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田四娘想得入神,卻沒有發現青地茂綱已經是滿頭大汗,站在了門外。


    雖說青地茂綱是蒲生賢秀的妹妹,蒲生氏鄉的叔母,被任命為家老,看似大權在握,但她畢竟被過繼給了青地家,身份隔了一層。


    因為她的過失,讓浪人不斷騷擾居館,最後竟然鬧得守家姬武士被殺七八人,還讓浪人闖入龕室,打擾了祖先清靜。


    如若不能順利平息此事,蒲生賢秀與蒲生氏鄉必然會撤換掉她。


    青地茂綱咳嗽一聲,對尾田四娘罵道。


    “你趕緊給我爬出來!不要驚動了祖先英靈!”


    看青地茂綱外厲內荏的模樣,尾田四娘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那些積累十年,怎麽哭都哭不出來的眼淚,終於在此刻傾瀉而出。


    尾田四娘心中從未如此清明。


    原來我們的死活,在她們眼裏從來都不重要!我們的生命,還不如這具在歲月衝刷下早已黯淡無光的祖傳大鎧!


    我們。。到底算什麽。。


    尾田四娘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將大鎧抄起,砸向門外一臉驚懼的青地茂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地茂綱不知道尾田四娘在發什麽瘋,竟敢將蒲生先祖大鎧這麽亂砸,嚇得她趕緊上前護住大鎧,然後大喊道。


    “殺了她!殺了這個瘋子!”


    鐵炮眾再度射擊,近距離的兩發彈丸狠狠砸在尾田四娘胸口,隨後衝進來的持槍姬武士,一起用槍猛刺,把她的軀幹刺爛。


    青地茂綱抱著祖先的大鎧,麵色鐵青,對身邊的家臣冷聲道。


    “下禁口令,這兩個浪人切腹的事情不存在,家中死掉的姬武士都是出去剿滅惡黨時候陣亡的。


    還有,趕緊把這裏收拾幹淨,將這瘋子的屍體丟城外喂野狗。”


    “嗨!”


    青地茂綱心情忐忑不安,為了自己的權位前途,她一定要把這件事掩蓋下去,一定!


    ———


    京都。


    秋風瀟瀟,落葉歸根,大穀吉繼騎在馬上,看著那逐漸光禿的樹枝,心情不免被秋日蕭條肅殺之氣所感染。


    農忙時節幾近結束,織田信包就急不可耐得帶兵殺入美濃國,包圍岐阜城的織田信澄。


    天朝有雲,本身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這一場織田內戰終究是來了,而率先動起刀兵的,又恰恰是織田一門近支,好一場亂世常見的骨肉相殘。


    柴田勝家的北陸軍團正在動員中,並向敦賀郡的朝倉景紀提出過境要求,想要馳援落入下風的織田信澄。


    而在暗中教唆織田信包動手的羽柴秀吉,卻在此時擺出一副大公無私的樣子,找到丹羽長秀,再度強調織田家中和睦。


    織田信包,織田信澄兩位殿下皆是織田血脈,她們之間的紛爭不該有家臣介入,以免織田家內部全麵分裂,走向對抗。


    況且,織田信包殿下還是奇妙丸殿下的後見人,名義上的織田家攝政,最高領導者。


    她對織田信澄殿下的懲戒,家臣們應該勸和,而不是舉兵攻打。


    羽柴秀吉再次站住了道義的高地,逼得丹羽長秀不得不出來表態支持她,反對柴田勝家的妄動。


    而在柴田勝家看來,丹羽長秀就是在拉偏架,羽柴秀吉更是包藏禍心。


    柴田勝家娶了織田市君,自詡也是織田一門,羽柴秀吉這種說辭等於是把織田市君可能存在的繼承性全部剝奪。


    再者,織田信澄是受柴田勝家庇護支持的人。


    若是柴田勝家袖手旁觀,讓織田信澄被織田信包輕易擊破殺害,那織田家以後就沒人再肯聽柴田勝家說話了。


    不論如何,柴田勝家都必須出兵,而她的強硬態度,又逼得丹羽長秀等一眾中立織田家臣站在羽柴秀吉這邊,阻擊南下的北陸軍團。


    羽柴秀吉,池田恒興,丹羽長秀登高一呼,動員各地織田家臣聚集近江國,北上阻攔柴田勝家。


    雙方南下北上,最終在北近江對陣,這地方又恰巧是當年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的決戰地。


    當年,真田信繁就是在賤嶽突破織田家的防線,威脅到織田信長的安全,才迫使織田軍撤退,幫斯波軍贏得了談判桌上的優勢。


    而今日,又有兩軍對壘,大戰一觸即發。


    山城國與近江國貼著邊,京都距離戰場更是不遠。


    雖然有磯野員昌的高島郡隔著兩地,但被聖人命令進駐京都的大穀吉繼,依然能感受到那邊磨刀霍霍,殺氣騰騰。


    而斯波家這邊,隨著關東資金的逐步注入,斯波土倉的擠兌潮已經平息,堺港金融危機正在解除。


    騰出手來的斯波義銀,再度把目光投向內戰中的織田家,似乎對拿下織田領地又有了興趣。


    作為斯波家安排在京都的駐防大將,大穀吉繼等於是壓在最前線的觀察哨,自然是慎之又慎,千思萬緒都要斟酌。


    此刻,她正騎馬帶兵走在京都城下町的大街上,做日常的巡邏,兩旁町民伏地叩首,不敢抬頭。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條身影竄出來,想要拉住大穀吉繼的韁繩。


    大穀身後旗本眼疾手快,一鞭子抽在來人身上。


    那瘦弱的身體頓時飛了出去,滾在路邊,嚇得周遭町民趕緊遠遠避開,唯恐殃及池魚。


    大穀吉繼定眼一看,那趴在地上的竟然是一個矮小男人,看他胸前起伏不定,忽然激烈咳嗽起來。


    瞪了一眼下手極重的自家旗本,大穀吉繼說道。


    “去看看,是什麽情況。”


    “嗨。”


    那旗本也是惱怒,誰知這男子得了什麽失心瘋,竟然敢衝撞大人的戰馬。


    還好自己反應及時,不然真讓那人拉住大人的韁繩,自己這個護衛豈不是失職。


    旗本下馬,揮手招呼幾名足輕上前,把周遭町民驅趕開,這才用槍杆把趴著的男子挑開翻轉。


    那男子似乎生著重病,身上狠狠挨了一鞭子,這會兒麵色蒼白,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用雙手死死護著胸口,不知道藏著什麽。


    旗本厲聲道。


    “八嘎呀路!哪裏來的野人竟敢衝撞大人,你是想死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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