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動蕩紛爭,可以說就是朝廷和武家在搶奪莊園的控製權。


    在莊園製自給自足的經濟體係下,誰控製了土地,誰就控製了糧食,控製了人口,有糧食有人,也就有了穩定的暴力機構。


    但這也是五百年以來,武家政權動蕩不安的根本原因。


    莊園製太自給自足了,武家隻需要幕府將軍發一張房產證,然後就可以關起門來過日子,地方相對獨立,並不依賴中央。


    幕府強勢的時候,地方武家還知道上繳賦稅。等幕府式微,地方武家又開始侵占幕府田地,做她們先祖曾經對天皇朝廷做過的事。


    這就是一個政治死循環。


    島國地理的火山島環境,把平原分裂出無數小塊,隻要莊園製農耕經濟還在有效運行,中央就永遠無法有力統治,地方始終有隱患。


    而隨著曆史發展,九州近畿的海運外貿興起,島國的莊園製經濟已經發生了鬆動。


    從關東關西兩地的武家特點,就可以看出一絲端倪。


    關東武家覺得關西武家狡詐,不夠傳統,因為關東大地遠離外貿區域,不參與天朝,南蠻,朝鮮,琉球的海貿網絡。


    不管是想要恢複關東管領威儀的上杉謙信,還是假借北條苗字渴望融入關東武家的北條四代家督,都是著眼於土地的傳統武家思維。


    而關西武家已經在海貿中嚐到了甜頭,博多,堺港等地的商人地位不斷提高,商業收入已經成為武家領地的一大財政來源。


    織田信長的崛起,便是依賴於熱田神宮的商業網絡,從伊勢灣的貿易中得到了大筆收入。


    樂市樂座並非織田信長首創,而是她整合關西武家的商業政策,讓織田家的實力進一步提升。


    簡單來說,關西已經漸漸脫離了傳統的莊園製經濟特點,擁抱了新興的海貿商品經濟,而關東卻依然堅持著傳統莊園的自給自足。


    從表麵上看,關東窮,關西富,所以雙方相互看不上眼,但從深層次來看,其實是雙方的經濟底色已經出現了巨大差異。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這也是關東關西漸行漸遠的根本原因。


    義銀雖然在政治上堅持武家傳統,維護傳統武家的集體利益,但斯波家的經濟體係卻比現在的關西武家更加激進。


    高田陽乃把荷蘭那套粗糙的古典金融體係都搬來用了,斯波家已經從中嚐到了甜頭。


    義銀想要改變武家政權中,地方勢力獨立性大的政治缺陷,就必須改變武家政權的底層經濟邏輯。


    也就是說,他必須想辦法擺脫莊園製經濟給地方武家的經濟自主權,讓中央在新的經濟體係內得到更大權力,獲得更多的財政收入。


    有錢,有糧,有兵丁,就有足夠的暴力機構維持中央的強勢。


    島國的地理特點,就注定走傳統農耕的莊園製經濟路線,政權無法集權,中央威信始終不穩。


    所以,這個經濟根子要變,斯波天下的未來,絕不是依靠農耕經濟,而是商品經濟。


    這就是義銀心心念念要跪舔天朝,重新打開明日貿易的原因。


    島國這點商品需求,隻要天朝願意鬆開指縫漏下一點好處,就足夠義銀的新政權養活八萬旗本,以及這八萬旗本背後的五十萬家人。


    島國石高兩千萬,人口一千萬,其中身為統治階級的武家占據一百萬。


    斯波家的天下,隻要能夠有足夠的財政收入豢養其中一半武家,就足以鎮壓島國賤民,穩如泰山。


    而明智光秀卻不懂這個道理,傳統武家出身的她就算計謀百出,算無遺策,也依然是個經濟白癡!


    對於現在的斯波家,最重要的是什麽?


    是進一步深化改革關東的政治經濟,是救助維護糧票金融體係,讓新的經濟體係取代舊的經濟體係,成為斯波天下的最有力基石。


    可明智光秀又在做什麽?


    她覺得隻要殺掉織田信長,瓦解織田藩,讓斯波家成為最強,令天下武家低頭臣服就ok了!


    這愚蠢的做法令義銀忍不住額角青筋暴起,這個聰明過頭的王八蛋,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明智光秀小看了堺港糧票金融危機的可怕後果,她是想要義銀帶領關東聯軍二次討伐織田家,把群龍無首的織田家徹底拿下。


    但如果糧票崩了,斯波家就隻能走傳統武家幕府路線,三代之後天下亂起的動蕩循環又要開始了。


    義銀當然不想走明智光秀為自己準備好的天下人之路,可明智光秀搞出來的這個爛攤子總得收拾。


    因為糧票危機,義銀原本準備用大藏長安的策略,籌集關東強藩資金,在恰當時間點介入,去救援堺港的斯波土方,挽救糧票信用。


    但現在明智光秀捅破了天,近畿八成已經大亂,義銀身為幕京都府的實際掌控者,總不能不管吧?


    如果錢糧是箭矢,那麽義銀現在手裏就隻剩下一支箭矢,是射向堺港,還是射向京都?


    這個兩難選擇讓義銀想吐血,咬牙切齒之餘,心思徹底亂了。


    外麵的天色越來越暗,坐在室內的義銀卻始終拿不定主意,就在他心浮氣躁之際,門廊上又傳來了讓人煩心的腳步聲。


    義銀心底火氣,大聲罵道。


    “又怎麽了!怎麽就沒一天安生的!”


    蒲生氏鄉剛才走到門口,便看到義銀失態脫口大罵,一時愣在當場,麵上好生委屈。


    義銀見她如此,也是老臉一紅,頗有些難堪。


    能夠自行進入院子的姬武士就那麽幾個心腹,自己心裏煩,又何必遷怒她人,委屈了自己的女人。


    深吸一口氣,義銀勉強一笑,招手讓蒲生氏鄉進來,柔聲問道。


    “藤林椋安頓好了?”


    蒲生氏鄉鞠躬入內,低聲說道。


    “已經安頓好了,她日夜趕路十分勞累,吃了幾口飯就在客房中睡著了。”


    說完,蒲生氏鄉看向義銀,欲言又止。


    義銀苦笑道。


    “又出什麽事了,直說吧,我撐得住。”


    蒲生氏鄉低聲說道。


    “奧羽傳來消息,戶澤盛安病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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