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朝雲睡了下去,其餘人也都已進入到夢鄉之中。


    橫艾坐起身來,靠在木窗旁,看著天上三兩顆星瑩瑩閃爍,眼角不由自主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憂傷。


    她來凡俗之中已多年,從當年喜歡的那個人,到如今傾心的朝雲,一切都如白衣蒼狗,變幻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原本她以為自己可以助這天下早日太平,然而遁入其中才發現,北方仙門蠢蠢欲動,已經將觸手伸到了魏國,南方仙門也不甘示弱,雖說不曾染指大漢內政,卻也與北方仙門形成了對立之勢,兩者互不相讓……一切的一切,都已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掌控,她來凡俗中的日子已經很長,不用多久,就必須要回到原來的地方,否則她的身體會開始沙化,最後魂歸於無。


    最為令人惋惜的是,天下戰亂十年之內不會結束,她想要見到的盛世不知何時才能呈現在眼前。而自己周邊的所有人,他們都在為了盛世而努力……比如朝雲,原本不適合殺戮,也不喜歡戰場,他卻毅然決然地加入到飛羽之中,所願也隻不過是希望能夠早日看到天下太平罷了。


    可如今看來,這簡單的願望,卻隨著時間的推移,全都變得不簡單起來。


    “唉……”


    有人輕輕歎了口氣,橫艾回頭望去,才發現原來是徒維出現在了門口。


    自從加入飛羽之後,徒維就已跟隨在她身邊。如今掐指一算,也有數年之久了。功勞苦勞雖不敢言多,但是他的作為卻也足夠對得起飛羽徒維的稱號,至少也沒有辜負當年持國使對他的青睞與信任。


    橫艾笑了笑,問道:“病治好了?”


    徒維點點頭:“隻是脾肺之病,使用靈氣修補一遍,就已治愈了。”


    橫艾稱讚道:“沒想到連徒維也有進步了。”


    徒維默不作聲,半晌才說道:“橫艾,你出來一下。”


    沒有問可不可以,而是直接以要求的口吻跟橫艾說話,讓她出來屋子外麵。


    橫艾微微訝異,徒維平日裏可不會用這樣的方式跟她交流,這倒是讓她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莫非又是有什麽事情與她商量了?


    想了片刻,她才點點頭,起身跟著徒維來到外麵,然後避開從祭酒大長老家中回來的杜二郎,一縱飛躍到屋頂之上坐了下來……


    頭頂星光淡淡,腳下高山綿延。


    時有微風吹來,響起蛙聲一片。


    橫艾閉上雙眼,盡心感受著天地自然間的一切,良久,才緩緩睜開眼睛:“說吧,何事?”


    “橫艾……你不能再繼續喜歡焉逢了。”沒有任何的鋪墊,徒維直接開口,但偏偏語氣卻顯得無比執拗,有一種令人無法反駁的氣勢。


    “為什麽?”橫艾抱著兩腮,饒有興趣地問。


    “你是仙子,他隻是一介凡人!你沒有多久便要回去,而他……”徒維沉默下來,看著橫艾認真地說,“而他有他自己的使命,你們不是一條路上的人。”


    “不……你是想說,而他已經是被酉魔盯上的人,對吧?”仿佛知道徒維在想什麽似的,橫艾眼睛明亮地問。


    “橫艾……既然你知道他是被酉魔盯上的人,為何還要……”


    “很簡單,因為我喜歡他呀。”橫艾打斷徒維的話,笑著回答。


    “喜歡到底是什麽東西?我隻知道我需要為你的安全和身份負責,你不能喜歡上一個被酉魔盯上的凡人。你這樣做,會給自己帶來災難,難說也會給仙界帶來災難。”徒維神情無比堅定,仿佛換了一個人。


    “嗯……那你知道如今是凡人的他,真正的身份是什麽嗎?”橫艾臉上的笑意越發濃鬱。


    “知道……可是在他成為原先的自己之前,誰也無法保證酉魔會不會突然對他下手。酉魔沉溺數千年,功力之強大早已是今非昔比,你與焉逢,是無法與他抗衡的。”徒維說道。


    “他如今能夠使用的金色劍氣,隻不過是當年萬分之一罷了……你不用再為我憂慮,我既已決定跟隨在他身邊,自然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他,你放心好了。”


    “可是……”


    “徒維,聽話。”


    橫艾轉頭看向徒維,眼睛裏閃爍起一抹柔和的光彩,隨後這些光彩投遞到徒維眼中,使得他臉上的神情又變得沉靜如水,與往常一般無二。


    徒維沉寂下來,再無言語。


    “唉!連你也知道來勸誡我了,看來是我表現得太活躍與明顯了?”橫艾自言自語,隨後好笑地搖了搖頭,不去理會坐在一旁的徒維,習慣性地從懷中掏出了笙,緩緩吹奏起來。


    笙樂飄出很遠,順著夜風去到了半山腰,去到了村落外麵的小河上,去到了田地裏麵成片的莊稼裏。


    連帶著,無數的蛙聲與蟬鳴也同時響了起來。


    仿佛有感召似的,但凡一切還在夜間活動的動物,都紛紛參與進來,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音……


    第二日一早,被罕見的大量鳥獸蟲齊鳴之聲吵了一整晚的村莊,還是如往常一般,早早地各家各戶的煙囪上麵,就開始冒起了一圈一縷的炊煙。


    整座山莊在同一時刻醒了過來。


    鄉民們扛起鋤頭,別著鐮刀,三三兩兩離開家門,準備到田地裏幹活。位於半山腰上的杜二郎家,杜二郎也早早地就已起身,前來告知朝雲等人昨晚去見祭酒大長老的經過。


    他說祭酒大長老因為身體有恙,不方便出門,因此特讓他來同各位告罪一聲。朝雲等人自然是連連擺手,說無須客氣。


    祭酒大長老見與不見沒有關係,重要的是需要找到白銀龍槍的下落才行。朝雲與其他人在杜二郎母子倆的萬千挽留下,不得不坐下來在他家吃了一口稀飯,吃完才離開家門,到村子裏去詢問打聽神器之事。


    杜二郎要照顧老娘,朝雲便讓他留在家裏,沒有再跟來。


    在村裏詢問了幾個人皆無所得,最後問及一位老人時,他才連連點頭道:“你們說的那白龍銀槍,我見過!而且老頭子也知道它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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