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熊朝秀看了眼山中幸盛與島勝猛,誠懇道。


    “兩位大人,君上離開關東之時,是將關東侍所的大局托付給我們三人,希望我們三人團結一心。


    我們若是不團結,又如何能將關東侍所好好替君上看住呢?”


    山中幸盛眼神一閃,不禁又氣又好笑。


    大熊朝秀明顯是看出了島勝猛與自己護著真田信繁,沒辦法繼續強硬,隻能玩起推心置腹這一招。


    山中幸盛心裏啐了一聲,你這會兒知道說軟話了?


    當初武田征伐,君上一封信來到關東,你嚇得直接以斷絕軍需為威脅,逼著大家退兵的時候,怎麽就沒考慮到團結的事?


    雖說山中幸盛與島勝猛忽悠大熊朝秀,將武田征伐一起通過常務理事會評議,做得的確不地道。


    但大熊朝秀為了撇清關係,當眾斥責她與島勝猛,把真田信繁當靶子懟,也是撕破臉皮不給麵子。


    而且還在事後向君上寫信打小報告,那也不隻是暗搓搓踩了真田信繁幾腳,連帶山中幸盛與島勝猛一樣挨了好幾塊黑磚。


    別看山中幸盛一直被人詬病平庸無能,但她在斯波家中的資格實在太老,關係深厚。


    她是第一代同心眾筆頭,雖然現在的同心眾與她那時候的同心眾並非一個係統,但雙方畢竟是有淵源的前後輩。


    那邊漏個一點半點消息給山中幸盛,足夠讓山中幸盛勃然大怒,一定要給大熊朝秀顏色看看。


    真田信繁自己願意出頭當槍,山中幸盛自然樂得支持,看大熊朝秀窘迫。


    更何況,真田信繁這家夥做事上路,山中幸盛也必須要支持她。


    山中幸盛不理大熊朝秀,側頭看了眼島勝猛。島勝猛點點頭,出麵說道。


    “大熊姬,並非我們要拆你的台,隻是真田信繁的要求合情合理,我們不得不考慮。


    現在關東侍所的頭等大事就是西征織田,君上正在看著我們呢。


    你也知道,大評議諸姬對西征熱情不高。


    關八州武家不積極倒也罷了,下野國宇都宮,常陸國佐竹,房總半島裏見,還有靠攏聯合之征兆。


    東方之眾本就是君上一直在警覺的關八州分離勢力,小田氏治為君上器重庇護,也是源於製衡東方之眾。


    要是我們在關注於西征之時,東方之眾納入房總半島的裏見家,日後更是尾大難治,難以製約。


    還有,奧羽地區的伊達政宗聽聞君上要在近幾開戰,將抽調關東侍所前往支援,又變得蠢蠢欲動。


    一旦奧羽戰火再起,讓伊達家瞅著機會做大,亦是後患無窮。”


    大熊朝秀冷靜得點點頭,說道。


    “島姬老成謀國,說的是很好。


    但這些事與真田信繁舉薦大藏長安擔當下一屆非常任理事,又有何關係?”


    山中幸盛接過話頭,肅然道。


    “真田信繁已經向我與島姬承諾,此次西征,真田眾願為武家天下竭盡全力,西上野一地至少會出兵一萬。”


    大熊朝秀瞪大眼睛,失聲道。


    “一萬?全都是戰兵?”


    山中幸盛點頭道。


    “不錯,至少一萬不畏生死的山民勇士。”


    大熊朝秀搖頭道。


    “不可能,她真田信繁哪來的一萬戰兵?


    整個西上野之地加起來就十萬石,以一萬石動員二百五十人,也就二千五百人。


    真田信繁就算掏空領地的女丁,最多動員四五千人,而且還是戰力參差不齊的農兵,這一萬精銳戰兵從何而來?”


    島勝猛說道。


    “自然是從大山裏來。


    甲信山地連綿數千裏,信濃,甲斐,上野,武藏,有數不盡的山民武家滿懷壯誌,願意為武家天下之萬世基業而戰!”


    大熊朝秀愣了一愣,瞳孔收縮,滋野三族?


    她忽然想起了真田信繁的來曆,真田家是滋野三族一門總領家海野家的分家,號召力很強。


    真田信繁是真田家這一輩最出色的子嗣,她背靠津多殿坐上西上野之地的領袖位置,更是開拓山野特產,讓自家麾下都吃上了飽飯。


    島國貧瘠,富庶平原也要時常挨餓,何況是窮得叮當響的山地。


    當年真田信繁起家,就是拿著津多殿給的福利,在山裏召集滋野三族的親族姐妹來關東侍所吃白米飯,形成後來的一百真田眾精銳。


    大熊朝秀就是當時給這幫粗魯山民野人收集白米飯的冤大頭,她能不知道真田信繁的底色來曆?


    之前隻是沒反應過來,這會兒明白了,大熊朝秀自然明白真田信繁想做什麽。


    滋野三族盤踞甲信山地,人數不少。與滋野三族類似的山中族群還有許多,她們的共同點就是窮。


    隻要有真金白銀,招募她們出山打仗,不是什麽難事。畢竟窮得就隻剩下一條爛命,餓死不如戰死,還能給家裏掙點買命糧。


    上杉輝虎與武田信玄都曾拉攏過這些山民,但山民窮歸窮,抱團也緊,信不過外人,時順時叛。


    她們有自己的群山信仰,有自己的辦事規矩,想要在她們中間如魚得水,就得依靠真田信繁這樣出身的當地人。


    有武家天下的大義為名,關東侍所的雄厚財力為本,真田信繁要是拉不出一萬山民戰兵才是怪事。


    想到這裏,大熊朝秀終於明白了山中幸盛與島勝猛為什麽要幫真田信繁和自己為難。


    她們兩個不單單是在報複自己向君上獻媚背刺,把武田征伐攪黃的憤怒,更是為西征織田的需求。


    島勝猛剛才也說了,東方之眾不太平,伊達政宗更不太平,所以山中幸盛與島勝猛肯定要留一部分軍力在關東,震懾宵小。


    她們如果無法成為西征主力軍,那麽,這次西征織田的主力軍就隻能是斯波義銀的非嫡係。


    如今看來,非嫡係人馬中最積極的人就是真田信繁,她甚至比上杉輝虎這個斯波家在關東的頭號盟友更加積極。


    所以不為別的,就為那一萬敢死敢戰的山民戰兵,山中幸盛與島勝猛也要抬舉真田信繁一把。


    不就是把大藏長安挑起來當一屆非常任理事,多大點事,支持!


    兩人這一說明,頓時把大熊朝秀堵在了進退兩難之地。


    剛才,是大熊朝秀先起高調,為了君上大業,三人要團結一心。


    如今,山中幸盛與島勝猛已經把道理掰開來與大熊朝秀說清楚。


    現在,該輪到大熊朝秀為了君上大業,犧牲自己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小利益。


    兩人一起看向大熊朝秀,大熊朝秀不甘心得最後掙紮一問。


    “真田信繁心係天下,一心奉公,我們自然要在君上麵前替她美言,許她更大的前程。


    可她為什麽一定要抬舉大藏長安?我記得這兩人之間應該沒什麽深交吧?”


    比起島勝猛的沉穩,山中幸盛還是遜色一籌。


    山中幸盛忍不住噗嗤一笑,說道。


    “大熊姬,你還不明白嗎?真田信繁是覺得你與她之間有過嫌隙,擔心你報複她。


    你剛才也說了,西上野之地不過十萬石,她能動員出一萬戰兵,但自己絕對養不起。此次真田眾出兵,隻能全靠關東侍所後勤支援。


    真田信繁已經與我明說了,她不怕為君上效死勞,隻害怕自己落得孫堅的下場,遭袁術暗算而敗。”


    大熊朝秀聽得麵紅耳赤,氣得七竅生煙。


    島國人最喜三國,對於十八路諸侯討董這段名場麵大多都知曉。孫堅一心為公出兵在前,袁術嫉賢妒能,斷其糧草在後。


    真田信繁這話已經不是暗示了,是明晃晃得打臉,說她大熊朝秀是奸佞小人!


    山中幸盛故意把這段話說出來,就是要大熊朝秀難堪。


    大熊朝秀背後亂打小報告,要是君上聽信讒言,自己失了恩寵,以後還有什麽機會與君上同床共枕呢?


    也是大熊朝秀自己蠢,山中幸盛在斯波家中,內有尼子勝久支撐,外有同心眾舊緣,很少有人比她背景更厚,恩寵更盛。


    打打真田信繁的小報告就算了,動腦子動到山中幸盛頭上,這不是自找苦吃。


    說實話,大熊朝秀這會兒也有點後悔。


    她知道,山中幸盛與島勝猛是真有點看自己不順眼,隻是島勝猛做事更穩重深沉,才不像山中幸盛這麽輕佻。


    但其實,城府深的島勝猛才更麻煩,更不好對付。


    如今看來,大熊朝秀把武田征伐的責任全部推到這兩人頭上的做法,是有點衝動,欠考慮了。


    島勝猛看了眼得意的山中幸盛,又看了眼麵色凝重的大熊朝秀,暗自搖了搖頭。


    這兩個人,一個太浮躁,一個太自私,與她們搭班子,自己實在是累的慌。但為了君上的大業,也隻能先忍忍了。


    此時,島勝猛不得不出來打個圓場,說道。


    “明年關東侍所的工作重點是西征織田,最要緊的是保證大軍在外的後勤補給。


    大藏長安作為經濟方麵的重臣,正是這方麵的人才。此時加入常務理事會,為君上拾遺補缺,也是發揮她的長處。


    大熊姬,你覺得呢?”


    大熊朝秀勉強一笑,這時候還有她覺不覺得的事?她怎麽覺得很重要嗎?


    特麽的真田信繁,算你狠。


    ———


    越後國禦館內,三名常務理事勾心鬥角,殫精竭慮為君上分憂,努力溝通明年非常任理事名單。


    在此同時,真田信繁已經在山中溜達了好多家親朋好友。


    她做人也是實惠,不多廢話就是送禮,送糧食,送布匹,送食鹽。總之,山裏缺什麽,她就送什麽,不求回報,但求炫富。


    真田眾中的老姐妹,都被她放回山裏老家,臨走之前全部發雙餉雙薪,不為別的,就為衣錦還鄉。


    山裏人性子實誠,不見兔子不撒鷹。對她們說的天花亂墜沒用,糙米食鹽布匹,比什麽話都管用。


    家裏的半大丫頭正在長身體,比成年姬武士還能吃,能活活愁死她老娘,餓死她全家。


    與其讓丫頭待在家裏吃垮自家人,不如與有血脈淵源的大名主出山打仗,打死了少張嘴討飯,打贏了發財救濟家裏人,簡直完美。


    真田信繁這辦法當年就用過,斯波義銀給她一百禦台人名額,用香噴噴的白米飯騙出來一百個滋野三族的精英才俊。


    現在,真田信繁自己就是大款本款,用不著向關東侍所求援。


    三好清海搞領地經濟真是把好手,搞得如火如荼,讓真田信繁積累了大量的財富。


    大把錢糧在手,此時不花,等待何時?


    再次進山掃貨的真田信繁已經不是當年的黃毛丫頭,而是滋野三族都得高看一眼的正統武家大名。


    畢竟,她是關東侍所的有力武家,統戰眾,現任非常任理事。不管是在幕府體係,還是關東體係,都算得上位高權重。


    短短數年爬到這個位置,不說絕後,亦是空前,滋野三族各家,誰提起真田信繁不是豎起大拇指,稱一個服字。


    而且,真田信繁是純粹的軍功上位,是武家最認同的奉公恩賞,更是激勵後輩,被山民視為偶像。


    此時,天色已晚,山道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


    真田信繁這行人也不害怕在山中過夜,收拾柴火,設置陷阱,幹脆就地休息一晚。


    是夜,真田信繁撥弄著幹柴,柴間時不時蹦出幾粒火星,還燒沒了他外衣上的一個線頭。


    她看向一旁的海野利一,問道。


    “我就不明白了,六娘你不是不讓我得罪大熊朝秀嘛,前陣子還因此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這會兒,你比我還狠。


    我就是當麵懟了大熊朝秀幾句,你倒好,直接把大藏長安拉上去和她打對台。


    這次,她非得恨死我不可。”


    海野利一一手一個木枝,杆尖插著飯團,緩緩轉動,借著火苗烤熱。


    她一臉淡漠,說道。


    “我不讓你去得罪大熊朝秀,但你已經得罪了。


    這次出兵,我們必須從津多殿那裏獲取足夠的軍功,才能解除你得罪大熊朝秀的後續隱患。


    所以,我們才要出兵一萬,用姐妹的鮮血去換取我們的未來。既然如此,我就容不得大熊朝秀在背後使壞,伺機報複。


    不先發製人,難道還要等人下套對付我們?


    千裏征途,重在後勤。


    我不能把我們的身家性命,賭在大熊朝秀顧全大局的操守上。我隻能用自己的辦法,確保她必須顧全大局,絕不敢亂來。


    你既然已經得罪了她,那麽就幹脆得罪得更狠一點,得罪到所有人都知道她恨不得弄死你。


    隻有這樣,她才不敢對我們的後勤動手腳。因為我們如果是後勤短缺而兵敗,那她也逃不脫嫌疑。”


    真田信繁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斯波織田之戰太過重要,津多殿時時刻刻盯著戰局。


    大熊朝秀就算再恨我,也不敢在這時候起壞心思,還得小心翼翼保證我的後勤充沛,以免出了問題我拉她下水,大家一起倒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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