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擊敗北條軍的房總聯軍,從聲勢浩大到土崩瓦解在一夜之間完成轉變,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親率北條少壯派二百八十餘人夜渡江戶川,黎明突襲裏見義弘的斯波義銀,再次加深了他在關東武家心中戰無不勝的軍神形象。


    就在義銀肅清裏見義弘本陣不久,北方突襲而來的藍衣眾便前來覲見,隨後大道寺盛昌所部北條軍也抵達戰場。


    一眾姬武士簇擁著義銀北上,千葉家立即打開國府台城,恭迎聖人的到來。


    終於放鬆下來的義銀倒頭就睡,這覺一直睡到華燈初上,才算勉強醒來,他又強行振作精神,立即召開軍議,討論下一步的行動。


    國府台城議事廳內,一眾姬武士屏息以待,等候義銀入場。


    遠處的腳步聲走進,拉門大開,一眾姬武士伏地叩首。


    “聖人板載!武運昌隆!”


    麵對一眾恭謹叩拜的姬武士,義銀摸了摸肩膀上的箭傷,傷口隱隱有些發癢,這是在愈合。


    他大步走上主位,淡然道。


    “都起身吧,今天之戰多虧諸姬勇猛用命,逆黨倉皇出逃,方能奠定勝局。


    諸姬深明大義,我欣慰之,日後必當恩賞。


    隻是大敵當前,現在還不到鬆懈的時候,諸姬當再接再厲,助我一臂之力。”


    一眾姬武士嗨了一聲,歌功頌德之聲不絕於耳。義銀伸手示意,一群人才停了下來,老老實實等候命令。


    在場的姬武士各自歸屬不同,有外來強藩北條,有關東侍所的藍衣眾,有當地地頭蛇千葉高城,還有臨陣倒戈的土岐。


    帶著這幫心思各異的各路人馬去打仗,義銀心裏也沒底。


    他看向北條軍的大道寺盛昌,這位老嫗雖然被北條少壯派坑了一把,能力卻是毋庸置疑。


    北條家垂涎房總半島多年,從二代目選擇扶持裏見義堯,到現在四代目還沒能拿下房總半島,北條家內心的窩火,外人都能看出來。


    這一次,關東侍所統一行動,要討伐不義的東方之眾。


    裏見家就是東方之眾的帶頭大姐之一,這麽好的攻略機會,北條家自然是準備充分,希望一舉蕩平房總半島。


    東方之眾選擇在春耕期間突襲聖人的這一行動,出乎所有人意料,但緩過氣來的關東侍所,絕對是東方之眾無法對抗的強大勢力。


    從土岐為賴的舉義反正就能看出,房總半島這邊,北條家一直在暗中使勁,對房總半島的形勢變化是洞若觀火,情報清晰。


    義銀坦白問道。


    “我對房總半島當前的形勢知之甚少,大道寺大人可有教我?”


    大道寺盛昌鞠躬道。


    “外臣惶恐,聖人目光如炬,一舉洞穿裏見義弘的弱點,引發房總聯軍自潰。


    外臣佩服至極,誠惶誠恐,當不得聖人一個教字,隻是。。”


    義銀笑道。


    “軍議之上,暢所欲言。


    我期待諸姬群策群力,大道寺大人不必有所顧忌,好話我已經聽得夠多,請給我幾句不好聽的實話吧。”


    義銀這話已然有些重了,在場諸姬皆危襟正坐,作受教狀。


    大道寺盛昌也是不敢再遲疑,徑直說道。


    “我剛收到緊急軍情,裏見義堯三日前離開了久留裏城北上,此刻可能已經到了椎津城。”


    義銀眼中精光一閃。


    在拿下安房國之後,裏見義堯以久留裏城為核心,構築裏見家的根據地,向上總下總兩國發展,成就了裏見家曆史上最輝煌的一頁。


    這次房總聯軍出陣,裏見義堯派遣女兒裏見義弘擔當大將,自己卻是留守久留裏城不出,沒想到三天前她竟然動了。


    義銀問道。


    “她怎麽忽然北上了?”


    大道寺盛昌說道。


    “東方之眾這次是分南北兩線出擊,裏見義弘帶領的南線人馬遲遲不肯北上呼應,一直窩在下總國南部搶地盤。


    北線的佐竹義重,則是這次東方之眾出陣的總大將,有權節製南線的房總聯軍。


    裏見義堯躲在後方,讓女兒在前麵肆意妄為,亦是為了敷衍佐竹義重。裏見義堯的心思,其實並不難猜。


    她多半是想讓佐竹義重與聖人您拚個你死我活,裏見家躲在南部搶地盤,撈籌碼。


    如果佐竹義重成事,裏見家有出兵相助的功勞在,戰中一些不愉快的細枝末節,日後也無法撼動裏見家的地位。


    如果佐竹義重失敗,裏見家立即就會轉入防守,甚至棄暗投明,主動賣掉佐竹義重,向聖人乞降。


    到那時候,裏見義弘搶去的下總國各城池,就成了裏見家手上的談判籌碼。


    裏見義堯完全可以以放棄這些城池的方式,向您賣好乞求,戰後縮減領地也不會太狠。”


    義銀搖搖頭,裏見義堯的如意算盤打得夠響,但不得不說,她還真有可能成功。


    關東侍所一開始就是義銀組建的傳統武家庇護所,與織田信長那種徹底搗毀舊秩序的做法完全不同,義銀一直是很遵循武家傳統。


    什麽是武家傳統?凡事都得給名門留個體麵。


    別以為關東侍所貪婪無度,與織田信長那種把當地名門連根拔起,隨意改封領地的行為相比,關東侍所簡直可以說是心慈手軟。


    別看佐竹,裏見,宇都宮這些人跳得高,其實真的打敗了,一般都能保留家名,甚至存下幾千石領地的體麵。


    關東侍所大評議,裏麵的統戰眾全是來自關東各地的名門,郡望,有力武家,大家在一個鍋裏搶飯,不至於把桌子掀翻。


    隻有織田信長那種離經叛道的革新派,才會罔顧高層武家整體利益,徹底丟掉武家傳統的舊體係,重頭搞一個壯大自己的耕戰體係。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織田信長是所有高層武家的敵人,她就是一個人人恐懼的真瘋子。


    義銀呢?他可是武家大善人。


    雖然義銀也有割高層武家的肉,去填補中下層的怨氣,但他的改革是溫和的,也是為了促成武家集團的內部良性循環。


    武家雖然自私,但她們不傻,知道義銀的做法有利於武家政權的長治久安。


    而織田信長,嗬嗬。。讓她那麽搞下去,賤民翻身,天下就算統一了,也未必還是武家的天下了。


    還有一點,義銀尊重武家傳統名門,關東侍所最早吸納的小笠原長時等統戰眾,就是家業敗落的破落戶,義銀一樣給予庇護和尊重。


    這一點,也是裏見義堯敢亂來的心理保證。


    大家都知道聖人慈悲,不搞大屠殺,不搞連根拔起。


    裏見家打輸了,隻要早點投降,乖乖滾回安房國,還能繼續當自己的安房名門大佬,何必鬧得魚死網破?


    所以從一開始,裏見義堯就沒準備跟佐竹義重一路走到黑,她讓女兒在下總國南部磨磨蹭蹭,就是在觀望,看風向,撈籌碼。


    大道寺盛昌掰開揉碎一說,義銀總算看明白了裏見義堯的想法,但在南下之前,義銀卻不清楚這些呀!


    為了防止被兩麵夾擊,義銀決定先打南線,硬把裏見義弘打得滿地找牙,房總聯軍各家一起跑路。


    如今,裏見義堯會不會被自己逼得狗急跳牆,被迫和佐竹義重聯手共進,挽回局麵?


    義銀苦笑看向大道寺盛昌,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再胡思亂想,聽聽這位北條家老臣的看法。


    “大道寺大人,你覺得裏見義堯會不會重整聯軍,與我為難?”


    大道寺盛昌其實是很樂見現在的局麵,她最怕的不是房總聯軍攻城略地,而是聖人心慈手軟。


    聖人曆來不滅名門,這就給了裏見義堯活動的空間,卻不利於北條家攻略房總半島,搞死裏見家。


    所以,當義銀決定要先打房總聯軍的時候,大道寺盛昌是喜出望外。


    就算大道寺盛昌麾下的北條軍全部打沒了也沒關係,北條家底蘊深厚,再召集精銳便是。


    但是,裏見家把聖人得罪得越狠,日後就越沒有活路。


    當然,大道寺盛昌也不敢慫恿聖人,因為聖人不傻,日後發現什麽不對,一樣會對北條家心存芥蒂,不利於北條家成就神裔家族。


    斟酌半晌,大道寺盛昌幹脆就事論事,說道。


    “裏見義堯北上,應該與我們這邊的戰局無關。


    北條軍在矢切戰敗是昨天,您突襲擊潰房總聯軍是今天,三天前的裏見義堯不可能未卜先知。


    她離開居城北上,最大的可能性應該是來自佐竹義重的壓力。


    佐竹義重早已發現您不在古河城,她一邊暗中布置,南下突襲關宿城,逼近小金城,一邊督促房總聯軍北上配合。


    裏見家這邊為什麽不肯北上,裏見義堯縮在女兒身後打什麽主意,佐竹義重心裏一定很清楚。


    所以,佐竹義重可能是通過東方之眾內部的渠道,給了裏見義堯很大壓力,讓裏見義堯不得不北上,做出積極配合的政治姿態。”


    義銀點頭道。


    “老大人言之有理。”


    大道寺盛昌又歎道。


    “但這件事也是巧了。


    裏見義堯三天前離開久留裏城北上,現在多半已經到了椎津城。


    我們這邊擊潰了房總聯軍,裏見義堯馬上就會得到消息,為了保證裏見家的價值,她不能眼看著房總聯軍散夥。


    一旦房總聯軍的存在被打散,不管是對佐竹義重,還是對聖人您,裏見家都會變得可有可無,失去討價還價的政治價值。


    所以,我認為裏見義堯收到房總聯軍潰敗的消息之後,一定會立即北上。


    她可能在小弓城或者更前方的千葉城,重新組織撤退的房總各家,重整旗鼓,卷土重來。”


    大道寺盛昌的判斷,自然是有利於北條家的,但她預言的未來,也的確是義銀最擔心的。


    義銀歎道。


    “樹欲靜而風不止,罷了,裏見義堯心存不軌,那就怨不得我下狠手收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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