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鈞右眼赤紅,心中悲狂交加,兀自站在那裏。


    綠衣女子將足夠村民食用半月的食物,分發給這些饑民,待分發完畢,她自虛子袋中取出一卷圖畫,遞於霍鈞:“此乃離州受災圖。”


    霍鈞接過畫卷,細細看了一遍,綿帛之上所畫的正是南方四州大陸。在地圖的東麵,處處都標記著猩紅的血色。


    南方四州,滄州居西,離州居東,孔州居南,洪州居北,四大州的交叉地帶,有一片延綿萬裏的沼澤地。這片沼澤地西接滄州群山,北連洪州大江,東臨離州紅海,向南直穿孔州腹地,直達南方四州最南端的極地冰原。


    這地圖的東麵,標記著猩紅血色的區域,正是離州大陸。這些猩紅血色代表的便是每一個戰亂的區域,也便是百姓死傷最多的地方。離州大陸三十六郡,沒有一處不在紅色覆蓋內。


    綠衣女子仰望天空:“大荒雖是三年前發生,但百姓斷食是去年冬日開始的,如今已經持續了五個月,早已屍橫遍野,民不聊生,卻沒有一個正派宗門出來解決。你們便是這麽對待轄域平民的麽?”


    “我浮雲宗絕不是這樣。”霍鈞眉頭緊鎖,指向地圖上其他三州:“離州受災,饑民為何不去其他三州?”


    綠衣女子垂麵歎息:“如何去,邊境饑民,沒有皇權調解,越過邊境會被敵國屠殺。莫說四州之間天塹無數,就是離州內地,一路饑民多如蝗蟲,大家到哪兒都沒有食物,最終難逃一死,倒不如在家等死。此時,還有食物的人家無不是地位尊貴的世族大家,這些人手握重權,又有靈修人士撐腰,無人將自己的食物拿出來賑災,便更加劇了災情的發展。”


    霍鈞冷冷凝視畫卷,半響,方將畫卷遞回給綠衣女子。


    就在此時,卻聽饑民之中一人大喊:“這兩人有食物,殺了他們,食物就是咱們的。”


    “殺了他們,我們就有飽飯吃。”


    “殺了他們!”


    “搶啊!”


    ……


    這些飽受饑餓折磨的饑民仿佛受到召喚,登時發瘋一般的衝向霍鈞與綠衣女子。


    方才滿臉虔誠,不住磕頭的男孩,眼中躥出一道幽光,向綠衣女子抓去。男孩與綠衣女子不過一人的距離,綠衣女子沒有想到這個虔誠的男孩猝然發難,猝防不及下竟讓男孩抓住了衣袖。


    綠衣女子輕推一掌,掙開衣袖,拉著霍鈞盈盈躍起飛上房屋。隻見男孩便如斷了線的風箏,落入人群之中,不過片刻,男孩身上被數十人踏過。男孩方才如朽木發芽,重獲新生,如今又活生生的死在親鄰腳下。


    “這些靈修之人獨占食物,不讓我們活了!”


    “把食物分給我們。”


    “殺了他們!”


    ……


    房屋下,到處都是咆哮和呐喊,他們從地下撿來各種大小的石頭向霍鈞二人扔了過去。二人心中氣憤,卻隻能默默承受,小熾也被激怒,對著房下之人,呲牙咧嘴的怒叫。


    霍鈞搖頭不解:“我好心救他們,為何他們要如此對我?”


    綠衣女子輕歎一聲,搖了搖頭:“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們不辨善惡,已視我倆為死敵,多說無益。走吧!”說罷跳下房屋與霍鈞小熾禦風而走,將這群饑民遠遠拋在身後。


    霍鈞二人飛走之後,這些饑民亂作一團,相互毆鬥爭奪手中食物,片刻間,又死了大半。這若讓霍鈞看見,又不知作何感想。


    二人一路疾步飛走,沿途遍野能看見無數饑民無力的窩在一起,生食肉屍,期間,易子而食也屢見不鮮。


    直到二人走入一個大鎮子,見前方出現一片高大宅院高牆,二人躍上高牆,便見在這高牆之內,一字排開站著數十個手握鐵劍的士兵。士兵身後擺放著一個圓桌,桌上擺滿各種美味佳肴,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圍著圓桌而坐,圓桌正中坐著一位大腹便便的白胖中年人,在他左右各有一個美豔女子,女子各抱著一個孩子。


    若在好的時節,這般景象必定是人壽年豐的最好寫照,但此時,與高牆外的遍野屍橫的場景向對比,卻是如此的刺眼。


    這白胖中年人身肥膘厚,麵色紅潤,端著美酒狂飲,不時的向身旁的兩個女子索吻,絲毫看不出這是個缺少食物,鬧著饑荒的年代。


    綠衣女子心中登時躥出一團怒火,正欲發作,卻見不遠處,高牆之上同樣站著一個白衣男子。


    這白衣男子麵色冷峻,眉飛入鬢,衣襟飄飄,身背一柄利劍,靜靜站在高處,冷冷的看著下方這一家人。下一刻,長劍出鞘,光芒閃耀,男子躍下高牆,禦劍而入,不到片刻,便聽見一片淒慘喊叫,再去看時,除了兩個孩子還站在原地,其他人均化作一堆的爛肉碎屍。而男子的劍上,還‘答答’的滴著血。


    好狠的手段!


    霍鈞不由冷吸一口氣,綠衣女子卻開心的笑了。


    “牆上二位,此人為官不正,為富不仁,囤積數萬石糧食,卻久久不出糧救災,死不足惜。二位若是有功夫,可否與我一起將這大宅裏的食物發放到災民手中?”


    “自然願意。”綠衣女子輕笑一聲,跳下高牆,向白衣男子走去。霍鈞也跳了下去,見四下血腥殘忍的場麵,不由皺眉:“不知閣下怎麽處置這兩個孩子?”


    “父母為惡,禍不及幼兒,這孩子自然是交給他人撫養。”白衣男子冷視霍鈞,麵帶懷疑:“不知兩位來自哪個宗門?”


    霍鈞正欲開口,卻見綠衣女子搶先報道:“我倆來自滄州大陸,旺蒼山浮雲宗,我叫嫣兒。”說罷見霍鈞欲要反駁,瞪了霍鈞一眼,又對著白衣男子笑道:“不知閣下來自何處?”


    白衣男子點了點頭,似乎有些不信,不過見到同道,語氣倒緩和了不少:“在下來自洪州丹辰宗,玄羽。”


    洪州地處南方四州之北,丹辰宗乃是南方四州中一等一的大宗門,便是在靈界中也能排入前三,並非浮雲宗能比。


    八年前,丹辰宗的長老天辰層為‘齧’獸的殘魂與真雲有些過節,不過這些事,作為外門子弟的霍鈞根本不知道。


    綠衣女子拱手讚道:“我見師兄出手不凡,已到了中階地靈師之境了吧?”


    玄羽打量了眼前這綠衣女子,不做回答,又瞥了瞥霍鈞一眼,躬身問道:“不知這位師弟如何稱呼?”


    霍鈞拱手道:“在下霍鈞!玄羽師兄,離州大陸饑民不知幾千萬,不知你如何分發這些糧食?”說罷,霍鈞向大院裏走去,推開大院內裏一間庫房的大門,一股陳穀腐爛氣息撲鼻而來。


    玄羽與綠衣女子二人也推門而入,一進門,綠衣女子便掩著鼻子怒道:“這些狗官,寧願讓糧食爛在庫裏也不願拿出來,真是該死。”


    玄羽自懷中取出一個灰色的渾圓一體的虛子袋,向霍鈞二人問道:“不知兩位可有盛放物品的虛子袋?”


    綠衣女子與霍鈞二人各自懷中取出一手袋,霍鈞的手袋同樣灰不溜秋,毫不起眼。而綠衣女子的手袋與他們的不同,綠衣女子的手袋繡著一對水綠的鴛鴦,甚是好看。


    玄羽的眼神在霍鈞手中的手袋停留了片刻,方指著庫裏糧食:“這些食物雖多,但不能解決根本。我等先用虛子袋將這些糧食帶走,待將糧食帶入望天城,我自有妙用。”


    霍鈞與綠衣女子毫不遲疑,紛紛激起虛子袋,將庫裏數萬石糧食裝入袋中。霍鈞從來沒有想到,自己這虛子袋竟然有如此大的空間,他放入虛子袋中的稻穀足足能裝滿一間屋子。


    待三人將屋裏的糧食收拾幹淨,玄羽便帶上兩個孩子向望天城飛了過去。霍鈞未到地靈師之境,也無能夠飛行的風係靈器,隻能隨綠衣女子同行,二人共乘玉笛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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