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卿宋光霽重整地方調度官製以來,王朝除桓州外的二十八州分管的二百一十四郡,一郡之長皆稱郡守,為五品官員。


    秦州治下所轄八郡,州城為前朝都城長安,老皇帝曾將秦州賜給了最看重的長子忱瓊,封其為秦王,足見秦州之盛不可小覷。


    扶龍郡坐落於長安城以西,地薄民貧,郡守孫長安自秦王判亂,朝廷清除亂黨後便被派來扶龍郡任職,明升暗降,此地為官十五年算不上清廉但也不多貪,時有造福鄉裏的政績可就是在這郡守之位上一坐多年,他知道這是因為自己是那個當年被新帝刺配千裏的同姓老尚書的門生。


    孫長安共有三子,長子孫瑜如今在王朝八軍之一的華州玄武軍中任八品校尉;三子孫璃苦讀數載小小年紀已成舉人準備他日入朝為官承襲父誌;可單單就是這二兒子孫珖即不好文也不好武,唯獨好賭好色愁死了孫長安,這些天又聽說這寶貝兒子又強入了一戶人家糟蹋了一名女子,還要娶那女子過門,他這些年攢下來的好名聲全毀在了這個二兒子身上,孫長安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生怕這個天天惹事生非的二子哪天被仇人殺了,因此還特意花重金聘請了江湖上的五個四境俠客連帶家仆十幾人整日護衛左右,聲勢浩大。


    要不是四境以上的武夫高傲,有錢也難請,他都恨不得把那大派宗師給孩子安排一個。


    扶龍郡裏燈火通明,煙柳巷中人聲鼎沸。


    臃腫如豬的郡守之子孫珖醉得不省人事被幾個家仆攙扶著上了馬車,五名四境江湖人三人持劍兩人握刀圍在馬車左右,一行十五人浩浩蕩蕩向郡守府行去。


    街上百姓看見這一行人紛紛閃躲,似乎早就習以為常,沒人敢去惹這隻藏在扶龍郡裏的孽龍。


    去郡守府的必經之路上,有一條兩堵高牆圍成的寬敞巷子,長一裏,巷子兩邊都是富貴人家的宅子,因此這條巷子裏平日裏沒什麽百姓,更何況已經是夜裏了。


    馬車緩緩駛進寂靜無聲的巷子,車裏那位肥主子的鼾聲在眾人耳中變得格外清楚。駕車的是一名披發中年劍客,也是五名江湖人中武道境界最高的,淬體境圓滿,他知道馬車裏睡著的那位是怎樣的為禍一方,但他收了錢就要給人辦事,也沒什麽氣節可言,這年頭誰錢多誰就是爺,更何況還是個當官的後代。


    十幾人護衛著馬車行至巷中心,一道身影忽然在眾人麵前一閃而過,猶如鬼魅。


    駕車的劍客抬手示意眾人停下,自己從馬車上抽劍敏捷越下,一氣嗬成,其餘眾人也紛紛警覺起來。


    披發劍客輕蔑一笑,雖然他才四境圓滿,但自信在這一個小郡城裏武功也算不俗了,他對著前方朗聲喝道:“裝神弄鬼,沒膽子出來便給爺滾!”


    劍客話音未落,一柄短劍從眾人身後飛出,直接刺在了為首劍客身旁一人的後心上,一劍斃命。


    車後幾人敏捷轉身,看見了身後來路上站著的一眾人,居中一人白衣飄搖是個少年,仔細一看竟都是少年人。


    巷子另一頭,鬼魅般的那道身影也緩緩顯現,黑衣大袖君子劍。


    正是白衣晏龍雨和黑衣獨孤浩蕩。


    護送馬車的十四人就這麽被幾個少年圍在了巷子裏。


    看清來人的中年披發劍客蹲在地上試了試那名倒地死透了的家仆的鼻息,不屑一笑:“哈哈哈,我當是什麽俠客,原來是一幫不知天高地厚的雛兒,怎麽?要為民除害?”


    劍客用劍敲了敲馬車:“那孫珖就在裏麵,有本事就過來試試!”


    小巷一頭,孤身一人的獨孤浩蕩單手握劍直衝披發劍客,冰冷道:“為虎作倀,當殺!”


    另一頭,看到獨孤浩蕩動手的燕歸咧嘴大笑再無靦腆,對著身後幾個流氓般的徒弟道:“怕死的現在就滾回去,以後出門嘴夾緊別說我是你們師傅,不怕的就跟我上。”


    說完,連燕歸在內的九人手持棍棒一齊快步上前,無人後退,野性勃勃,與護衛馬車的一眾人拚殺起來。


    原地隻剩晏龍雨一人,他沒有表情,雙眼緊緊盯著前方的那駕馬車踏步而去,步步生花,衣袂飄搖,身輕如燕。


    有燕歸在其身側,沒人能阻止晏龍雨去路。接近馬車的晏龍雨輕巧摸起地上一柄鐵劍,斬斷馬韁,早已受驚的白馬逃竄而去,失去平衡的車頭緩緩墜地,一攤渾身酒氣的肥肉摔出車廂。


    廝殺中有三名江湖人見狀趕來,卻被重新取回短劍的燕歸橫劍攔下,以一敵三,咄咄逼人。


    獨孤浩蕩對上同境界的中年披發劍客,竟能略勝一籌,事後晏龍雨曾問起,他隻是說老賀教的好。


    孫珖一身肥膘,摔在地上也不是多疼,卻見一柄鐵劍架在了自己本就不明顯的脖子上。孫珖慌神,酒似乎醒了一半,看著拿劍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少年,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我不認識閣下呀,說,是誰雇你來殺我,我讓我爹給你兩倍的價錢,你給我殺回去!”


    晏龍雨沒有理會眼前的胖子,罵了一聲。


    孫珖恍然大悟般笑出聲來:“奧!看你這麽英俊,怕不是和我搶女人沒搶過吧!哈哈哈,好說,隻要你放下劍,想要誰,柳紅?青眉?還是那裝作堅貞不屈其實就是個賤婦的婉秋?我讓給你便是了。何必鬧人命呢!”


    聽到自己的姐姐被這頭豬罵成了賤婦,晏龍雨再也忍不了了,握緊了鐵劍。


    脖子上滲出鮮血的孫珖有些慌了,慘叫般喊道:“我爹是郡守啊!殺我你可想清楚,要麽你現在就把我殺了,你全家和我陪藏,要麽就趕緊把我放了!都流血了!”


    晏龍雨有些猶豫,他想親手殺了眼前這頭畜牲,但就怕事後給陶姐姐和鳳叔惹麻煩,實際上現在已經很麻煩了。


    一時間晏龍雨舉著劍騎虎難下。燕歸和獨孤浩蕩他們還在給自己爭取時間。


    看著有些猶豫的少年人,孫珖譏諷大笑,笑聲刺耳,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慫了,自己死不了了。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晏龍雨耳中:“臭小子,這都不殺留著過年給你發紅包呀!真不隨你娘。”


    有人循聲看去,高牆之上蹲著一道身影。正是一襲青衫,木簪花鬢的西蜀鳳絕花鳳舉。


    知道是誰的晏龍雨沒有去看,隻是淡淡一笑:“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白衣少年毫不猶豫,把劍從那胖子脖子間抽出,鮮血染紅少年衣擺,前一刻還在嘲笑少年無能的孫珖聲音戛然而止,死豬一般倒在了地上。


    花鳳舉大笑著瀟灑越下牆頭,站在了晏龍雨麵前,故意幸災樂禍般說:“第一次殺人呀!殺一次,可就收不住手咯!”


    第一次親手殺人的晏龍雨倒是沒有多少感覺,心中隻是暢快,也不想再靠慮殺完人接下來該怎麽處理,隻是暗下絕心,這樣的人,我晏龍雨見一個殺一個!


    花鳳舉一把取走了侄兒手中的劍,說道:“殺人就要殺個徹底,看著!我隻教你一次。”


    花鳳舉左手握劍,越向空中又砸向地麵,生道道出殘影,一道劍光閃過便是一人應聲倒地,那孫珖的隨從最後隻剩下和獨孤浩蕩對敵的那名披發劍客。


    晏龍雨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這便是宗師!凝神禦氣奔如雷!


    燕歸一臉崇敬得向花鳳舉問了好,轉頭便換了副表情,去安排剛才打鬥中受傷的幾個流氓徒弟,他帶著幾人離開,並吩咐他們今晚的事誰也不能說。實際上那幾個流氓見到花鳳舉出手時已經嚇破了膽,生怕那人一個手抖把他們也給砍了,就是給他們十個膽子今晚的事他們也是不敢亂說了。


    巷子裏的活人隻剩下晏龍雨、花鳳舉,還有眼前對敵的獨孤浩蕩、披發劍客四人。


    晏龍雨知道鳳叔留著那個披發劍客的用意。獨孤浩蕩四境圓滿,離第五境通息境隻差一線,而今晚便是他的破境之日。


    剛才還傲氣十足的披發中年劍客,此時已經無地自容了。一個隻用一根手指便能殺你的人站在你麵前卻不殺你,而是像看耍猴一樣讓你給那個黑衣年輕人當練劍石,而自己還不得不搬門弄斧一般硬著頭皮和那年輕人繼續打,橫豎都是一死,披發劍客欲哭無淚。


    也不知道這孫珖惹了多大的禍,一個少年和自己同境界就算了,現在連宗師都來了。


    花鳳舉環手而立看向獨孤浩蕩,瀟灑這一方麵,花鳳舉四十幾年還沒輸過,朗聲道:“獨孤小子,我問你,何為君子!”


    晏龍雨學著鳳叔環手而立。


    臉上已有汗珠的獨孤浩蕩一邊橫劍格擋,一邊答道:“品性端方,知禮護幼,不畏強權,敢為人先者,可謂君子!”


    花鳳舉笑道:“行君子事,持君子劍,心中有君子手中便有劍,此人該不該殺。”


    “何為通息,‘通’要用耳看用心聽,這‘息’便自然入心了!”


    獨孤浩蕩細細品味,口中默念,隻覺得耳畔似乎隱隱傳來那中年劍客的呼吸聲,他就這麽緩緩閉上了眼。


    披發劍客心口一震,難道他真要破境了?


    劍客繼續遞出劍招,獨孤浩蕩卻不再抵擋,他此刻仿佛用心看到了那劍客的一招一式。他在找破綻!


    劍客抬手瞬間,獨孤浩蕩感受氣息,閉眼閃身刺出一劍,一劍封喉!


    獨孤浩蕩直入通息境!


    看著一臉不可思議的披發劍客緩緩倒地,花鳳舉欣慰一笑:“是個好劍胚,但離當年的我還差很多。”


    晏龍雨偷偷一笑,這世上就沒有人比鳳叔的臉皮還厚。


    獨孤浩蕩睜開了眼睛,收劍向花鳳舉施禮致謝。


    花鳳舉一臉無所謂的擺了擺手。


    隻要有花鳳舉在,晏龍雨就不必考慮太多道理,因為在鳳叔劍下沒有道理就是道理。


    現在也一樣,這一堆屍體的後事便交給了花鳳舉處理。


    晏龍雨和獨孤浩蕩若無其事的走在無人的大街上,兩個少年都前所未有的開心。


    第二天一早,整個扶龍郡城便沸騰起來。


    連同孫珖在內的十六顆人頭,齊刷刷擺在郡守府門前,郡守府門上有人用鮮血寫著個大字“殺人者鹿鳴令狐氏!”


    郡守孫長安氣昏當場。


    有仇必的花鳳舉,竟然將這筆人命帳記在了當年想去攔江卻被張老天師攔下的鹿鳴穀身上。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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