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白掀開那人衣襟,想幫他止血,猛然聞到一陣惡臭,用燈光一照,原來他背上都是傷,新傷添舊傷,最大的傷口有七八寸長,不知被什麽兵器所傷,因為久久得不到醫治,已化膿生瘡,潰爛成疽,因此惡臭連連。


    少頃,那人醒轉過來,見兩個陌生人在自己麵前,他用手撐地,掙紮著想站起來,可剛挺直身體,又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青君為他診視了一番,見他兩隻膝蓋上都纏著繃帶,繃帶上血跡未幹,顯然雙腿有疾,行動不便。又見他渾身是傷,擔憂道:“前輩,你腹中有淤血,凝結在腸胃裏,導致血脈不通。背上的毒瘡,顏色紫黑,已經透入髒腑,再不醫治,恐怕…恐怕…”


    那人道:“恐怕活不了多久了,我的命我自己知道。”


    青君道:“請前輩相信我,我略有小方,可以治好你的傷。”


    那人冷笑道:“女娃娃信口開河,就憑你?”


    青君從懷中摸出一個白色瓷瓶,拔開塞子,倒出兩粒白色藥丸,遞給他,道:“這是澡雪心神丸。雖然不能拔去你身上的毒瘡,但也是難得的治傷靈藥,有益無害,不妨一試。”


    那人一驚道:“澡雪心神丸?世上真有這種靈藥,以前隻是聽說,從來沒見過。小女娃,莫要騙我,你是從哪裏來的?”


    青君道:“此事說來話長,請前輩相信我,我覺無惡意,請先服了藥。”那人看著手中藥丸,半信半疑,見她一臉真誠,才服了藥。


    青君道:“前輩傷勢太重,宜緩不宜急,事到如今,先把毒瘡裏的膿汁吸出來再說,不過…不過…”


    她看著石白,石白立刻會意:“你的意思不會是讓我來吸吧?”


    青君笑著點頭默認。


    石白猶豫了一下,方道:“好吧,常言說得好:救人需救徹,我願替前輩吸出毒瘡裏的膿汁。”


    那人警覺地說:“咱們非親非故,你們救我到底有什麽企圖?”


    石白呆病又犯了,學著俠客的口吻道:“前輩身受毒瘡之苦,晚輩心中不忍,並沒有什麽企圖。再說了:行俠仗義,救死扶傷,是我輩武林人士的宗旨。”


    那人又是一陣冷笑道:“哼,說得好冠冕堂皇,我從來不信俠義這回事,人心涼薄,世上的人都是狼心狗肺、自私自利之徒,哪有不求回報的?說自己不求回報的人,不是偽君子,就是蠢貨。你是哪一種?”


    石白道:“隻要前輩覺得痛快,怎麽罵我都行,隻是莫要養癰遺患,諱疾忌醫。”


    青君遞給石白一個眼色,悄聲道:“暫時先不管毒瘡,把他背上的刀拔下來再說,否則血流幹了也難免一死。”


    那人聽覺敏銳,聽到了她的話,頹然道:“我早已萬念俱灰,生無可戀,無論怎麽死都一樣。”


    石白道:“前輩切莫如此頹喪,我這就替你拔刀。”他握緊刀柄,用力一拔,一條血線倏地噴出,足有三四尺高。那人痛苦地叫了一聲,又昏死過去。


    石白手裏的刀掉在地上,顫聲道:“他不會被我害死了吧?”


    青君道:“別廢話了,趕快止血。”她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瓷瓶,在傷口上撒了些綠色粉末,血漸漸止住,又從衣服上撕下布條幫他包紮好。


    石白問:“這些綠色粉末是什麽?”


    青君道:“這是用千年鬆根磨成的粉,有止血功效。”


    石白看著她疑惑道:“有時候我覺得你很神秘,簡直像個女神醫一樣,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不會是從海外仙山來的吧?”


    青君笑道:“你這書呆子真是異想天開,我不是從海外來的,也不是什麽女神醫。”


    過了一會兒,那人醒轉過來。


    石白歉然道:“都是晚輩逞能,差點害死前輩。”


    那人從地上拿起那把刀,緩緩道:“這把刀叫麟角刀,刀頭分叉,中間有很深的血槽,傷人之後,鮮血會順著血槽不斷往外湧,直到流幹為止。”


    石白憤然道:“剛才那三個人自稱是你的師侄,他們竟然用這麽狠毒的兵器對付師叔,簡直沒有人性。”


    那人黯然道:“這把刀原是我的隨身兵器,傷人無數,今日用來傷我,真是報應不爽。方才他們逼問我半天,一無所獲,不知道還會想出什麽辦法來對付我。”


    石白隨口問:“前輩,你們剛才說的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麽?


    那人臉色陡變,警覺地轉著眼珠子,打量二人,眼裏充滿敵意,質問道:“你們也是來逼問我那個秘密的嗎?我猜得沒錯,你們跟他們三個果然是一夥的。”


    石白解釋道:“前輩,我們兩個都是好人,在山中迷了路,冒昧闖進洞來,原本隻想避一避風寒,無意間聽到了你們的對話,絕對沒有惡意。”


    那人道:“哼!好人?我這輩子吃好人的虧還不夠多嗎?自古道:莫信直中直,須防仁不仁。世上哪有什麽好人?”


    石白知道一時間無法取信於他,便不再與他爭論。


    青君突然拉了拉石白衣袖,用手指在他手掌上寫了幾個字。石白立刻會意,大笑道:“老家夥果然厲害,竟然猜出我們是一夥的,你這老不死的死到臨頭還嘴硬,快把那個秘密說出來吧,不然我們就拔光你的頭發,在你臉上刺字,讓你死得很難看。”


    那人被石白罵了個狗血噴頭,怒火中燒,氣血翻湧,突然‘哇’地一聲吐出一灘黑血。


    石白忙上前扶住他,歉然道:“前輩,剛才多有得罪。你腹中有淤血,再不取出來就會有生命之危,晚輩才出此下策,故意說那些大不敬的話,隻是為了激怒你,讓你把腹中淤血吐出來。”


    青君道:“前輩,是不是感覺身體舒服了很多?這種辦法說出來就不管用了,所以沒有事先同你商量。”


    那人看著他們,將信將疑,直到全身血脈暢通,才完全相信。


    石白又替他吸出毒瘡裏的膿汁,青君替他上藥包紮。兩人忙前忙後,都已腹中饑餓,他們在隔壁石室裏尋到一些米糧,又采了些幹菜菌菇,借石鍋石灶草草做了一頓飯,雖然飯菜粗糲,但兩人都餓了一整天,青君吃了一碗,也喂囚室中那人吃了一碗。石白一人連吃三大碗,青君笑他是“飯漲傻膿包”,他也不以為忤。


    兩人耽擱了大半日,徒留無益,便要起身告辭,他們在石室裏走了半天,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地。進來時,青君格外小心,每逢行到岔路處,便用劍在石頭上畫一個圓圈做記號,可是兩人尋找了半天,竟沒有找到一個記號。


    那人忽然笑道:“進來容易,想要出去可就難了。”


    青君惱道:“有什麽好笑的?你自己不也被困在這裏麽?”


    那人冷笑道:“困在這裏?我若想走,誰也攔不住。”


    石白不知他是真瘋了,還是在說大話。


    那人又道:“這個山洞叫八卦洞,裏麵共有天、地、水、火、雷、山、風、澤八個石室,加上這個囚室一共八間半。按先天九宮八卦布局,倘若你們不懂其中蘊含的變化之道,隻是一味亂走亂撞,便會被困死在這裏,永遠都出不去。小子,算你走運,死之前還有個小女子陪著你,也算不枉此生了。”


    石白想起剛才摸到的那些骷髏,便是枉死者的遺骸,全身汗毛倒豎,不寒而栗。


    青君忽道:“天地定位,山澤通氣,雷風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方位是乾、坎、艮、震、巽、離、坤、兌,分別對應西北、正北、東北、正東、東南、正南、西南、正西。如果我猜得沒錯,這間囚室恰在中宮的位置。”


    那人吃驚道:“想不到你這小女娃竟然也懂先天八卦,你倒是說說看,哪裏是出路?”


    青君略微想了想,道:“這有何難?八卦陣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從正東“生門”進入,往西南“休門”殺出,複從正北“開門”進入,此陣便可破矣。”


    那人道:“不錯,女娃娃果然聰明伶俐,竟能識得此陣的要害所在。但你隻知牝牡驪黃,不知其中精妙。”


    青君是聰慧乖巧之人,躬身道:“請前輩賜教。”


    那人故意賣關子:“此陣並不複雜,但變化之道無窮無盡,不可學也。”


    青君低聲道:“不教就不教,難道我不會自己學嗎?”她自幼對易學非常癡迷,在家中時,常央求爺爺給她講《易經》。


    青君忽道:“北鬥星永遠指著北方,咱們可以用北鬥星來辨別方位。”


    石白道:“咱們現在困在這黑漆漆的山洞裏,如何能看到星星?”


    青君道:“這倒是眼下最棘手的一件事,要是有一塊磁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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