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柴秀吉正在積極尋找對策,化解柴田勝家對自己的惡意,


    她以為前田利家暗中通報,至少是一個中立的態度,但其實前田利家已經在向柴田勝家坦白此事。


    大聖寺城。


    柴田勝家看著眼前的前田利家,麵色鐵青,目光複雜。


    “利家,你我相交多年,我自問對得起你,你為何要這麽做?你是想陷我於死地嗎?”


    前田利家微微鞠躬。


    “柴田大人誤會,如果我真要陷您於絕境,又何必現在跑來坦誠相告。


    不錯,我的確給羽柴秀吉送去了消息,但我這麽做,全都是為了您考慮呀。”


    柴田勝家冷笑道。


    “為我?


    你明明知道我為何要蒙蔽那猴子的視聽,卻還要暗中向她通風報信,這就是為了我考慮嗎?


    利家,我現在命懸一線,半隻腳已經踏空,隨時可能跌落深淵。


    你不幫我倒也罷了,還要阻止我的謀劃,你到底是站在哪邊!”


    前田利家心中透亮,羽柴柴田她誰都不站,她隻站在斯波一邊。


    給羽柴秀吉通報軍情是一步險棋,如果柴田勝家事後得知此事,前田利家與柴田勝家多年的友誼就會一刀斬斷。


    柴田勝家是典型的軍人做派,最恨的就是叛徒,她可不會玩什麽虛與委蛇的把戲。


    前田利家一旦與柴田勝家決裂,她以後在織田家的老好人麵孔就很難維持下去了。


    所以,前田利家必須坦白,而且得到柴田勝家的諒解,她說道。


    “柴田大人,您覺得您在戰敗之後的死裏求生之舉,真能如您所願,保您平安度過這一劫嗎?”


    柴田勝家冷著臉。


    “事已至此,唯有一搏。”


    前田利家歎道。


    “您在戰敗亂局之中臨時布置的謀劃,破綻諸多,連我都能在第一時間看明白您的意圖,何況是一向英明的大殿?


    大殿是什麽性格?您我都很清楚,她曆來生性多疑,睚眥必報。


    即便盛怒之下,大殿一時被蒙騙住,真的將羽柴秀吉給嚴厲處置了,但等她反應過來,也必然知道是被您所利用。


    她是忍不下這口氣的,您會徹底失去她的信任,在未來的某一天被秋後算賬。


    安藤守就與齋藤義龍私通款曲,大殿明明證據在手,卻硬是忍了安藤守就好幾年,等到需要的時候再出手懲治。


    您這次就算僥幸成功,難道之後的日日夜夜都要活在被大殿清算的惶恐之中嗎?”


    柴田勝家沉默不語。


    前田利家這套說辭拿去對付羽柴秀吉,羽柴秀吉肯定無所謂,那猴子天生就是優秀的政客,才不會被什麽日夜惶恐的問心說法框住。


    但柴田勝家不一樣,這位織田家武將派的大佬還是太傳統,太耿直了。


    陷害同僚,蒙蔽家督這種禍亂家業的事對她這樣的軍人而言,的確是難以忍受的汙點。


    前田利家很了解柴田勝家的性格,這才敢麵對麵坦白,攤開來把事情說清楚,是與這類軍人最好的交流方式。


    柴田勝家沉默半晌,頹然道。


    “我知道你說得對,但我已經別無選擇。”


    前田利家嗤之以鼻。


    “是誰說您別無選擇?是誰在您麵前危言聳聽,為您謀劃了這種拙劣到我一眼就能看穿的詭計?


    勝敗乃兵家常事,上杉殿下號稱越後之龍,自繼承家業以來,野戰從未失敗,軍名威震一方。


    連大殿都沒有想到,上杉殿下竟然越境突襲,您又何必太過自責呢?


    我說一句不恭謹的話,這戰局就算大殿親臨前線,她也不可能做得比您更好。


    您當機立斷撤退,拚著傷亡也要強渡手取川,收攏殘部死守大聖寺城,才沒有讓上杉謙信的不宣而戰打崩了織田家在北陸道的布局。


    您是有過,但也有功勞!”


    柴田勝家苦笑道。


    “利家你是會寬慰人的,句句說到我心坎裏。


    隻是戰場以勝敗論英雌,打輸了就是打輸了,大殿盛怒之下,未必願意聽我解釋。


    我此生坎坷。


    先代之時就是織田家中猛將,陪同先代戰三河拒美濃,有勝有敗,幾起幾落。


    先代過世之後,我又選錯了隊,跟著織田信行反叛做亂,背負著汙點原罪。


    大殿這些年的確是重用我,但我心裏很清楚,我不是她的嫡係,我隻要走錯一步,林秀貞就是我的下場。


    我不敢錯,因為我沒有資格錯呀。這次大敗是織田家對外擴張以來數得上的大敗仗,我真的不敢賭大殿英明,放我一馬。


    我已經快四十歲了,如果這一次被大殿給擼下去,我真的沒有信心再爬起來,重新來過。


    利家,您要體恤我的難處。”


    前田利家感慨道。


    “我自然知道大人您的不容易,您顧念袍澤同鄉,這些年對我的照顧,我皆銘記於心。


    所以,我才會在手取川高舉斯波家紋旗為您斷後,才會在此時勸您懸崖勒馬。


    大殿最恨別人欺瞞她,特別是像您這樣坐鎮北陸,把持一國的大將絕不能犯這種欺瞞君上的忌諱。


    臨時布置,把責任都推給羽柴秀吉,看似可以躲避責罰,可軍中人多眼雜,您真的能做到天衣無縫嗎?


    您不敢賭大殿寬宏,怎麽就敢賭大殿事後查不出真相呢?”


    柴田勝家捂著額頭,頹然道。


    “也許你說得對,但我這心都亂了,隻想熬一時算一時吧。”


    前田利家肅然道。


    “我這次不單單是給羽柴秀吉送了消息,還給安土城與伏見城送去信件。


    安土城的大殿,伏見城的明智光秀,此時都已經知道了前線的真實情況。


    大殿的憤怒是在情理之中,但就是因為大殿刺激到了上杉殿下,所以上杉殿下才會不宣而戰,暴起突襲,導致手取川慘敗。


    現如今,誰對誰錯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就是這場仗不能再打下去。


    所以我知會明智光秀,就是想調用伏見城的協商機製,為織田上杉兩家的衝突,出麵斡旋。


    隻有這樣做,才能助您安渡難關。”


    柴田勝家皺眉道。


    “我有些糊塗了,還請利家說得詳細些。”


    前田利家說道。


    “織田家動員力不止三百萬石,上杉家連同越中能登各方勢力動員力不過百萬石。


    如果大殿真要撕破臉開戰,上杉家是頂不住織田家的全力攻擊,北陸戰局必然扭轉。


    但這是明智光秀不願意看到的,因為聖人交給明智光秀的任務是以伏見城體係協調織田家立場,共同攻略天下。


    上杉家隸屬關東斯波家勢力,織田上杉兩家開戰,就是消耗統一天下的己方力量,智者不取。


    所以,明智光秀有義務為北陸衝突斡旋,勸服大殿罷手。


    因為這次挑起事端的是大殿,上杉殿下的反擊雖然過分,但大殿首先停下手,雙方才可以和談。”


    柴田勝家越聽越糊塗。


    “利家是覺得停戰對我有好處?”


    前田利家歎道。


    “您想呀,大殿如果要徹底折服上杉殿下,必然要動用織田家三百萬石的全部力量。


    不管她是親自前來,還是另外派遣重臣,北陸道以後的事,就由不得您說了算了。


    您想要保住現在的地位,首先就要保證自己是織田家在北陸的第一人,隻有這樣,大殿才會為了穩定考慮,不削您的權柄。


    換而言之,隻要這場戰事繼續打下去,您就是最大的受害者。


    新的軍勢聚集北陸開戰,她們會立下軍功,那麽她們的恩賞大殿要從哪裏找?自然是您這個罪臣的手裏剝離!”


    柴田勝家恍然大悟。


    “你說得對,如果全力動員,大殿必然親赴前線指揮,我這罪臣就沒有機會再穩坐北陸權位了。”


    前田利家繼續說道。


    “織田家不能全力動員開戰,上杉家那邊也要小心她們被手取川的勝利衝昏了頭腦,再次開打。


    我已經向明智光秀申請,授權我代表伏見城體係,督促上杉家停戰,不可再動刀兵。


    我派遣使番日夜兼程趕往京都,明智光秀的授權函此刻應該已經在回返的路上。


    請柴田大人在大聖寺城再堅持幾日,等授權函一到,我立即前往上杉殿下營中迫使她們停下腳步。


    另外,我會竭盡全力,讓上杉聯軍各部退出加賀國全境,賣掉加賀一向一揆。


    上杉殿下不宣而戰,庇護罪惡滔天的加賀一向一揆,這件事必須有一個合情合理的處置結果,才能讓大殿有麵子下台。


    柴田大人,隻要我能說服上杉聯軍退出加賀國,您的加賀征伐就隻是小挫一場,還沒有輸。


    大殿就有耐心等你攻下加賀全境,將功折罪。”


    柴田勝家精神一振,忍不住上前握住前田利家的手,真誠道。


    “我若是能平安度過此劫,絕不敢忘利家為我所做的一切,你我情同姐妹,我必與你共享富貴。”


    前田利家微笑點頭,看似姐妹情深,心中不免狂喜。


    早在羽柴秀吉不耐煩得想要退兵之時,前田利家就有點看出羽柴秀吉的異心異誌。


    如今,柴田勝家對織田信長的恐懼遠遠超過了敬重,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與織田信長不再一條心。


    織田家的重臣們寧可親近前田利家這樣的斯波家臣,也不願意和織田信長坦誠相待,織田家的未來隻怕不樂觀呀。


    這一枚枚籌碼攢在手裏,讓前田利家倍感溫暖。


    ———


    安土城,居館。


    織田信長放下手中文書,看向匆匆從伏見城趕來明智光秀,冷笑不已。


    “你是來替羽柴秀吉說好話的?還是柴田羽柴兩個都找你當說客了?這兩個蠢貨,她們真以為我眼瞎耳聾,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


    軍中有多少雙眼睛,有多少對耳朵,有多少張嘴巴,就有多少個消息來源,織田家還輪不到她們一手遮天,蒙蔽我的視聽。


    山高皇帝遠,嗬嗬,她們以為島國是天朝嗎?一遠萬裏無止境,君王隻能無奈聽信遠方的胡謅。”


    明智光秀一摸頭上的汗漬,抖了抖身上的風塵,歎道。


    “我在堺港與高田陽乃,細川藤孝談妥了海上封鎖一事,保證毛利家的船隻無法給石山運輸補給。


    人才剛剛回到伏見城,加賀國的前田利家大人的急信就到了我案頭,還沒來得及細看,羽柴秀吉大人已經親至伏見城求見。


    織田殿下就算要埋怨我多管閑事,也幫忙先給杯水喝,給塊布擦擦臉。


    我是無辜的,您的火氣別衝我來,羽柴秀吉大人現在就跪在門外,您隨時可以喊她進來,是打是罵,您隨意。”


    見明智光秀這個一向優雅的外交家,這會兒竟然擺出了一副無賴模樣,這個反差讓肝火正旺的織田信長也忍不住笑出聲來,笑罵道。


    “原來你也會耍無賴呀?來人,給明智大人上茶上巾。”


    伸手不打笑臉人,明智光秀為了織田軍攻略攝津石山,一直忙前忙後,她動了多少資源與人脈,織田信長的心裏很清楚。


    越前織田軍在手取川的慘敗,和明智光秀沒有關係,織田信長就算再氣再恨,也分得清輕重。


    明智光秀這麽好用的工具,織田信長還不舍得丟,自然沒必要對她橫眉豎眼,離心離德。


    等明智光秀擦完了臉,喝完了茶,織田信長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軍情快報,問道。


    “關於這件事,你怎麽看?”


    明智光秀苦笑吐槽道。


    “我怎麽看?


    您派人試探越中能登兩國,沒問我怎麽看。上杉殿下聯合各家反擊突襲,也沒問我怎麽看。


    等我看清了來龍去脈,北陸局麵已經糜爛,您想讓我怎麽看?”


    織田信長尷尬一笑。


    臉皮厚如織田信長,也不好意思反駁明智光秀,隻能看她一臉幽怨,吐槽不止。


    織田信長自己送臉給人打,現在人家真的打了,還打得夠狠夠辣,打得織田信長小心肝受不了,又能怪得了誰呢?


    搖了搖頭,織田信長說道。


    “那我不問你怎麽看,我就問你,如果我要全力動員,親自出戰北陸,給上杉謙信一個深刻的教訓,你支不支持?”


    織田信長雙眸如兩道利刃刺向明智光秀,看巧舌如簧的她這次怎麽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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