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是金色,裏麵的燈油是純淨的精神血氣,在金色燈光照耀下,黑暗退散。


    一片金色佛海正在不斷靠近昆侖山。


    佛屍穩坐金色佛海中,座下是個蓮台,古老靜寂。


    蓮台如橫渡苦海的大船,上麵坐著許多枯瘦的羅漢,形容和佛屍很相似,但是每個羅漢的表情各不相同。


    大約有五百個羅漢,半是金色,半是黑色。


    古老的道紋在蓮台上交織,說不清道不明的大道異力蕩漾開來。


    昆侖山的黑暗沒有完全消退,集聚如潮。


    黑暗潮汐中,黑色身影盤坐在黑蓮上,既古老,又強橫。但是,他暫時沒能聯係上佛屍世界的道人。


    不過,這沒關係。


    佛屍睜眼,吟誦佛經,經文聲在佛海上響起,金色的波浪無比壯闊,生出神聖高遠的佛光,照耀世間。


    如果不是它身旁的一盞靈柩燈裏全是血淋淋的燈油,這畫麵實是說不出的慈悲祥和。


    佛海的根源是以鮮血燃燒出的燈火,這是一朵惡之花般的火焰。


    經文聲越來越大,彌天蓋地。


    佛音試圖渡化昆侖山,在上麵打上佛法的印記。


    此刻,沒有誰能分得清,佛屍究竟是亡者,還是已經複活。


    金色佛海隻占據了昆侖山三分之一的麵積,便沒法進一步擴張。


    黑暗潮汐中,剛死寂的洞天化出純淨的靈機,生出璀璨的星光,點綴黑暗潮汐。


    此刻,黑色身影背後,似有億萬星辰的宇宙。


    黑發飛揚,黑衣飄蕩,黑蓮靜寂。


    “你算是新生的佛,還是複蘇的古佛?”黑色身影沒有急著動手,而是發問。


    “貧僧仍在生死之間,留著這口氣,點著這盞燈。”佛屍居然開口,使人無比震驚。


    因為佛屍如今在荒古世界極為有名,死在它手中的天君可比大魔要多。


    這是一個屠戮生靈的怪物。


    但是沒有人想到,它居然能開口說話。


    靈山、須彌寺似乎知曉佛屍的來曆,但是沒有透露出來。


    有傳言,他們甚至暗中護送佛屍出了荒漠。


    黑色身影盯著佛屍,雙眼有虛空宇宙閃現,深邃的目光閃過無數畫麵,終於定格。


    “原來你在數個量劫前做過靈山世尊的老師。”


    他點破了佛屍的來曆。


    這消息要是傳出去,能引起驚濤駭浪。


    靈山世尊,那是數個量劫前奪取道果的無上存在,能做祂的老師,佛屍的恐怖可見一斑。


    佛屍沒有被點破來曆的驚慌,很是平靜,“世尊走得比我等遠許多,貧僧隻能算他的引路人。而且隻是導引了一小截路,世尊走得太遠、太深,貧僧已經瞧不見世尊的背影。”


    它說話間,天地間似乎被一尊巨大的佛影充斥,對著眾生,露出慈悲的目光。


    那是一縷亙古長存的法意,曆經量劫而不損毀。


    “還請施主讓貧僧取回留在昆侖山的事物。”佛屍很是客氣。


    此刻沒有人能將它和殺人如麻、屠戮眾生的邪惡佛屍聯係起來。


    而且它的言談舉止十分正常,完全看不出迷亂。


    這不是魔佛、邪佛,而是高僧大德!


    “這麽說你曾經也是昆侖山的人?”


    “算,也不算。貧僧已經斬斷根源。”佛屍依舊平靜。


    “那你沒斬幹淨,既然曾經沒帶走,現在也不該屬於你了。”黑色身影極度強勢。


    佛屍輕輕一歎,佛眼閉上,再度睜開,雙眸露出兩盞血色的燈火。


    “王八蛋。”佛屍開口大罵。


    什麽涵養,慈悲,祥和,安寧,全都是偽裝。


    佛屍展露出暴躁的本性。


    它手掌往前下壓。


    那充斥天地的巨大佛影,便對著昆侖山拍下一掌。


    隨著這一掌拍下,宏大深遠的禪唱梵音自空飄落而下,萬縷佛光照耀昆侖山,要徹底驅散山中的黑暗潮汐。


    靈山世尊的絕學如來神掌。


    這是失傳了數個量劫的頂級神通。


    黑色身影寂然不動,對著身下蓮花一指,一朵黑蓮冉冉升起,如一團龐大的烏雲托住了降下的佛掌。


    劇烈無比的狂飆吹得黑暗潮汐晃動,金色佛海波瀾四起。


    第一回合的交手,兩位大神通者暫時沒看出高下。


    隻是產生的震蕩,竟然震死了一大片觀戰的修士、妖族。


    即使成就元神之輩,此刻也咳血不止。


    佛海和黑暗潮汐仍在擴散。


    墜入佛海者,沒得解脫,反而如進入無邊苦海,發出哀嚎和慘叫。


    而被黑暗潮汐吞沒的修士、妖族,連慘叫都沒來得及叫出。


    可怕的威能到處擴散肆虐。


    一時間很難平息起來。


    此刻黑色身影、佛屍已經沒有多餘的注意力放在其他事身上。


    佛影和黑蓮的交手,產生的威能擴散,並不收他們控製。


    他們各自麵前並非是可以讓他們遊刃有餘的對手。


    此際那些剛死去的天君如果複活,會羞慚無比,因為黑色身影始終在以貓戲老鼠的態度玩耍他們。


    他們並非是能讓黑蓮化身全力應付的對手。


    佛屍自座下蓮台起身,麵色凶狠,而腦後燈光化出一道圓滿無比的神聖佛光,緩慢地轉動,使人望之,能見生死輪回,無邊苦海,有渡化世人的大慈悲。


    屠戮生靈是為其自無邊苦海解脫。


    隻要歸於寂滅,便不會痛苦。


    無憂無怖!


    它在以聖德心,行殺戮道,渡化苦海眾生。


    黑蓮化身冷笑不止,他隻信自渡,不要人渡。


    佛屍離了蓮台,自虛空朝黑蓮化身踏步而來。而它足下,竟生出一朵朵血色蓮花,生出清香的異氣,法意流轉,步步生道!


    此時此刻,佛屍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唯我獨尊的氣勢,哪怕是二劫天君,也要被他流出的氣息折服。


    伴隨它走動,沒有響起黑蓮化身那樣可怕的腳步聲,但是極度可怕的一幕出現了。


    它步步生道的同時,仿佛成為天地宇宙的中心,世間一切都在變動,唯獨佛屍不動。


    這種感覺錯綜複雜,而且極為矛盾。


    因為動的明明是佛屍,可是在它行動時,整座天地便圍著它動,它成了不動的一方。


    “好。”黑蓮化身難得在動手前,吐出一個字。


    雖是敵手,但也是個令他敬重的敵手。


    他越敬重對方,越要打死他。


    剛才死的竹翁,便是在黑蓮化身心有一絲敬意下,被他出手徹底打死的。


    黑蓮化身的邏輯很簡單,越厲害的人物,他越要鄭重其事地打死對方,這是他表達敬意的方式。


    極為強橫的意誌自黑蓮化身爆發出來,刹那間,撐爆了周圍的虛空,引起空間塌陷。


    既然佛屍要成為這片天地的中心,那他就打爆這片天地。


    佛屍步步生道,實則是以無上佛法,封禁虛空,成為這片天地的絕對霸主。


    黑蓮化身的應對方式極為粗暴簡單,他不跟佛屍爭奪空間的控製,直接將其毀壞。


    地火水風肆虐不止,巨大的碰撞波動再度擴散。


    佛屍自虛空座下,黯淡斑駁的金身不斷擴大,佛首幾乎探破了天上罡雲,跟虛空中和黑蓮僵持的巨大佛影融合。


    無盡的佛光自佛屍黯淡的金身綻放,意圖侵染整個昆侖山,將其化為佛土。


    佛屍低眉垂目,雙手一合,唇角張動,生出梵音,滌蕩散開,無邊無涯,方圓萬裏的生機被他梵音抽取大半,形成一個巨大的卍字符文,黯淡斑駁,卻又流動金色的佛火。


    那符文落下,如同天河流金,躍出一個又一個巴掌大的卍字符文,每一個都有山嶽巨力附著。


    一股可怕至極的氣息爆發,浩浩蕩蕩地衝入黑蓮中,黑蓮猛地碎裂,生出萬朵細小的黑蓮,一朵朵迎上卍字符文。


    不斷碰撞的過程中,天地法則竟在碰撞的火花中清晰閃現。


    如果有修行者見到這一幕,必然能領悟許多,突飛猛進。


    當然,更可能是在領悟的過程中,給碰撞的波動泯滅神形。


    佛屍愈發黯淡,而它身上卻有無量佛光綻放。佛光綻放越多,佛屍便越黯淡。


    它處於生死之間的平衡正在被打破。


    可是佛屍完全沒有顧忌。


    各種道紋在虛空交織,一旦有修士、妖魔靠近,哪怕是元神真人也會被立即蒸發。


    佛屍的唇角依舊在動,浩瀚莫測的梵音自它口中飛出,此刻隨它而至的羅漢,無論是金色,還是黑色,全數在眉心亮起深刻的道紋,彼此呼應聯合,似乎在締結一個可怕的伏魔大陣。


    佛威愈發浩蕩。


    而黑暗潮汐愈發凝聚,且濃縮在昆侖聖地玉虛宮廢墟這一片。


    一個個卍字符文閃爍,想要鎮壓渡化附著其上的黑蓮。


    但是黑蓮如跗骨之蛆一般,緊緊依附其上,給符文極大的幹擾,不給其渡化的機會。


    “施主,你入魔甚深,該當及時回頭。”佛屍再次開口。


    它不想陷入太久的僵持。


    “聒噪。”


    黑暗潮汐中,一個搗藥罐升起,吐出九枚如龍的大丹,進入黑暗潮汐的核心,一個似有似無的黑色洞天中。


    洞天緩慢旋轉,如真龍一般飛舞的精氣自大丹散出,並迅速化為洞天的一部分。


    一道極為可怕的恐怖氣息自黑暗潮汐核心震動而出,仿佛有極度讓人驚悚的人物蘇醒了。


    佛屍猙獰的佛臉,現出驚疑不定的神色。


    它沒有再關注黑色身影,雙目射出匹練似的金芒,想要穿透黑暗潮汐,看清裏麵的實質。


    法眼之下,大千世界中任何事物,都難以瞞過它。


    但是這一次法眼失效了。


    天地轟鳴,昆侖山本已經絕滅的生機,不知為何突然再度生出元氣潮汐,如海嘯一般震蕩擴散。


    虛空中生出異響,仿佛鬼哭狼嚎。


    驚天地、泣鬼神!


    這一個難以想象的人物在蘇醒,如果不打斷這個過程,佛屍來此,必定功敗垂成。


    它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自從它身體進入一個毒瘤之後,它不得不提前複蘇。


    原本它隻是靠著本能在荒漠中行走,偶爾獵殺一些尋找機緣的修道生靈,維持生機,但是那個毒瘤使它意識蘇醒,進入了複蘇的過程。


    這並非好事。


    因為此量劫,不該是它成就道果的量劫,應該再延遲一兩個量劫,它的佛法就會徹底圓滿,即使荒古世界寂滅,它也能不受影響,並以數個量劫的積累,凝結出真正的道果,追趕上世尊的步伐。


    可惡,這一切都因為那個該死的毒瘤被打斷。


    陷入它自身的特殊,暫時也沒法影響體內的佛屍世界。


    除非取回昆侖山它曾經留下的後手,先從外部圓滿自身,方能使幾個量劫的積累,不至於功虧一簣。


    它現在既不是古佛,也不是佛屍誕生的新生命,論本質它是應該早已在世間消失了。


    如果非要下一個定義,將它稱作過去的古佛更為合適,但也不完全對。


    另一邊,本來黑蓮化身已經讓它極度棘手,現在又有神秘可怕的存在要在昆侖山複蘇,更出乎它的計劃外。


    佛屍幾乎以為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昆侖山怎麽還會有這樣可怕的存在。


    黑蓮化身也跟它記憶裏被封禁的家夥不太一樣,雖然有相似的氣息,但絕不是那個家夥。


    至於正在複蘇的可怕存在,讓它內心生出極度不妙的預感。


    這氣息怎麽那麽像,完整的太古!


    正在複蘇的家夥,既然在黑暗潮汐中,說不定兩個家夥有聯係,但也有另一種可能,那便是黑蓮化身和正在複蘇的怪物並非一路。


    但這種可能性很低。


    它的法眼沒有看透黑暗潮汐裏麵的真實情景,因此沒法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可惜!


    佛屍很快做出決斷,沒有取走它的舊物,它數個量劫的謀劃不但要失敗,而且再無機會成就道果。


    “瑤池聖地的小友,出來吧。”


    佛光普照下,一塊古玉出現。


    “貧僧也算是昆侖山之人,可以請小友幫我清理門戶。”它剛才還說斬斷了根源,不過它沒有把話說死。而且佛屍顯然深悉昆侖聖地和瑤池聖地的糾葛。


    這一套它使出來,甚是熟練。


    反正昆侖山有引賊入室的傳統,不差它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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