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蜂須賀本陣。


    蜂須賀正勝一臉怒氣從陣外回來,屏蔽左右之後,對著跟隨而來的稻田植元,憤怒說道。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老娘上陣廝殺的時候,這個小丫頭還沒出生呢,她竟敢如此羞辱於我!”


    稻田植元卻是完全無法與自己的主君共情,徑直誇讚道。


    “由比濱義直殿下小小年紀便能在陣前直指弊端,大義凜然,不愧為聖人神裔。”


    蜂須賀正勝眼都紅了,看著唱反調的老姐妹,忍住怒氣道。


    “她不隻是羞辱了我,也是在羞辱我們所有人!”


    稻田植元麵無表情道。


    “說來慚愧,島國養育我等成年成業,我等卻無法平息亂世,令天下萬民淪陷無間地獄。


    由比濱義直殿下說的沒錯,我等助紂為虐,犯下無數罪孽,早該醒悟過來,回頭是岸。”


    繞得蜂須賀正勝年紀夠大,城府夠深,此刻也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綠,最後從牙縫裏擠出一句。


    “你到底在斯波土倉存了多少錢,在斯波領買了多少地產,投資了多少北陸道股票,為什麽這麽幫斯波家說話!


    那個小崽子她就是在刻意羞辱我們,你身為姬武士的自尊心呢!


    難道為了一點身外之財,你連武家最起碼的尊嚴都不顧了嗎!


    須知,君辱臣死,你到底還認不認我這個家督!”


    稻田植元冷冷笑了,她盯著蜂須賀正勝說道。


    “一點點身外之財。。您還記得我們這些老姐妹把多年積攢的那點財富大半都放在斯波領這件事呀?我以為您早就忘了呢!


    關白敗了,聖人最多改封我們去其他地方。


    但聖人如果敗了,毛利,大友,島津那些人就會把她們欠斯波土倉的錢一筆勾銷。


    連關白自己都欠了一屁股債,她恨不得斯波土倉就不存在,斯波家的財富全部清空。


    可我們呢!我們算什麽!


    我們打了半輩子仗,流血流淚好不容易攢了那點錢財,想給自己養老,想給家裏留點東西,怎麽就那麽難呢!


    如果關白贏了,姐妹們大半的財富就灰飛煙滅了!您心裏非常清楚這一點!


    我早就勸您投誠,您卻死活不同意,現在斯波家的神裔都跑到眼前了,您還在猶豫什麽!


    晚了,可就不是舉義反正,而是逼降求生,待遇可是大大不同。”


    蜂須賀正勝繃著臉。


    “所以說,前田利家給你開了多大的價碼,讓你連我們之間的姐妹情義都可以拋之腦後了。”


    稻田植元冷著臉。


    “不多,一萬石糧票而已,其他姐妹隻要願意反正,通通有賞。


    前田利家大人總共拿出了一百萬石糧票,無償送給願意維護熱愛和平的老尾張武家。


    隻要投誠,人人有份。


    我不妨再告訴您,聖人已經下令給斯波土倉的大藏長安大人,責成土倉減免所有投誠武家的債務,相關虧空酌情由斯波家財政填補。


    羞辱,嗬,我可不覺得,姐妹們也不覺得,我們隻覺得那是由比濱義直殿下當頭棒喝,罵醒我們。”


    蜂須賀正勝的臉色已經紅得病態,好似快滴出血來,半晌,她就像是泄氣的皮球,無力揮揮手道。


    “你先下去吧,我知道了,談判之事到此為止,我不會和小孩子計較什麽。”


    稻田植元微微鞠躬行禮,轉身就走。


    看著稻田植元的身影離開本陣,蜂須賀正勝這才鬆了一口氣,低聲自言自語。


    “關白呀關白,我已經盡力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對得起我們多年的情義了。”


    蜂須賀正勝看似憤怒,其實隻是用激烈的情緒轉移麾下諸姬的注意力,避免眾姐妹掀桌攤牌。


    她憤怒的背後是極其悲哀的清醒冷靜,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能糊弄幾天。


    前田利家那個混蛋,有錢了不起呀!就知道撒錢蠱惑人心,教唆對手麾下反正,勝之不武!


    還有聖人。。難道反正投誠真能減免債務嗎?


    蜂須賀正勝的眼神,變得飄忽起來。


    這些年為了支援半島戰事,蜂須賀領也沒有少借錢,一樣被大量的債務壓得喘不過氣。


    如果能夠減免。。


    蜂須賀正勝感覺自己對一條秀吉多年的忠誠在動搖,不是她不想當始終如一的忠臣,實在是斯波家給的太多。


    ———


    蜂須賀正勝自以為忍辱負重,不負主上不負卿,可她的隱忍在對岸的上杉義景眼中,簡直是不可理喻,沒有半點女子氣概。


    離宮內,由比濱義直興高采烈向兩位姐姐吹噓著。


    “那個不識抬舉的老東西,反反複複就那麽幾句廢話,什麽關白上洛是為和聖人理論,還請諸姬讓開道路,切莫引發紛爭。


    我指著她的鼻子罵,她都不敢有半句回嘴的,哈哈哈,大姐二姐,這是不是就叫做自慚形穢,唾麵自幹?”


    上杉義景與武田義信相視無語,皆露出苦笑搖頭。


    兩人都沒有想到,像蜂須賀正勝這樣的功勳老將,竟然會沒有半點脾氣,被一個娃娃指著鼻子罵,硬是不還嘴不動手。


    武田義信歎道。


    “不會用成語就別瞎用,這應該叫做老成持重,蜂須賀正勝是個人傑呀。”


    上杉義景看著一臉莫名的由比濱義直,這妹妹到現在還沒有回過味來,真以為自己是正義使者,占據道義把一老太婆罵得無地自容。


    揉了揉太陽穴,上杉義景心裏有點竄火,蜂須賀正勝這老鬼不肯上套,接下來怎麽辦?


    自己總不能出師無名,為了打仗而打仗,傳出去會被人笑話死。


    座下的上杉景虎看到上杉義景苦惱,插嘴道。


    “蜂須賀正勝老了,空有虛名卻膽小怕事,激將法對她沒用,我們幹脆直接動手得了。”


    武田義信搖頭道。


    “不行,我們現在隻是援軍身份,駐紮伏見城的大穀吉繼大人才是京都守備,我們無權發動攻勢。


    被迫反擊倒也罷了,如果是主動出擊,事後不好交代。


    畢竟,此戰是一條秀吉掀起,破壞和平的責任必須由她來負。


    一條軍團武裝上洛,經過其他武家領發生摩擦,都還說得過去。


    但京都乃首善之地,天下武家的眼睛都盯著呢,沒有說得過去的借口,我們不能主動開戰,大穀吉繼大人那邊不好交代。”


    上杉景虎搖搖頭,關西人就是墨跡,這要是放在關東,一般都是在戰後再找理由潑對方汙水,先打起來再說。


    見武田義信苦惱不已,坐在下首的高阪昌信微微一笑,說道。


    “想要開戰,到也不難,隻是不知道二殿下是否有信心贏下來。”


    上杉義景看向這位武田家的名將,微微鞠躬道。


    “還請賜教。”


    高阪昌信指著掛在旁邊的地圖說道。


    “一條秀吉拿下澱城之後,正在整合後勤資源,準備衝擊伏見鳥羽防線,並派遣先鋒試探。


    蜂須賀正勝不是唯一被派出來的先鋒,還有兩支一條軍團的先鋒軍分別沿著富之森,千兩鬆試探。


    富之森這一路先鋒,對我們的威脅非常大。


    與對岸的蜂須賀正勝一樣,富之森這一路先鋒也是一條秀吉麾下嫡係,福島正則。


    一旦讓福島正則順利通過富之森,抵達我們的南麵,與對岸的蜂須賀正勝取得聯絡,對我們所處的離宮就形成了夾擊之勢。


    防禦從來不是被動的,為了不讓敵人從容包圍我們,削弱我們的防線,我們必須有所行動。


    戰略上的防禦不排斥戰術上的進攻,相信大穀吉繼大人也會理解我們的行動。”


    高阪昌信說得有理有據,一下子把上杉義景的個人小算盤上升到戰略全局的考慮,聽得上杉義景一愣一愣。


    要不說薑還是老的辣,高阪昌信追隨武田信玄左右,征伐四方不知道見過多少爛事,比起在場這些小輩,她才是真正的一肚子壞水。


    上杉義景這點激將的小計策,在高阪昌信看來根本沒必要,理由好找得很,想打就打唄。


    一條秀吉在澱城準備上洛,必然要派遣先鋒試探鳥羽伏見防線的強度,尋找薄弱點突破。


    蜂須賀正勝走的是鴨川以西的鳥羽街道北進,而南邊的橫大路沼夾在鴨川和宇治川之間。


    想要繞過橫大路沼有兩條路,往鴨川走經過富之森,往宇治川走經過千兩鬆,一條秀吉必然都會派人去踩清路線。


    而經過富之森的福島正則,就等於是走了鴨川東岸路線,向東北行進必然經過鳥羽離宮。


    一條秀吉未必會讓福島正則主動出擊,所部人馬也許隻是來偵查路線情況的。


    但上杉義景身處鳥羽離宮,被人夾擊,想法複雜點也沒什麽錯。


    她完全可以戰略上保持防禦,戰術上主動進攻,把對方的試探打回去。


    從鳥羽伏見防線的整體利益來看,組織敵人有效偵查,是有道理的軍事行為。


    就算上杉義景心裏的確是急於搶功,但有了這一層遮羞布,大穀吉繼也不好說啥,說不定還得苦笑著給積極防禦的上杉義景點讚呢。


    至於聖人那邊。。他本來就有私心安排女兒來立功的,隻要理由充分,外人沒話說,聖人也隻會說女兒棒棒的,做事非常ok。


    高阪昌信一番說辭,聽得幾個小輩不住點頭。


    上杉義景大喜,幹脆拍板道。


    “派遣使番向伏見城的大穀吉繼大人報告,一條軍團蜂須賀正勝所部現已抵達鴨川西岸,與我部隔水相望,蠢蠢欲動。


    南方一條軍團福島正則所部日夜兼程敢來,意欲穿越富之森,對我鳥羽離宮形成包圍夾擊之勢。


    為確保鳥羽離宮安全,為確保鳥羽防線不出現漏洞,我部義不容辭,將展開積極防禦策略,主動出擊,痛擊來犯之敵!”


    上杉義景掃視在場眾女,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哈哈大笑道。


    “諸姬,請隨我先破蜂須賀,再擊福島,一起拿下首戰首功!”


    “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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