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的氣氛有些沉悶,上杉謙信摸著深雪的腦袋,溺愛得看著她的小手笨拙吃力得撥弄著撥浪鼓,看向兩位重臣。


    “我本來以為,上杉景信會和你們一起過來。”


    直江景綱與本莊實乃都有些哆嗦,頭上冒汗。上杉謙信所指的上杉景信正是古誌長尾家督,越後長尾一門眾的領袖人物。


    府中長尾家的上杉謙信繼承了山內上杉家,同屬越後長尾一脈的古誌長尾與上田長尾也跟著雞犬升天,家督都被恩賜上杉苗字。


    上田長尾家的上杉景勝年幼,由古誌長尾家的上杉景信作為她的後見,等同於兩家家督。


    再加上上杉景信是越後長尾一脈與上野長尾一脈的交涉者,對上野國的總社長尾家與白井長尾家,也擁有相當的影響力。


    而且,上杉景信的哥哥是上杉謙信的父親,兩人之間還多了一層近親關係。


    所以,上杉謙信一直很尊重上杉景信這位老大人。


    直江景綱與本莊實乃從上杉謙信的言辭中聽得出來,上杉謙信很清楚她們的來意,她們是代表譜代與直臣兩派來勸誡的。


    因此,上杉謙信才會調侃一句,怎麽一門眾的上杉景信沒有跟著她們一起來。


    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上杉景信慫了。


    當年上杉謙信為了泡男人,送出半個家業,與斯波義銀聯手共同治理越後。越後武家桀驁不馴,自然不服,有人趁機從中作梗。


    長尾政景帶頭搞事,被上杉謙信毫不留情的弄死。宇佐美定滿無辜受累,被迫殺子自殺,全家流放國外。


    上田長尾家的長尾政景可是娶了上杉謙信的哥哥,親戚關係比上杉景信更親近,上杉謙信說弄死就弄死,上杉景信心裏能不怕嗎?


    但凡是關係到上杉謙信與斯波義銀男女關係的事,上杉景信從來就不摻和,這是一種自保的智慧。


    越後三家長尾,關係複雜,越是親戚,就越要懂得避嫌。


    再說了,上杉景信手裏還有一個可能繼承上杉家業的上杉景勝存在,萬一讓上杉謙信誤會了什麽,上杉景信還活不活了?


    上杉謙信幾句話,就把直江景綱與本莊實乃嚇得不敢說話,縮在那裏進退不得。


    看著她們噤若寒蟬的樣子,上杉謙信笑道。


    “來都來了,怎麽不說話?”


    直江景綱鞠躬道。


    “殿下心裏比誰都明白,我已無話可說。”


    本莊實乃暗罵一聲老狐狸,這話模棱兩可,怎麽都不算錯。


    上杉謙信也不想為難了兩位重臣,隻是幽幽一歎。


    “連你們也覺得我不該去爭,是嗎?”


    本莊實乃搖頭道。


    “小殿下聰慧過人,前途無量,我等家臣自是喜不勝喜,全心全意效忠主君與小殿下。


    但聖人心中自有乾坤,我等以為。。以為。。”


    本莊實乃說不下去,上杉謙信冷笑道。


    “以為我不自量力,要脅迫斯波義銀屈服,硬逼著他立我的孩子為繼承人?”


    本莊實乃嚇得伏地叩首。


    “臣下不敢妄自揣測!懇請殿下恕罪!”


    一旁的直江景綱歎了口氣,輕聲說道。


    “如今的關東,已經不是昔日的關東。


    古河領的關東將軍變得無聲無息,仿佛不存在。叱吒奧羽的伊達家督被聖人嚇得孤身南下請罪,路過越後都不知道來拜見關東管領。


    關東上下,所有武家都已經遺忘了關東體係,心裏隻知道聖人。


    好在殿下您慧眼獨具,早早就與聖人結為牢不可破的聯盟,才有上杉家今天在關東獨一檔的地位。


    我等家臣對殿下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豈敢質疑您的英明決策。隻是我等駑鈍,不如殿下睿智,懇請殿下指點迷津。”


    直江景綱嘴上說得好聽,馬屁拍得啪啪響,都是誇上杉謙信牛b,早就選中了斯波義銀這個潛力股,才有了上杉家現在的好日子。


    但這話不能細琢磨,越琢磨越不是味兒。和斯波義銀聯手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那要是和斯波義銀鬧掰,大好日子豈不是就到了頭?


    說來說去,還是勸誡呀。


    上杉謙信低頭看了眼深雪,無奈說道。


    “誰想要和他決裂了?你們到底在害怕什麽?


    是你們了解聖人的為人,還是我這個與他同床共枕,誕下神裔的姬武士,更懂他的心思?”


    兩位重臣麵麵相覷,上杉謙信這麽耍賴,誰敢反駁?畢竟上杉家臣們都沒有睡過聖人,也不敢有這種要命的念頭。


    上杉謙信繼續說道。


    “川中島血戰一場,聖人落難,不幸遭遇羞辱,才讓武田信玄有機會懷上這顆恥辱的種子。


    可偏偏聖人是個軟心腸,為了那個不該降世的孩子,竟然願意與織田信長開戰,打了一場二十萬人的大決戰。


    這等規模的戰事,從古至今能有幾回?也就是他這個慈父才會這般敗家,為了個野種。。


    你們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知道了,算了,聖人血脈不可輕辱,不提也罷。


    織田信長也是輸的冤枉,誰能想到,聖人竟肯為了那孩子發飆?”


    兩位重臣連連點頭,是這個道理。


    聖人家人皆亡,似乎比平常男人更在意孩子,連一個被羞辱誕生的武田之女,都可以掏心掏肺,簡直讓武家們看不懂。


    可就算看不懂又怎麽樣?在戰無不勝的聖人麵前,大家難道敢齜牙說一句難聽的?不要命了?


    上杉謙信繼續說道。


    “武田信玄用卑劣的手段得到神種,誕下神裔,就算聖人以慈父心思寵愛武田義信,這個羞辱聖人得來的孩子,也不可能繼承斯波家。


    這個道理,聖人明白,武田信玄也明白,難道我上杉謙信就不明白嗎?


    我的孩子,才是聖人親自恩賜賦予,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神裔長女,就應該擁有斯波家的繼承權。”


    本莊實乃忍不住說道。


    “既然殿下心中有數,您又何必咄咄逼人,萬一惡了聖人,豈不是適得其反?


    您不如好好與聖人溝通,聖人心裏自然也清楚其中道理,知道該選誰當作自己的繼承人。”


    上杉謙信低頭親了親孩子的額頭,歎道。


    “這就是我說你們不懂聖人的地方,他這人看似英明,其實是個糊塗蛋。


    別以為我是在詆毀他,他這個人就是心太軟,心太軟,總是狠不下心做事。


    明明擁有戰無不勝的軍事才華,天下無雙的政治頭腦,卻被困在男人天生的感性之中,學不來女人的冷血無情。


    要說愛,我是愛煞了他的柔情似水。要說恨,我也恨死了他的猶豫不決。


    以他的麵團性子,你要是不逼一逼他,他就真敢犯糊塗!


    我為他付出了這麽多,他卻總是抗拒我,擔心我,忽悠我,真是傷透了我的心。


    他為武田義信付出了那麽多,卻是給了那個無恥的武田信玄一再得逞的機會,讓武田越活越自在。


    他就這麽個糊裏糊塗的性子,我若是不狠狠撒潑一回,他能正眼看看我可愛的女兒嗎?”


    直江景綱與本莊實乃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上杉謙信的說法。。好像沒什麽問題啊。


    都說女人有了孩子,就會為母則剛,為了孩子變得堅強厲害。


    上杉謙信這個直來直去的武將性子,為了自己可愛的女兒,這會兒也學會琢磨斯波義銀的心思了。


    兩位重臣忽然發現,自家領導的腦子開竅了,進步了,懂事了,也會玩心理戰術了,這是好事呀。


    上杉謙信所言,不無道理。


    因為感情上的事,就是這般無奈。不是你付出越多,人家就對你感激。往往是你對人越好,下一次就越願意繼續幫助那人。


    你幫了別人,別人下次還會找你幫忙,甚至對方會覺得,你幫他是理所應當的事,沒必要感恩。


    但如果是別人幫了你,下次你遇到困難,他很可能會再次對你伸出援手。


    這就是人際關係上一種很奇妙的狀態,人性傾向於再次幫助曾經幫助過的人,對曾經幫助過自己的人再度索取。


    放在上杉謙信的處境來看,也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上杉謙信這邊舔得無怨無悔,斯波義銀也許會不太在意上杉的女兒。


    因為武田信玄不斷索取,反而導致斯波義銀更關注武田的女兒。


    上杉謙信這條舔狗再能舔,這時候也覺得自己舔不動了。她自己可以舔得不在乎回報,但她不能讓自己的女兒低人一頭受委屈啊!


    更何況,武田之女的來路不純,天生就應該仰望自己的女兒!


    恭謙禮讓這種事,可能會發生在兩個姑娘身上,但不可能發生在兩個母親之間!絕對不可能!


    母性就是要把最好的東西給自己的女兒,上杉謙信也不例外。


    她以前可以對義銀無私付出,不求回報。但現在她有了女兒,義銀已經不是她心中的唯一。


    情敵要整治鬥爭,男人也要調教馴服,總而言之,為了女兒的將來,上杉謙信的心態變了。


    她現在的做法,並不是要與斯波義銀決裂,而是讓斯波義銀重視自己,重視自己的女兒。


    直江景綱與本莊實乃相視無語,如果真是如此,家督的做法無可厚非,家臣團非但不該勸阻,反而應該全力支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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