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賀五十三家,伊賀四十九院。聽起來像是那麽回事,挺能唬人的名頭。


    可在這世界,不過是些餓瘋了的賤民抱團取暖,為高階武家鄙夷。


    所謂伊賀四十九院。在山頭上弄個佛堂,擺著彌勒佛的木像。周圍給弄上一圈共四十九間土房茅屋,這就是赫赫有名的伊賀忍者學院了?


    看著堂上供奉的彌勒佛,雖然雕刻技術很是粗糙,但那佛爺撫摸著大腹便便的肚子,一副心滿意足的笑意還是很有神韻的。


    也許,這就是伊賀眾的真正心聲,才會選了這彌勒菩薩為供奉之物。


    伊賀多山易守,義銀帶著一眾姬武士來到四十九院,看似一帆風順。


    可如果不是藤林雙生女帶路,又持著足利白旗,打著伊賀守護的排麵,這一路得用血染開了路才行。


    彌勒佛座下有三個主位,房內都是盤腿坐著的各地村頭。


    這裏不是京都,沒那麽好的榻榻米給你踩。姬武士都是坐在地上,主座上放三個跪墊已經是首領的待遇了。


    如今服部家督外走,中間的那個位子自是空著。


    右麵是藤林正保的座,這會兒果心假扮的藤林正保正帶著一眾人馬在北伊賀邊上等消息。


    而左麵的位上,坐著一名年輕的麗人。


    一身緊湊黑色武士服貼在身上,將她姣好的身材顯得玲瓏有致。


    雖坐著,義銀也覺得她比自己高,隻因為那對大長腿可真長。若站直了,身高比起現在尚未發育好,165厘米左右的義銀肯定高上一些吧。


    五官精致,顴骨有些高。前麵的頭發是平剪劉海,再加上一對細眼。看著如同蛇一般盤著,別有一番妖姬的味道。


    路上,義銀已經聽藤林姐妹說過,如今的百地三太夫是當初創院百地三太夫的孫女。


    心裏才釋然。做事如此激進,又是暗殺藤林正保,又是反攻幕府,的確不像是個久經風雨的老狐狸。


    至於為什麽改名百地三太夫,也許是借著祖母的威名震懾內外吧。


    畢竟忍者善於隱遁,也沒有多少人知道百地三太夫的底細,外人難免將她祖母的事跡摻雜於她身上。


    如果不是義銀恰逢其會,藤林正保也已被她操縱。以後的藤林正保與百地三太夫,說不準都是指她一人。


    百地三太夫眼看著斯波義銀進了佛堂,這少年比情報上說得還要漂亮。


    陽光白皙的臉龐,修長的四肢,強健有力的軀幹,聖潔無邪的氣質。


    原來男人可以美成這樣,簡直是天仙下凡。


    換個地方,指不定百地三太夫食指大動,腦子裏起了別的念頭。可這會兒,她隻覺得心寒似冰。


    在上次與藤林正保不歡而散後,她找了果心去暗殺假扮對方。


    能認識果心,也是一次外出時無意間得到的機緣。此人的妖術讓她這上忍也是心驚,完全超脫了忍術的想象。


    她隱於山林,隻做自己有興趣的事。這次能說動她,是因為她覺得好玩,假扮伊賀上忍有趣。


    誰知道,斯波義銀一入伊賀,藤林家轉身就變成了斯波家死忠,讓百地三太夫措手不及。


    到此時她還在疑惑,果心為何變卦。果心那種人,可不是隨便就能收買的。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必須給斯波義銀一個下馬威。


    “來者何人!竟敢擅闖我伊賀四十九院!是欺我伊賀眾無人嗎!”


    周圍地侍本就奇怪,一個男人帶著一群麵生的姬武士,怎麽就進了佛堂。聽得百地三太夫的嗬斥,麵色自然不善起來。


    義銀豈會如她所願,哼了一聲,說。


    “我乃足利一門斯波宗家嫡子斯波義銀,現任伊賀守護,持足利白旗征討不臣。


    你等伊賀眾皆是我的臣下,百地三太夫,還不上前叩拜!”


    場內嘩然,眾人多少知道百地三太夫要做什麽,此時幕府來了新守護,看帶路的兩個還是藤林正保的雙生女,看來此事難以善了。


    百地三太夫冷著臉。


    “伊賀守護,哈。


    我伊賀眾被幕府欺負了數十年,受了多少苦,死了多少族人。


    這會兒幕府頂不住三好家的壓力,可想起我們這群野狗了。


    就算是狗,餓極了也是要咬人的,你幕府打得一手好算盤,就沒想過狗急跳牆嗎。”


    說實話,義銀也覺得幕臣那群王八蛋太不是東西了。把伊賀眾禍害了這麽多年,不知道賺了多少黑心錢。


    可這會兒他能怎麽辦?


    還不是要替那些白癡擦屁股,還不是要用血統家格壓著這些被欺負的人。


    要說道理,武家社會就是這麽混蛋王八蛋的沒道理。從出生起,所有人就都沒得選。


    “雷霆雨露皆是將軍的意誌。你等國人既然做出趕走守護之事,就得承受後果,接受懲罰。”


    百地三太夫見義銀到了自己地盤還是這麽強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心中恨意越發泛濫。


    她從小就是看著家中小孩活活餓死,老人自行走入山中尋死,病人哀嚎等死長大的。


    憑什麽!我們都給幕府跪下了,這懲罰還是沒完沒了,永遠看不到頭。


    “哈,說得好。


    既然我們是叛逆,既然我們注定要受這些沒得盡頭的懲罰,那麽我們就叛到底了!


    回去洗幹淨脖子等著吧,我們會讓幕府後悔的。”


    義銀嗤之以鼻。


    “聯絡上了三好家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


    三好家坐擁百萬石的大大名,想要做幕府的管領代,自然要和將軍討教一番。


    你們算什麽東西,也配參與這種事?你們乖乖受窮還有活路,這忤逆大罪是你們能摻合的?


    不論三好長慶成不成事,你們敢對幕府用兵,就是天下公敵,人死族誅的下場!”


    周圍地侍聽得心驚膽戰。


    她們本就對幕府畏懼,不然也不會讓百地三太夫費了這麽多功夫還統一不了思想。


    室町幕府占據天下百餘年,源氏長者,武家棟梁更是武家千百年來的首領。


    越是下層姬武士,越是敬畏將軍。這事沒道理,又很正常。


    距離產生美,也產生威嚴。武家上層看多了幕府將軍的窘迫,而下層卻是聽武家棟梁的光偉正長大的。


    其中分別,相差何止十萬八千裏。


    百地三太夫冷笑。


    “所以藤林正保就投靠了你?”


    義銀淡淡地說。


    “識時務者為俊傑。”


    百地三太夫心中拿捏不住,果心真的被義銀策反了?那妖女可是柴鹽不進的怪物,這斯波義銀出了多大價碼,竟能說動她?


    義銀自然明白百地三太夫的不解,他到現在還覺得腰酸腿軟,心裏不由暗罵一聲。


    老子出的價,你跟都跟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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