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對於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漫長而冷冽的無眠之夜。


    顧唯安守在街口,漫天大雪中,一輛車從陳家所在方向駛出來時,他的雙眼驀地就定住了。茫茫夜色裏,車燈遠遠的照耀著前方,燈光是那麽的刺目,他微微眯了眯眼,那一瞬,他突然感覺到心髒猛地一跳。


    車輛從他身邊徑直的開過,他猛地就啟動車子,掉頭跟了上去。


    因為下雪的關係,車很難開。他發現那車一路上都是避開主幹道,他一路尾隨著,直到那車停在醫院門口時,他猛地明白了。


    顧唯安隻覺得大腦猛的抽了一下。他幾乎沒有思考,就衝了下去。


    明明隻有十來米的距離,他好像用盡了一生的力氣才跑過去。腳的雪擦上去吱呀吱呀的響著,聲音莫名的讓人覺得煩躁。


    顧唯安的出現霎時又讓眾人一驚。


    “晨曦——”顧唯安看著司機懷裏的她,昏暗的光影下,她已經毫無直覺了。顧唯安臉上的沉痛一絲一絲的蔓延。


    他死死的扣著手,整個人就像被灌了鉛一般的沉。


    醫院接到消息,早早的有人在這裏等待了。晨曦被送進手術室後,陳湛北才趕到,表情凝重,“她人怎麽樣?”他問著小周。


    “情況不樂觀。”小周艱難的回道。陳湛北渾身都濕透了,頭發上還占著沒有來得及融化的雪。此後他再也不看任何人緊抿著唇角站在手術室外,眼睛冷冷的看著“手術中”那三個字。


    眾人守在門口,一時間皆是沉默著。


    陳母咬著唇角,陳湛北來了之後連一眼都沒有看過她,周身都透著戾氣。陳母就是再淡定的人這會兒心裏被不安完完全全的籠罩著。


    小周眼圈紅紅的,她看著那個男人,冷冷的站在那兒,臉上的線條冷峻的就像被雕刻的一般,發絲上的水還滴著水。


    狼狽中透著心酸。


    手術的過程很漫長。中途有人出來通知過,孩子不保。


    陳湛北的嘴角僵僵的動了動,可是一個字都沒有發出來。


    小周站在他的一側,她隱隱的看到那個向來堅毅的男人額角已經有隱隱的水光閃過。她的心像被什麽劃過一般。


    陳母的身子虛晃了一下,她整個人一瞬間像被泄了氣一般,踉蹌的倚在冰冷的牆壁上,眼裏滿是痛苦。


    顧唯安呼了一口氣,此時此刻,他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手術結束的時候,晨曦從裏麵被推了出來。陳湛北終於動了,他大步走了過去。小周心細的發現,他走路的動作有些僵。


    醫生抱歉的對他搖了搖頭,“陳市長,很抱歉。”


    陳湛北咽了咽喉嚨,“她怎麽樣了?”


    “心髒功能有些弱,陳市長,s市的醫療條件有限——”醫生的話沒有說下去。


    陳湛北點點頭,隨著晨曦進了病房。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問過一句晨曦怎麽會突然小產的。可自己生的兒子陳母怎麽會不了解。


    現在的他越是平靜,那麽即將而來的絕對是一場暴風雨。


    寂靜的夜裏,病房裏隻看了一盞橘黃的燈,燈光柔柔的。陳湛北坐在床頭,一手輕柔的扶著晨曦的眉心,她能感到指尖下,她的身子在微微的顫抖著。


    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心依舊是緊蹙的。


    淩晨2點的時候,陳母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她手裏拿著一個袋子,裏麵裝著的都是陳湛北的衣物。


    “湛北,去洗個澡吧,身上濕著會生病的。”


    陳湛北依舊不動不動,他隻是垂著頭看著她。晨曦不住的抽筋,嘴裏喃喃的念著“寶寶——寶寶——”


    他的心猛地一裂,就像被鋸子從中鋸開了一般。


    陳母離的近,她自然也聽到了。她看了看病床上的晨曦,一時間無話可說。


    “這是我第二次見她這樣。”陳湛北淡淡的開口,可是任誰都能聽說他語氣的無奈和憤恨。“媽,您能告訴她為什麽突然會流產嗎?”他一字一字的問道。


    陳母心頭一緊,心酸悲涼,“湛北,媽也不想這樣。”她沉痛的咬著唇角,“那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孫子啊。”


    陳湛北勾了勾嘴角,“可是晨曦不是你的孩子。在您心裏,她永遠隻是個可有可無的角色。”


    陳母一震。她想反駁,卻沒有反駁的底氣。


    “你知道她有多想要這個孩子嗎?”他抬起左手隨意的摸了摸眼角,“她偷偷的把避孕套給戳破,就為了這個孩子。”


    陳母瞥過臉,兩行清淚順沿而下,她渾身發抖。“湛北——”


    “滾——”陳湛北突然一聲嘶吼。


    陳母瞬間僵化了,她瞪大的眼睛,她抬手掩住了嘴巴,止住自己的哭泣聲。她始終不想在兒子麵前弱勢了。


    “你不喜歡她,以後就不要再出現我們麵前了。”陳湛北一字一字說的艱難卻又異常的清晰。


    “我是你的母親!”她啞聲叫道。


    “你有當我是你兒子嗎?”陳湛北反問道,眸子又黑又暗,透著冷光。


    “湛北,我都是為了你好。”


    “好一個為了我好?”陳湛北忽而一笑,眼底閃著冰寒,“茗秋的事,你們當年做了什麽?沒有弄死她是你們仁慈了對不對?”他頓了頓,身上似是鍍上了一層寒光,“所以這一次你們非要逼死晨曦才稱了心?”


    語言有時候就是一柄無形的利劍,傷人於無形中。陳母潰不成軍,一時間眩暈不止,她狼狽的從病房裏走出來。


    陳湛北清楚的知道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那些字於他也是一種疼痛。他看著晨曦,眉宇間竟是無力。


    顧唯安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呆在這裏,好像全世界已經沒有他可去的地方了。


    孩子沒了。他抓了抓發絲,閉著眼,眉心緊蹙著,心底不知怎麽的就抽痛了。


    兩次痛失自己的孩子,她該怎麽辦?他仿佛又再一次看到晨曦絕望的麵龐。


    陳母艱難的走過來,“唯安,回去吧。”她望著他。


    顧唯安眯了眯眼,依舊是麵無表情,“她——為什麽會流產?”


    陳母喉嚨哽的難受,“被我嚇的。”


    顧唯安沒有一絲驚訝,仿佛在意料之中。反正晨曦是因為陳母又失去了孩子,怎樣掉的都不重要了。


    “我找人送您回去吧。”顧唯安說道。


    陳母張著嘴角,“聽我一句勸回去吧,你——留下來,她也不會見你的。”何況他還在。


    “她見不見我沒什麽,等我確定她沒事了,我自然會回去。”


    陳母望著眼前的人,即使心裏有氣,她今晚也發不出來了。陳母去了城中的一家賓館坐了一夜,第二天回去了。


    晨曦小產的消息也傳來出去。


    陳徐兩家人知道這個消息時,各人都各有心思。


    徐暖曦一臉的不屑,“晨曦也太心急吧,這是她自己找的,不適合懷孕誰讓她非要懷的。”


    “你給我閉嘴!”徐和平厲聲說道,他沉著臉。


    陳老爺子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也不好說什麽,隻能說是命。


    陳湛南坐在那兒,並不插話。這件事如果處理不好,保不準,湛北就和陳家鬧翻了。她看了看自己的母親,雙眼又紅又腫。她亦是無奈,當初知道徐晨曦懷孕的事,她就勸過老太太不要去,陳母不聽,誰想到晨曦懷一個孩子就這麽嬌氣呢。


    “明天我去看看晨曦。”徐和平說道,心裏隱隱的抽痛。


    “你去做什麽?”陳湛南終於開口了,“湛北他現在根本不會讓晨曦見任何人的,就是你去了,也一樣。”


    “我是她老子。”徐和平憤憤的說著。


    陳湛南心裏嗤笑,就是天王老子都沒有用,“你現在去做什麽?安慰晨曦?沒用的,與其這樣,不如等時間撫平一切。”


    半晌,徐和平慢慢的歎了一口氣。


    陳父陳母和徐和平離開後,徐暖曦冷冷的說道,“她這是活該。”


    “你少說兩句,在他們麵前。”陳湛南說道,用眼神警告自己的女兒。


    “我說錯了嗎?”暖曦勾了勾嘴角,滿是嘲諷,“媽,這就是報應,她們當初一意孤行的報應。”


    “住嘴。”陳湛南冷下臉來。


    暖曦不滿的哼了一聲。


    “以後不要再家裏再提這件事。”陳湛南麵色嚴肅,“暖曦,你要學會收斂了。你和顧唯安怎麽樣了?”


    “他要離婚,我不會同意的。”她定定的說道。


    陳湛南看著自己女兒,她現在的神色和當初的自己真是如出一轍。


    那時候,徐和平和自己提出解婚約時,她也是這樣,死都沒有同意。


    *****


    宋成渝知道這件事後,宋家立馬起了軒然大波。宋成渝一大清早臉色就沉沉的。宋輕揚難得回趟家,漫不經心的下樓,看到自家父親那張包公臉,他立馬就清醒了。


    “爸——”


    宋成渝冷冷的掃了他一眼,“你趕緊把自己收拾收拾,一會兒送人去s市。”


    宋輕揚嘴角抽了抽,“爸,你沒喝醉吧,現在高速都封了,你讓我怎麽去,飛啊?”


    宋成渝哼了一聲,“就用前些日子你買的那架飛機。”


    宋輕揚嘴角一僵,“那是我朋友的。”


    宋成渝也沒再說他,“你妹妹小產了,你小姑的女兒,這事先瞞著你爺爺,聽見沒有?”


    宋輕揚默然,臉色收斂了幾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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