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上班高峰潮,公交站零星點綴的人,不再覺得擁擠。周小歐畢業後,父母也考慮給她買輛小車代步,讓她在這個城市可以過得舒服一點。周小歐拒絕了,比起開車融入擁堵的車流中,浪費時間在馬路上,她更喜歡自由變換交通工具。


    騎行,共享單車隨處可見。地鐵,唯一在城市穿梭不用等紅綠燈。公交,過了高峰期最佳交通工具。周小歐每天都是這樣自由自在,暢快地生活著,雖然辛苦,過程卻是一種享受,心態遠比生活現狀更重要。


    從小在書香門第長大的周小歐,沒有吃過多少苦,父母要求雖然嚴格,可是她也算是在蜜罐子裏泡大的。周小歐身上自然地散發著大家閨秀的氣質,一股子濃厚的筆墨味,即便這樣,她卻沒有大家閨秀的矯情造作,比較踏實做事,吃苦耐勞,不求回報。在家庭保衛號工作,有時候為了找到當事人,周小歐經常跋山涉水,走遍各鄉各鎮,都不帶一句抱怨的話。所以大部分前期調研工作都會交給這個願意吃苦,還不喊累的女孩。


    秦皓就喜歡跟著周小歐,他覺得這是個有趣的女孩,明明可以靠臉吃飯,非要拚內涵。她身上始終有股勁,讓所有靠近她的人,都覺得充滿力量。在秦皓心裏,周小歐就像一個小太陽,照到哪裏哪裏亮。對於周小歐來說,恰恰相反,她看不慣秦皓的玩世不恭,整天吊兒郎當,不修邊幅。周小歐實在不明白他這樣的“海龜”怎麽能瞧得上家庭保衛號這艘小船,怎麽看怎麽覺得秦皓目的不純。


    其實秦皓很簡單,他從小父母離異,他一直跟著父親過。結束一段冷漠到無話可說的婚姻,他覺得是一件好事,這樣他們彼此都不用耽誤一生。秦皓最受不了那些為了孩子勉強在一起生活的父母,他們沒有了愛,隻是一味地彼此忍耐。所以中國每年離婚潮,就有一波發生在高考後。秦皓一直覺得是一些配對數據造成了父母最後婚姻的死亡,如果一對戀人通過相配對極高的數據結合在一起,就可以大大增加婚姻的牢靠性。這就是他加入婚姻保衛號的最大原因,他可以通過收集家庭各樣數據,再反推兩個戀人通過這些數據如何配對成功,才可以在進入婚姻後走得更長遠,來降低離婚率。


    周小歐和秦皓坐上公交車,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坐著,就像陌生人一樣。一路上兩個人都安靜的很,沒有一句對話。


    周小歐沉思著,怎麽幫助李奶奶是她現在最頭大的事情。畢竟老人家年紀一天比一天大,總是盼著兒孫繞膝,頤養天年。可惡的李大柱,每次上門,都找不到人,鄰居都說李大柱很少回家,天天沉迷在地下賭場。


    李大柱的老婆完全是個不管事的人,永遠就一句話:“你找李大柱。”好像李大柱的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孝敬公婆”這種社會道德完全不在她的價值觀裏。


    這一家人真是一屋子的奇葩,最奇葩的還是他們家的女兒,90後,一直做著娘娘夢。畢業後也不知道正經找個工作,天天用各種古怪的方法讓自己可以穿越到古代,作為選秀的秀女,憑借自己的美貌和智慧,豔壓群芳,一朝稱後,成就一番霸業。小姑娘模樣長得還算清秀,就是中穿越劇中後宮爭鬥戲的毒太深,整個人完全處於一種遊離狀態。


    秦皓沒有這麽多煩惱,他帶著耳機,舒服地靠在座位靠背上,享受這樣美好的時光。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通過自己的愛情公式,找到那個可以相守一生的人,一起栽一片葡萄園,周圍圈上籬笆,在園中造一個壓酒池,蓋一座小樓,過著遠離塵囂,逍遙自在的神仙眷侶小日子。


    周小歐和秦皓很快找到陽光小區,通過地址來到訴求人居住的單元樓下,遠遠看到一大群人站在那裏圍觀。周小歐他們靠近後就聽到樓上大吵大鬧砸東西的聲音,聲音大的震動了整棟樓。小區裏的鄰居都圍觀在樓下,每個人臉上表情豐富,議論紛紛。


    周小歐趕緊擠進人群,問站在最前麵帶著“管治”袖章的居委會大媽說:“大媽,我是一名婚姻家庭谘詢師,民政局邀請我們來這裏輔助協調一個家庭內部糾紛和矛盾,請問沈秋霞女士的家是住在這裏嗎?”


    居委會大媽看到周小歐他們是政府派來的,就非常客氣的點點頭,然後大聲說:“好了,大家都散了吧!現在政府已經派人來處理了,肯定會給大家一個交代。”經居委會大媽這麽一說,周小歐完全處於一無所知狀態,就被推到了一個高位,感覺肩上的責任千金重。


    大家很快你一句我一句,紛紛攘攘的散開了,居委會大媽的威信還是剛剛的。秦皓不說話,抱著手坐在一旁看周小歐如何應付。“同誌,你好!我是這片區居委會的負責人潘大雲,大家都管我叫胖姐。”居委會大媽先是非常客套地做了一個官方介紹,周小歐和她禮貌地握了握手。


    “我叫周小歐,一名社會心理服務工作者,這是我的工作證。”周小歐將工作證恭敬地遞了過去,繼續介紹:“那位是我的同事秦皓,我們倆今天過來想先了解一下兩個家庭的具體情況。”秦皓站在遠處舉起手招了招,表示打招呼了。


    胖姐看了一眼周小歐的工作證,隨後指了指樓上,繼續拉著周小歐的手說:“就是這戶,隔三差五就折騰一次,鬧得整個小區都雞犬不寧,嚴重地影響了整個小區住戶的平靜生活,居民們經常來居委會投訴,我們也上門幾次,協調無果,隻有帶著沈秋霞上民政局相關單位求助。謝天謝地謝政府,你們來了。”


    秦皓站在一旁,看著她們像革命同誌交接儀式一樣,突然覺得想笑。他強壓著,捂住嘴偷笑了幾聲,周小歐被他的沒正經打敗了,揮揮拳頭表示自己很生氣。


    “真好,小姑娘長得真好。”居委會胖姐看著周小歐十分喜歡的說。


    周小歐不好意思地抽回手,有點尷尬地繼續問:“那咱們就上去看看?”


    “啊?哦!可以啊,他們家就住三樓,我還有點事情得回居委會一趟,你們兩位同誌自己辛苦跑一趟,太感謝了。”說完,居委會胖姐趕緊麻溜地跑了。


    “那我們自己去啦!”周小歐在她身後禮貌地說了一聲,胖姐早跑得沒影了。


    秦皓覺得這個居委會大媽是個聰明人,是非之地不能入啊!難怪都說居委會的人個個都是人精。周小歐這個蛋白肉,太單純了,別人家裏正處於水深火熱中,她非要往裏跳。麵對倔強的周小歐,秦皓自知胳膊擰不過大腿,隻有跟在她後麵一起赴湯蹈火。


    周小歐和秦皓進到單元樓裏,沿著樓梯走上去。二樓和三樓的樓梯上都是一些碎碗渣滓和桌椅板凳腿,零零散散,整個樓道亂七八糟,不忍直視。周小歐看此情景,這裏剛才一定是爆發了一場惡鬥。


    周小歐悄悄地走上去,秦皓留在下麵繼續觀察。周小歐喊了好幾聲,他也不理,周小歐索性不叫他了,心裏想八成偷懶的毛病又犯了,出門就沒指望他能跟上革命的步伐。周小歐走上三樓,有一戶門敞著,裏麵還是發出吵鬧的聲音。


    “當初要知道你是個沒本事養活老婆孩子的慫貨,我幹嘛要嫁給你。”一個女高音像獅子吼一樣指責著,說完就發出叮叮當當東西落地的聲音。


    “莎莎,咱們不要吵了,你身體現在經不住這麽大的氣。你看我和你公公都能賺錢,以後我們承擔房貸和孩子的奶粉錢,貼補貼補你們。孩子,別置氣,咱們還是把孩子安安全全地生下來。”一個近乎哀求地聲音。


    “不可能,我都要離婚了,我怎麽可能給你們馬家生孩子。”那個女人越發的趾高氣揚地說。


    “想讓我女兒給你們生孩子,你們首先把養孩子本錢拿出來,我說親家,咱們可不能空口說白話。”一聽就是個厲害的丈母娘。


    周小歐靠近門口觀察了一下,根據提供的資料,很快人物線就理順了。屋子不大,兩室一廳,裏麵砸得一塌糊塗,到處都是東倒西歪的家具。有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站在沙發上,趾高氣揚地罵著。


    窩在廚房門口的一家三口,臉上多少都掛了彩。最可憐的是那個年輕的男人,滿臉傷口和淤青,感覺像是被一群人暴打了一頓。他依然伸開雙手,時刻保護著站在沙發上的女人,生怕她一個不留神踩空。


    周小歐看到雙方戰爭停息了一會,暫時處於僵持狀態,就鼓起勇氣走上前去。“請問這是是沈秋霞家嗎?”周小歐首先禮貌地確認一下,以免找錯地方引來誤會。


    “不買,我們不買保險。”沈秋霞無暇顧及,誤會周小歐是保險業務員上門推銷,直接拒絕了。


    “賣保險?”周小歐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站在那裏一時無從解釋。


    “我說你這位同誌,有點眼力勁可行。你們就是天天上門推銷保險,也得挑個時候,我們家正在處理家事,這個時候哪有心思和你聊保險的事,你趕緊走吧,以免引火燒身。”沈秋霞的丈夫馬大帥從廚房的角落走出來,小聲勸周小歐趕快離開。


    周小歐終於明白,原來這一家人是把自己當保險推銷員上門推銷保險了。周小歐一時真是苦笑不得,她正想開口解釋,看到站在沙發上大吵大鬧的孕婦突然下來,旁邊那個年輕的男人雖然被罵得很慘,但是還是本能地抬起手,做著保護的姿勢。


    “你小心一點,還懷著孩子了。”馬俊小聲地勸著媳婦杜莎莎,並完全處於精神緊繃狀態,直到杜莎莎腳完全落地才鬆了一口氣。


    “起開,要你管。”杜莎莎沒好氣地推開馬俊的手,直接走到周小歐麵前笑著問她:“姐,我想問問你,你們保險公司有沒有一種保險,就是保婚姻的,比如買了之後,如果過不下去了,離了可以賠償損失費。”


    “我不太清楚,應該沒有這樣的保險吧。”周小歐苦笑著搖搖頭說。周小歐第一次聽說給婚姻買保險,是為了離婚得賠錢,這不是讓別人離得更快一點。


    “你什麽都不知道,推銷個什麽勁,趕緊走吧。”杜莎莎翻臉跟翻書一樣,挺著大肚子不耐煩地擺擺手。


    “我想您是搞錯了,我不是保險公司的。”周小歐微笑地說:“我是一名社會心理服務工作者,之前有位沈秋霞女士向民政部門反饋家庭問題,上麵領導讓我們作為協調輔導老師過來幫扶的。如果大家覺得我作為外人,不合適在今天現場,我很抱歉,咱們再找時間談。”周小歐準備退出去。


    沈秋霞一聽是政府的調解員來了,突然一改冷漠,非常熱情地迎上前去,握住周小歐的手,感動地說:“就等著你們來。來,趕緊請坐。”沈秋霞客氣地領著周小歐往裏走,突然發現家裏無從下腳,無處可坐,一時有點尷尬,就扶起一張倒在地上的小板凳,讓周小歐坐。周小歐一時盛情難卻,就坐了下來。


    “老馬,趕緊倒水給這位領導。”沈秋霞對丈夫馬大帥擺擺手。


    “哎!”馬大帥答應一句,就趕緊轉身往廚房去。


    周小歐站起來,對馬大帥說:“馬叔,你別忙活了。”然後轉過來看著沈秋霞說:“沈姨,我不是啥領導,我就是一名婚姻家庭谘詢師,今天來就是做家庭輔導工作了。您也別客氣,咱們還是一起坐下來聊聊吧。”周小歐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杜莎莎,眼前這個女人,第一印象有點恃寵而驕,言語間缺乏教養,總是咄咄逼人。不過作為一個專業輔導老師,周小歐不能被首因效應影響了判斷,還是希望做更多的了解。


    “真是吃飽了撐得,找什麽政府來協調,有那個閑工夫,不如多賣點炸串,這個婚我是離定了。”杜莎莎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拿著包就拽著杜母離開了。


    馬俊想追上去,但是遲疑地不敢下決心,看看父母的顏色。“還不快去,她肚子裏可懷著咱們老馬家的親骨肉。”馬大帥看見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生氣地喊了一聲。


    周小歐看到馬俊離開的身影,大致判斷這是個沒斷奶的主,思想上和經濟上都離不開父母。


    “周老師,您今天來有什麽事情?”沈秋霞客氣地說。


    “哦,沈姨,是這樣,我們今天來,準備做一些家庭資料調查,更加有利於後期對他們夫妻做一對一輔導,希望你們配合。”周小歐收回思緒對沈秋霞說。


    “配合,絕對配合!隻是,今天家裏太亂了,簡直一塌糊塗。要麽,咱們改日再約?”沈秋霞一臉歉意地說。


    周小歐看到這個家裏的確亂的很,加上剛剛發生一場家庭爭吵,兩位老人估計已經心力交瘁,不適合再去刺激他們,他們也無法在理性的狀態下回答問題。


    “好吧,大叔大媽,那咱們下次再約!這是我的名片,等你們有時間就給我打電話,我們再定。”周小歐說完,就禮貌地道別離開。這片家庭的戰場,作為一個外人,還是不要久留的好,免得讓對方尷尬。每個人都希望給自己保留一些自尊和顏麵,即使他們生活得再卑微。


    周小歐走到樓下,才看到秦皓一直抬頭盯著沈秋霞家裏的窗戶看。“秦少爺,你真是悠閑自得啊。”周小歐板著臉說。


    “不好啊!”秦皓突然搖搖頭唉聲歎氣地說。


    “嗯?不好?”周小歐完全聽不懂秦皓說什麽。


    “風水不好,住在那裏的人,注定不得安寧!”秦皓繼續搖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呸呸呸,什麽封建迷信的思想,你還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年輕人嗎?盡扯一些有的沒的。”周小歐實在忍受不了,一個人走了。


    “別走啊,咱們還有一項任務沒有完成了。”秦皓看到周小歐真的走了,趕緊追上去。


    周小歐在秦皓生拉硬拽下,躲在陽光小區小吃一條街的一角觀察。


    “放開我!”周小歐生氣地甩開秦皓的手。


    “噓!別鬧,仔細觀察著。”秦皓做了一個安靜手勢,就看向遠方。


    馬大帥和沈秋霞老夫妻倆推著三輪車準備出來擺攤,居委會胖姐看見他們,走上前關心地問:“家裏都這樣啦,你們老兩口還有心思出攤?”


    沈秋霞淚眼汪汪無奈地說:“不出攤怎麽辦,一家老小就指望這點活計養活了。”


    “你們真心不容易啊。”胖姐邊說邊搖頭感歎,然後突然話鋒一轉,安慰他們:“不過總算政府工作人員已經管上咱們的事了,相信很快會有轉機的。你們別太擔心,要保重身體,咱們這個年齡什麽都是虛的,身體好才是真的好。”


    “謝謝您,我們家這點事老讓您費心。”沈秋霞滿眼感恩地看著胖姐說。


    “嘿,不都是為人民服務嘛!好了,你們趕緊去出攤吧!”胖姐一臉笑容說。


    “那我們忙去了,有空帶孩子來吃串。”沈秋霞說完跟著王大帥走著。


    一對老兩口推著三輪車的背影,讓周小歐在一旁看著非常心痛。一個風燭殘年地兩位老人還要為了下一代去拚盡最後一份力氣,不知道是可歎還是可悲。


    周小歐看不下去了,她準備離開,秦皓攔住她說:“還沒到點,重要部分還沒收集到。”


    周小歐白了一眼秦皓,真不知道他在收集什麽。整整一個小時,秦皓用手機計數器一直計數,周小歐不耐煩地站在一邊,看著滿街的攤販出攤,聞著各種各色的美味。


    “收工!”秦皓點了一下計數器,然後對周小歐說:“走吧,咱們也去吃點東西,忙活了一上午了,肚子還真餓了。”


    周小歐不知道秦皓如何忙活了一上午,根本就是自己一個人在做事。不過她也不多計較,同事之間就是相互扶持。不爭氣的肚子已經“咕咕”叫,她一路小跑追上秦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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