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堂木山的國崩響起,站在戰馬身邊等候出擊信號的義銀,下意識看向遠方。


    平地驚雷,讓東野山的織田主力頓時陣型大亂,即便遠在鹿塚,義銀身邊的戰馬也是焦躁不安。


    義銀轉頭看向身後,一排排姬武士正用崇拜的眼神看著他,等候他的命令。


    鬼頭悠亞與三上桃菜為首的關東留學生,自願結黨成為武家複興社,因為義銀賜予留學生藍衣,又稱藍衣眾。


    那些留學生喊著一個領袖,一個聲音的口號,成為斯波義銀期待的關東武家繼承人。


    但事實上,斯波同心眾在蒲生氏鄉的調教下,遠遠比藍衣眾更加狂熱,更加忠誠。


    要獲取斯波編製,必須通過斯波遴選,然後調入斯波同心眾,經過三個月新兵營,三個月實習期。


    雖然也有特殊通道,給例如本多正信這樣的特殊人才,但大部分新加入的斯波編製獲得者,都必須走這個正規流程。


    蒲生氏鄉充分利用了這半年時間,以同樣的衣著,同樣的口號,同樣的理念,不斷強化同心眾姬武士對義銀的信仰與忠誠。


    雖然同心眾來自各地,成分複雜,但義銀的崇高威望與蒲生氏鄉不斷潛移默化的洗腦,讓這些姬武士基本都成為了義銀的死忠。


    津多殿就是她們的信仰,是拯救武家天下的聖人,是行走人間的現世神。


    今天,五百同心眾將追隨她們的領袖一起出陣,把眼前的敵人全部碾碎!


    看了眼肅立待命的同心眾,義銀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炮聲,他知道,距離自己出擊的時間已經越來越近。


    佛朗機炮屬於速射炮,熟練的炮手可以在十個呼吸內,迅速打出三炮,但之後會因為炮管需要冷卻,轟擊間隔變得越來越長。


    義銀就是在等,等到炮聲的間隔變長,直至消失。


    因為島國戰馬沒有經過炮聲訓練,巨大的轟鳴會驚嚇到戰馬,所以義銀不能在炮聲停下之前出擊。


    他閉上眼睛,將注意力集中在耳朵。炮聲的間隔是果然越來越長,越來越長,直至。。


    義銀睜開眼,掃了一眼身邊。


    蒲生氏鄉,井伊直政,立華奏,以及同心眾姬武士,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候他的命令。


    義銀一躍上馬,高舉長槍。


    “豎厭欣旗!”


    所有人一起上馬,蒲生氏鄉在馬背上掀開上書,厭離穢土欣求淨土,八個大字的軍旗。


    “請禦白旗!”


    井伊直政將八幡太娘的禦白旗請出,插在自己的戰馬一側。


    義銀打馬向前,立華奏一身兜胴騎馬隨行,隻差他半個馬身。


    隨後是蒲生氏鄉與井伊直政默契的打馬追上,稍稍落後義銀,護住他左右。


    其餘同心眾紛紛策馬揚鞭,跟著義銀衝出山林的掩護。


    戰馬先是慢步,慢慢加速,最後五百戰馬奔騰而過,掀起無數塵埃碎石。


    義銀舉起長槍,指著前方。


    “諸姬!武運昌隆!”


    他這一句就像是點燃整個隊列的情緒,沉默的姬武士同時高喊。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


    主戰場上,原本正在岩崎山側翼廝殺的織田主力,被突如其來的炮火嚇得大亂。


    對,主要是嚇得。


    兩門三磅炮,兩門六磅炮,一次射擊不過四枚實心彈,就算能打出七八輪射擊,也就三十枚炮彈。


    這些實心彈砸在地上,會像乒乓球一樣往前彈跳幾下,然後翻滾犁過織田軍陣。


    即便此時小平原上人員密集,但被炮彈直接命中的倒黴蛋也不多,就造成了一兩百人傷亡。


    但對於沒有見識過火炮的島民而言,這是天雷落地,頓時把這些沒見過世麵的家夥嚇得四處亂竄。


    戰馬更是被轟鳴驚起,直接掀翻背上的姬武士,四處奔跑,撞擊踩踏傷了不知道多少人。


    恐懼在一次次炮擊中擴散,整個陣型幾乎要潰散。


    好在被炮聲影響的不單單是織田軍陣,斯波家這邊也不好過。


    雖然南蠻炮手的操炮水準很高,炮彈準確落入了織田軍中,但轟鳴聲一樣影響了斯波軍。


    斯波軍這邊的組織度比織田軍更低,足輕姬武士一樣被嚇得雙股戰戰,戰馬也被驚起,頓時跟著亂起來。


    即便前田利益知道國崩是自己這邊的武器,但麵對混亂的局麵,他一時也難以安撫麾下備隊,組織起反擊。


    被戰馬掀翻的氏家直元小心用手護著頭,躲避戰馬的馬蹄,不讓它踩到腦袋。


    她狼狽得翻滾幾圈,逃離險境之後觀察四周,整個隊伍都亂了。


    炮彈一次又一次犁過地麵,讓從沒有見過火炮的織田備隊全都在亂吼亂跑。


    沒有陣型,沒有指揮,不論足輕還是姬武士,都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麽辦,就像一群群沒頭蒼蠅到處亂撞。


    氏家直元緊張得看向前方,發現斯波軍陣中也是人仰馬翻,頓時鬆了一口氣。


    她剛才看得很清楚,這些炮彈全都狠狠砸向織田軍陣,這一定是斯波家的武器。


    但好在,斯波軍似乎也無法避免轟鳴之後的混亂,才沒有抓住織田軍陣大亂的機會,一舉攻過來。


    可氏家直元的慶幸有些早了,就在她剛鬆了口氣的時候,北麵傳來一陣悠長的法螺聲,讓她的身體下意識顫抖起來。


    她的頭頸一僵,猛地朝北方橫過去,隻看到一支高舉白旗的騎兵,正在朝自己的軍陣殺過來。


    氏家直元高喊道。


    “敵襲!列陣啊!列陣!”


    但此時,所有的備隊都在恐慌中,沒有人在意她的呼聲。


    氏家直元氣得目眥欲裂,卻是完全沒有辦法。


    所有的備隊都亂了,她找不到備隊主將,即便派出使番,也不知道去哪裏傳達命令。


    不得已,氏家直元隻能以自己的馬印為核心,盡量聚攏軍勢,準備迎接騎兵的衝鋒。


    “吹法螺!馬印前置!讓所有姬武士向我靠攏!向我靠攏!


    旗本眾!準備接敵!”


    氏家直元身為美濃三人眾之一,乃是經曆豐富的老將,出陣無數,戰績不俗。


    她知道,現在想要重組備隊已經沒有可能,失去組織的足輕就是一群驚恐的羔羊,難以安撫下來。


    這時候,隻有依靠勇敢的姬武士才能穩住陣腳。


    果然,看到馬印,聽到主將的召喚,周遭姬武士迅速行動過來。


    這裏的備隊都是核心軍勢,這裏的姬武士也都是織田家精銳,她們毫不留情砍翻擋路的足輕,迅速向氏家直元的馬印聚攏過來。


    遠處的斯波義銀早已打開洞察模式,在一片軍心渙散的敵人中,氏家直元馬印附近的軍隊情緒穩定,顯得分外刺眼。


    義銀看了看左右,挑了一支軍心瓦解,陣型潰散的備隊,直接衝了進去。


    同心眾騎軍就像是一把利刃,瞬間切開了這個軟柿子,濺得一地汁水。


    鬼哭狼嚎的足輕隻恨爹媽少給了兩條腿,撒開步拚命跑,想要離開背後那些騎馬的魔鬼越遠越好。


    但她們卻不知道,義銀一直控製著騎軍的速度,其實是在驅趕她們,去衝散其他備隊,進一步擴大恐慌。


    義銀有洞察模式,戰場上的混亂完全影響不了他的判斷。


    在他眼中,敵軍士氣低落,分為軍心渙散,鬥誌渙散,略帶動搖這三檔。僅僅隻有一小塊敵人,還維持著情緒穩定的士氣等級。


    他率領騎軍先攻擊軍心潰散的備隊,然後逼著她們去衝擊其他軍心潰散的備隊。


    等這些軍心潰散的備隊都開始亂跑,再驅趕她們衝擊鬥誌渙散,略帶動搖的軍陣。


    被軍心渙散的足輕一衝,那些原本鬥誌渙散,略帶動搖的足輕,馬上被感染成了軍心渙散,跟著一起逃跑。


    偶爾有織田家的姬武士站出來想要螳臂當車,立即就會成為斯波騎軍的攻擊目標。


    炮火驚走了所有的戰馬,這些織田家姬武士麵對五百斯波同心眾的騎馬衝鋒,隻能是無奈得死去。


    ———


    氏家直元看著義銀的騎軍,一圈又一圈把自己的外圍逐步削掉,絕望得閉上了眼睛。


    她看清了騎軍中的義銀,對這位傳說中戰陣無雙的津多殿,佩服得五體投地。


    騎軍隻是在軍陣邊緣繞了幾圈,就幾乎把整個軍陣徹底拆散,津多殿的目光如炬,戰場嗅覺極其敏銳準確,果然是最可怕的對手。


    氏家直元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但她不敢撤。


    今日之戰,乃是斯波織田兩家的大決戰。如果氏家直元擅自撤退,導致織田家戰敗,那麽整個氏家一族就完了。


    織田信長一定會把自己挫骨揚灰,然後讓自己的家業煙消雲散。


    美濃人到底不是尾張人,沒有擺爛的底氣。


    織田信長的報複,氏家直元承受不起,為了家業,為了族人,氏家直元死也要死在這裏,絕不能後退半步。


    她咬牙切齒道。


    “馬印前移!吹法螺!諸姬!忠君報恩就在此時!殺啊!!!”


    一——


    義銀看似在左一圈右一圈的亂跑,但其實他的注意力一直盯著那群洞察模式中士氣表現為情緒穩定的人馬。


    現在整個軍陣就在崩潰邊緣,隻有這群人還在堅持,隻要打垮了她們,軍陣就會立即瓦解。


    義銀示意騎軍跟上,以一個詭異的弧度,盡可能包裹最大數量的逃亡足輕,往那不屈的馬印撞去。


    倒卷珠簾上玉鉤!


    剛才前移的馬印,在人潮中被撞得左支右絀,氏家直元心裏暗道一聲不好,騎軍就快要衝到眼前。


    氏家直元拔刀砍死兩個衝撞自己的足輕,絕望大喊道。


    “上槍陣!反騎兵!”


    她身邊的姬武士提著兩間半的長槍上前,硬是在人潮中拉出七八人寬的槍陣。


    前排跪地,槍頭前傾,槍尾插入泥土。二排把槍架在跪地姬武士的肩膀上,夾在腋下平刺。三排把長槍高舉過頭,直直對著前方。


    三排槍頭組成密集的槍簇,這數十名姬武士都是氏家直元的旗本親隨,她們咬牙直麵死亡,準備迎接騎軍的衝擊。


    義銀看到前方小小的槍陣,心中對這群敵人有些欽佩。


    能在這種混亂中擺出反騎兵陣,這群姬武士的確訓練有素,不愧為精銳,真是可惜了。


    義銀對身後打了個手勢,騎軍向外小小翻出一個弧度,原本應該直接衝上槍陣的隊列,變成從四十五度角切入。


    槍陣來不及反應調整,騎軍已經衝了上來,從側麵撞進來。


    蒲生氏鄉與井伊直政牢牢護住義銀左右,身後同心眾打馬加速,迅速越過義銀,搶先衝入槍陣。


    前幾排戰馬狠狠撞上槍陣側翼,馬上的同心眾順勢跳下戰馬,長槍橫掃,把槍陣打亂。


    身後的戰馬不降速,沿著衝開的口子繼續往裏踐踏,把擋路的姬武士全部撞開。


    槍簇瞬間凋零,這數十名姬武士幾乎一個照麵就被全部殺光。


    義銀盯著前方的馬印衝過去,馬印前一名老將手持長槍,喊道。


    “氏家直元在此,向津多殿討教!”


    她身邊僅存的幾名旗本勇敢得湧上來,卻被騎軍輕鬆衝散。


    義銀眼中精光一閃,洞察模式切換為殺戮模式,然後提高馬速,衝著氏家直元就要撞過去。


    就在此時,義銀的身側傳來一聲驚天巨響,震得他耳膜生疼。


    前方的氏家直元,胸前瞬間黑了一大塊,搖搖欲墜。還沒等義銀回過神來,一條黑影已經越過他衝了上去。


    立華奏一馬當先,把手中剛才用過的三眼銃當作錘子,狠狠砸在氏家直元的腦門上。


    這一下,將原本就被火器近距離轟擊,站都站不穩的氏家直元直接砸翻在地,再無生息。


    義銀目瞪口呆,對著立華奏吼道。


    “你做什麽呢!”


    立華奏回頭看他,把手中的三眼銃晃了晃,冷淡道。


    “今天的運氣不好,啞了兩發,就成功打響一次。”


    義銀頭皮發麻,吼道。


    “我問的是這個嗎!我的耳朵現在還嗡嗡作響,以後不準在我身邊用三眼銃,你聽到沒有!”


    立華奏點點頭,回答。


    “知道了。”


    義銀對立華奏瞪眼的功夫,蒲生氏鄉已經跳下馬,割了氏家直元的腦袋,高高舉起。


    “氏家直元被討取!”


    她身邊的幾名同心眾拔刀砍向馬印,幾個呼吸就轟然倒地。


    還在負隅頑抗的織田家姬武士,耳邊聽到氏家直元被討取的呼喊聲,回頭看不到馬印的存在,軍心士氣瞬間崩潰。


    足輕不顧一切的逃命,姬武士不知所措得被裹挾其中,人潮衝向更南邊的尾張軍陣。


    義銀槍指南方,大聲說道。


    “諸姬!且隨我破敵!”


    同心眾一起歡呼。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斯波騎軍再次發動,驅趕崩潰的美濃軍陣,碾向尾張軍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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