,心中總結道:“第一層築氣就是地基、或者所基本功唄。第二層禦氣,也好說,隻要是同一重量級的比試,就看誰技能運用得好。這第三層……我怎麽聽著感覺這麽熟悉?這不就是最近互聯網總吵吵的去中心化嗎?哇,我真是太聰明了!”


    想到這裏,韓掖覺得完全通透了,說道:“這第三層瀑氣,一聽就很強!”


    “你不用想那麽遠,能達到這一層的人,江湖中寥寥無幾,那都是最接近武林霸主的人。”


    “哦!都有誰啊?”就算根本沒聽說過多少武林人士的名號,韓掖還是興致勃勃地問道。


    “比如……泰山派厲天雷,伏虎千莊最有勢力的莊主金漫舟……”


    “哇,泰山派掌門果然厲害!”


    “這些天賦異稟之人能到達瀑氣之層,有的是靠自身參透,有的靠修習極為難練的秘籍,比如少林的純一心法,流傳於江湖的風魔大法等。雖然隻是內功境界,但若能達成,可令所有武功精進,那是我們絕大多數江湖人士苦練幾百年都達不到的高度。”說完,汪鶴聲將目光聚到了韓掖身上,“順便,再說一句打擊你的話,之前也告訴過你,你的內力屬陰柔一類,不適合修習蕩山掌法,若不能調合內力,你很難說服厲天雷收你。”


    “調合內力?怎麽調合?”


    “達到瀑氣境界即可。”


    “……”


    “所以,我已在此處挖好三座墳墓,其中兩個葬了老石和老郭。待你出局那天,順手將我也埋了就好。”


    “這個……”


    “說了很多廢話,開始練習築氣之法吧。”汪鶴聲昂起頭,片片銀發偶爾被光線照到,愈顯蒼老了。接著他深呼一口氣,雙腿盤起,雙手放於膝上,放緩了語速說道,“跟著我做。神起遮目,念起身浮。真氣清濁由它,自取天精地華。借一呼一吸,漸沉入丹田。時同髒腑微染抵流,手足亦似生羽。如此往複,待及滿盈,調八脈,衝正經,如是……”


    汪鶴聲字字緩慢地念著築氣口訣,韓掖雖耳朵裏聽得一知半解,身體卻很神奇地照著口訣在運行真氣。剛開始的感覺是清冷之氣不斷往腹部聚集,可沒過多久,那氣流好像打開了一個八麵通達的缺口,向全身各處湧去。似是一片混亂,但仔細感受便知,各脈路真氣都形成了自己的周轉之勢。


    韓掖從未有過這樣的體會,仿佛身遊虛無之境一般,雖閉著眼睛,卻目明神清。同時間,真氣帶動周遭氣流呼嘯,直吹的身上衣裳呼呼作響,頭發豎起,連地上樹葉都被卷著飛舞起來。


    “停!”


    聽到汪鶴聲的喝止聲,韓掖心念一鬆,停止了體內真氣的運轉,心裏奇怪為何才練了這麽一會兒就停了,於是睜開眼睛問道:“怎麽了汪叔?我練的有什麽不對嗎?”


    “倒不是不對。”汪鶴聲歎了口氣,站起身來,說道,“築氣方法我沒什麽可教你的了,你現在先好好練練內力的控製吧,一上來就運轉十成內力,我都快被你震傷了。”


    司空塵落的一成功力竟然真的這麽厲害!


    韓掖看著自己的雙手,雖然知道這種不勞而獲的方式有些不厚道,但考慮到自己來這江湖畢竟也是擔了風險,所以下一秒也就想通了。而且能夠這麽短時間就激發了如此強大的功力,內心必然還是十分欣喜的,。


    汪鶴聲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繼續說道:“銀子拿來,我要下山了,你自己練會兒吧。”


    “果然還是要用我的錢啊……”韓掖從兜裏摸出些銀兩給了汪鶴聲,然後看著他往山下而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其實心裏明白,由於自己進步太快,令這位老師尷尬了。


    “好,繼續吧。”正練在興頭上,韓掖可沒打算休息,又按汪鶴聲說的練了一會兒內力的控製,覺得熟練了不少,便打開那本內法通籍翻看起來,“嗯,築氣部分跟汪叔剛才口述的基本沒什麽區別,看看後麵吧。”


    韓掖繼續向後翻動,發現接下來的章節講的是一些最簡單的禦氣之法,也就是如何將內力應用於普通拳腳攻擊及輕功技巧上。


    要說這本內法通籍雖是武林中最普通最初級的功夫書冊,卻也是做的圖文並茂,全程都有標注著經脈及穴道的人體繪圖對晦澀的文字進行注解。韓掖慢慢運起真氣,並讓其按著書裏人體圖上畫出的路線在體內遊走,立刻覺得學起來容易多了,力量也瞬間湧上了手臂。


    韓掖急忙站起身,再次按著書中方法,將內力運至右臂,接著一個直拳打出,但聽得破空之聲呼嘯而過,吹的前方兩三米外的樹葉都晃動起來。


    “哇,這戰鬥力,去玩遊樂場的拳擊遊戲設備絕對輕鬆破紀錄啊!”也不知是書冊裏的圖畫講解的太過清晰易懂,還是這些招式太粗淺,韓掖隻是看了一遍就學會了,而且也能很熟練地控製力道,於是急忙又繼續將那書冊向後翻到了講解輕功的地方,“隻有最簡單的縱身之術啊……我試試……嗯,力固由地起,後銜於俞關督脈,上陰下陽,一承一摜。然氣無具向,浮沉由心,若能存力於瞬息運轉之中……”


    韓掖一邊念著書中口訣,一邊提著真氣原地一躍,隻覺得周遭地麵和樹木都突然向下沉去,再抬眼時,視線竟已與身邊幾顆小樹的樹頂平齊!


    “哇!這……”這一縱足有兩三米高,驚得韓掖差點忘了運氣,急忙調整呼吸,讓身體輕輕落地,才繼續感歎道,“哇,這麽簡單就成高手了?感覺有些受之有愧啊……嗯,回去得想法讓司空大叔再傳些內力給我,哈哈!”


    汪鶴聲走了不到兩刻鍾,內法通籍已經自學完,韓掖走回殿側房間,將書冊放起,又把被褥鋪上,看了看陽光角度,估計已是下午兩三點鍾,練功時沒覺得,這會兒反而更餓了。


    出門,繞過一片岩石雜亂的山坡,找到汪鶴聲所說的水簾,韓掖猛灌了幾口清水,接著連頭帶臉衝了一遍,又慢悠悠逛回了剛才的練功之處。


    這上山下山的路程估摸一下,再加上買東西,汪鶴聲怎麽也還得半個多時辰才能回來。為了緩解饑餓,韓掖再次盤腿坐下,運起了築氣之法。


    這一次,韓掖沒了顧忌,將體內真氣徹底施展了開來。片刻之後,身體周遭氣流鼓動,竟漸漸形成強烈的旋轉之勢,仿佛一道風牆,將人嚴嚴實實護在了中間。


    旋風呼鳴,但在其中的韓掖聽著那聲音卻覺得十分安詳,而且不管衣服頭發被吹得多凶,都不會感受到寒冷或疼痛,仿佛那氣流認得自己一樣。


    不知過了多久,韓掖睜開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氣,隻覺得通體空靈,似乎已是百病不生之軀一般。


    沒想到在深厚根基的基礎上再行築氣之法,對身體也仍有如此好處。


    再看周圍,旋風雖已停止,但漫天黃葉仍在空中飛舞。山的陰麵缺少光照,葉子枯黃地更快,令這裏已是秋意甚濃。但剛剛運轉周天的韓掖自是不會感覺到涼意,甚至大有寒暑不侵的氣勢。


    “好無聊啊,要不去迎迎汪叔吧。”這一番真氣運轉雖令心境清明,卻仍是無法抵擋饑餓,於是韓掖來到崖邊,盯著山下看了幾秒,尋了條樹木密集的“路”,縱身躍了下去!


    “嗚呼!”不斷踩著樹頂的枝條跳躍著,一路向下而去,雖然身形有些搖搖晃晃,卻不影響他歡呼著享受這似是飛翔而下的感覺。


    “啊,汪叔!我在這裏!”果然行了片刻,就看到了在林中同樣以輕功縱躍趕路的汪鶴聲,於是韓掖也踏進了樹林裏。


    “你怎麽下來了?”汪鶴聲止步驚問道。


    韓掖迎上前,從汪鶴聲手中接過了一個裝滿各種布袋的木桶,笑道:“餓得慌,來拿吃的。”


    “功夫練得怎麽樣了?”


    “內法通籍裏的內容都學完了,你看。”韓掖說完,抱著那木桶一躍便穩穩站上了樹枝。


    汪鶴聲盯著韓掖看了半晌,然後歪了歪頭,問道:“你會不會喝酒?”


    “不會,沒喝過,好像也沒什麽興趣想喝,我喜歡汽水。”


    “什麽汽什麽水,這裏可沒得賣。”汪鶴聲說著,動身繼續往山上飛去。


    韓掖跟在後麵問道:“汪叔,接下來幹什麽?”


    “回去,吃飯,然後教你清剛碎骨指。”


    “哈哈!我是不是進步太快了?”


    “你這家夥,到底從哪裏冒出來的?”


    “嘿,請叫我未來戰士!”


    “未來……想掌控這江湖的未來,你要學的還多著呢!”


    “看來在這裏我要當一個學霸了!”


    學校裏一直是中等成績的韓掖,在這個僻靜的後山之處,確實勤奮了起來,學了不少東西。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除了練習了烈鷹汪鶴聲的清剛碎骨指外,還學會了用火石打火,拾柴劈柴,串烤野味,野菜炒蛋……天一黑就在那小隔間裏呼呼大睡,反倒是睡在樹上的汪鶴聲成了守夜人。天一亮就幹活練功,或者在山上發呆,連時間的流逝都快感受不到了。


    “唉,多麽卑微的穿越啊!”


    韓掖偶爾也會抱怨下這日子過得有些清淨過頭了,直到某一天,他終於滿懷感恩的意識到,他已經過上了詩人想過的生活——每日劈柴、練功,背朝大山,葉舞秋濃。


    隻因這天早上,天一亮就有人敲門。韓掖還在奇怪汪鶴聲怎麽突然變得有禮貌了,開門一看,門外站著的竟是那帶給他無限期待之人。


    “小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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