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花之禦所中庭,足利義輝在兵法師範上泉信綱的陪同下進行晨練。


    室町幕臣和田惟政走了進來,著急得看了一眼,卻又不開口。


    和田氏是南近江的老武家,在足利家與六角家都有關係。


    和田惟政外形華美,談吐優雅,擔負著足利義輝幕府中的外交事務。


    歎了一口氣,足利義輝並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正足利家已經是龍困淺灘,任那些魚蝦戲弄。


    “師範,您說,這世上有沒有劍術可以一騎當千,殺盡天下犯上叛逆之徒。”


    上泉信綱愣了一下,看見了外麵的和田,知道將軍為何忽然心情就低落了。


    “劍術不是巫術,一人一劍可以做的事也是有限。”


    知道義輝心中鬱悶,但上泉信綱秉承劍道不願亂說。義輝點點頭,她也明白這個道理。


    劍術在平日裏看似威風凜凜,其實上了戰場卻不好用。


    一來戰場具足齊備,日本刀劍嬌貴,砍不了幾人就廢了。上了戰場,最多的還是用槍,用弓,或者是特製的野太刀。


    二來,戰場上講究戰陣。拚的是組織能力,軍卒士氣。


    個人的武勇有用,但如果你不能融入軍隊戰法,僅僅憑著個人英雄,連足輕槍陣都可以把你辦得明明白白,死得毫無用處。


    義輝隻是胸中鬱塞,想要發泄一些。上泉信綱見她如此,於是開口安慰。


    “其實也有一種說法,有種劍客可以做到。”


    義輝來了興致,也不看遠處焦急的和田,示意上泉師範繼續說。


    “各家劍術流派都是通過各種辦法,將人體的各項能力推演練習,使之在用劍時到達極致。


    其實,人本身就有這種能力。”


    義輝問道。


    “本身就很強?不用勤學苦練就可以?哈哈哈,師範說笑了吧。”


    上泉信綱搖搖頭。


    “不是說笑。有人因為家中起火,心急之下將屋裏所有的物件都搬了出來,甚至是需要幾個人才可以搬動的大件。”


    義輝一笑。


    “那是貪婪的力量?”


    “還有個人帶著孩子走在山路,頭頂忽然滾下巨石,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她奮力將幾百斤的巨石掀開。”


    “這。。”


    義輝有點不明白了,上泉信綱嚴肅的說。


    “後來她們都死了。


    人的肉體力量是非常強大的,強到人本身都無法承受使用的後果,所以會自我封閉使得人隻能動用少部分的力量。


    當人在危機時刻會解除限製,爆發出極限的力量,那時候的她會遠遠強於往常。


    但這人體的枷鎖也是保護,一旦失效,事後她們會因為極限的使用力量,導致身體崩潰而死。”


    義輝思索著。


    “師範的意思是說,如果有劍士可以自我解放身體的鐐銬,那麽她就可以一騎當千,天下無敵?”


    上泉信綱哈哈大笑。


    “隻是說笑罷了。世上哪有這種人,就算有,也活不長。”


    義輝跟著笑了,說笑間覺得心情好了許多。朝上泉信綱點點頭,走向了和田惟政那邊。


    同時,尾張清洲城外。


    義銀與利益牽著馬,馬上掛著路上的行李,高田陽乃與前田利久前來送行。


    “雪乃不見了?”


    義銀皺著眉頭,今早晨沒看到雪乃就覺得奇怪,誰曉得這妮子到送別都不見人影。


    陽乃倒是看得開。


    “她可能是不想與您告別,躲起來了。”


    義銀點點頭,覺得這話有道理。


    “義銀大人,這一路上請多加小心。”


    義銀笑著說。


    “放心,我心裏有數。路途上遇到織田家相熟的商家我會讓她們帶信回來。”


    這些天義銀可沒閑著,與清洲城下町幾家商人打得火熱。路途上的落腳點早就問了清楚,地圖也備了。


    近幾一些武家的恩怨情仇也知道了不少。他出生在尾張,對近幾了解不多,要下些功夫。


    好在這些商人做的就是近幾到東海道的生意,路上的武家不熟悉也不敢走這條商路呀。


    從她們那邊了解一些日常的消息就足夠了。當然,如果給錢,一些辛秘也不是不能說,千裏奔波就是求財嘛。


    義銀沒掏錢,他是去給將軍送禮,不是去打仗。心裏大概有個數就行了,知道那麽多幹嘛,還要花錢,信長又不給報銷。


    義銀和陽乃說完,又與利久說。


    “前田大人,家裏的事就麻煩您費心了。隻是對外的事您盡量讓陽乃去做,畢竟是織田殿下點名追放了你。”


    利久點頭道。


    “主上放心,利久明白。”


    義銀走之前,留下的體係是陽乃主內政內務,利久主外事軍事。


    但從表麵上來看,陽乃才是義銀留下的話事人,而被信長放逐的利久隻是以利益養母的名義客居在桶狹間前田家。


    兩人都有缺陷,需要對方配合,忠誠上也各有保證。


    這樣的安排,才能讓義銀安心上洛京都,不用擔心家中事務。


    義銀與利益上馬後回頭揮揮手,策馬遠行。


    身後的清洲城,一處劍術道場內傳出陣陣呼喝聲。


    此處劍館位於城內而不是城下町中,這就看得出信長對館主的青睞。


    戰國的城大多窄小,無關城防的建築都在城下町,隻有重臣和馬迴眾的居所才會安置在城內。


    劍館的館主名為愛洲信忠,是愛洲陰流本家免許皆傳。自伊勢國老家來到清洲城後,多次在信長舉辦的劍術大比中獲勝,得賞這處城內道場開設劍館。


    她正盯著場內眾弟子揮劍,哪個姿勢或精神不對,都會受到她的嗬斥。


    這時,道場的大門被推開。一個嬌小的女子走了進來。


    她的頭發隨意紮在頸後,左臉頰上是一個剛剛愈合的十字刀痕,清秀美麗的臉龐多了一大塊瑕疵,站立的有些虛弱。


    “斯波流高田雪乃,向您討教。”


    “又是你!”


    愛洲信忠勃然大怒。這女子她認得,前些天莫名其妙來問些劍術真傳。


    本家的劍術是可以這般隨意流傳的嗎?可笑!


    性子暴躁的她以對戰為名,廢了這女子的右手,再在臉上留下點記號,省得她忘了教訓。


    要不是聽她報著斯波家的名號,那一天就奪了性命。可自己的好心似乎沒有被領情。


    嘴角流露出殘忍的笑意,愛洲取刀站了起來。


    “那就教你一下吧。”


    兩人站在道場中,四周坐著愛洲的弟子們。愛洲信忠揮舞了一下手中的刀,擺出了中段的姿勢。


    雪乃冷冷地站在那,就像是在發呆。


    愛洲信忠心裏惱怒,幾步上前,打刀衝著雪乃的脖子斬去。


    忽然她覺得世界顛倒了上下,然後看見了自己的身體。腦海中還在疑問,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周圍的愛洲弟子嘩然而起,剛才一瞬間都沒看清雪乃如何拔刀,師範的頭顱就被斬下。


    憤怒地圍著殺人者,卻沒人敢上前。剛才那看不見的一刀,誰不害怕。


    雪乃輕輕咳了兩聲,失望地搖搖頭。也不管她們,走了出去,無人敢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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