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波義銀要表現出睚眥必報的嘴臉,這是武家的常態。


    武家社會是叢林法則當道,你不狠,別人就對你狠。


    如果不嚇住這些蛇鼠兩端的幕臣,萬一哪個心存僥幸,在背後捅刀子。


    不傷著自己,也會惡心著自己。


    足利義輝早就看慣了,知道義銀想幹嘛。


    可是畠山家地位不同,畢竟是幕府最高一階的貴胄,你這麽打畠山高政的臉,考慮一下足利將軍的顏麵嘛。


    義銀倒不是單純泄憤,也是敲打畠山高政,免得之後他提出的條件,會被得寸進尺。


    他對將軍認真道。


    “公方大人,北河內是山城國西麵門戶,不容有失。


    畠山大人我不放心,還是讓三淵藤英大人看護為好。


    有我和細川大人在旁協助,一定能穩住局麵。”


    足利義輝沉思。


    的確,畠山高政太不靠譜了。即便還給她領地,怕也是守不住。


    而三淵家的底細,幕府誰不知道,那是和泉細川家的血脈。


    三淵家對斯波義銀有恩,與和泉細川家關係親密。


    她家鎮守北河內,兩家地方實力派都會用心看護,比起畠山高政,這個選擇穩當太多。


    看見將軍動心,畠山高政急了。她已經沒有了實力,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幕府的規矩與傳統。


    如今足利義輝被斯波義銀說服,她惶恐不安。


    “公方大人,河內向來都是一體,從無南北之分。


    況且鈴木重秀乃是下克上的惡黨,如何能授予紀伊守護代之職。”


    畠山高政見一事難為,便把兩件事合在一起,交給足利義輝一同決斷。


    果然,足利義輝猶豫了。


    幕府衰敗,現在最看重的就是權威,是上下尊卑。


    鈴木重秀發動國一揆,驅逐守護,這是不可原諒的大罪。


    義銀反駁。


    “河內沒有南北之分,那麽南河內的遊佐家誰去解決?


    合為一體,就是死結。


    現在幕府最重要的是穩住北河內,保護山城國。可以依照近江舊例,分為南北。


    畠山家持河內守護,三淵家持北河內守護代,遊佐信教持南河內守護代。


    公方大人,遊佐家世代領河內守護代,幕府對她家恩同再造。


    可遊佐信教是如何做事的?貶半國已經算便宜她了。”


    義銀的話說到了足利義輝心坎裏,她真是憋屈。


    遊佐信教弑母,還在她麵前演了一出苦情戲,然後才脫離畠山家自立。


    她當時迫於形勢,隻能默認,讓畠山高政背了個大黑鍋。


    這行為簡直是把足利將軍當成了猴子在耍,要說不怒,那是不可能的。


    但遊佐家深耕南河內多年,幕府還真拿她沒辦法。


    官麵上,也是她憤恨母親被殺才被迫自立,幕臣多有同情。


    既然動不了手,那麽貶低半國守護,表示一下將軍的脾氣也好。


    讓遊佐信教知道足利義輝不是傻子,做事別太過了。


    但鈴木重秀這事。。足利義輝說道。


    “鈴木重秀不合適紀伊守護代,雇傭兵重利忘義,桀驁難馴。”


    足利義輝不想正麵駁斥斯波義銀,隻好找了鈴木重秀雇傭兵的身份說話。


    義銀回話。


    “公方大人,此次鈴木重秀回國威脅根來寺,根來眾立即回軍救援,解了和泉之圍。


    雜賀眾盤踞東紀伊,威脅大和南部的筒井順慶。她在此次大和之戰,可是一直不安分。


    而且,紀伊國雜賀鄉就位於南河內以南,如若鈴木重秀聽命幕府,遊佐家做事也會多加謹慎。”


    義銀把話挑明,拉攏鈴木重秀就是為了看住近幾南部那群不安分的傭兵,武家,尼兵。


    近幾南部亦然不穩,幕府需要雜賀眾。


    足利義輝皺眉,這麽看來,鈴木重秀的確有用。


    但她剛才說不妥,這時候不好打自己嘴巴,於是沉默不語。


    義銀看著畠山高政說道。


    “畠山大人貴為河內守護,紀伊守護。


    三淵藤英大人也好,鈴木重秀也罷,都在你的職權之內,我斯波義銀不該多管閑事。


    不過,我本想再多管一次閑事,不知道畠山大人肯不肯讓我管?”


    畠山高政警惕地問道。


    “謙信公想管什麽?”


    義銀眼睛盯著她,說。


    “畠山家直領。


    畠山家是幕府三管領之一的高門望族,遊佐家,安見家叛出畠山家,本就是亂上之舉。


    安見家被我鎮壓,遊佐家卻還在自行其是。


    畠山家作為足利親族,直領不容侵犯。否則就是不尊幕府,人人得而誅之。”


    足利義輝聽明白了,義銀是要畠山高政提名三淵藤英為北河內守護代,鈴木重秀為紀伊守護代。


    以此為條件,幫助畠山家威壓遊佐家,拿回南河內的畠山家直領。


    聽口氣,北河內的畠山家直領,他也會留給畠山高政。


    這樣很好,畢竟都是足利親族,互相留個體麵。


    義銀說完,畠山高政的臉色變得陰陽不定。


    她剛才斬釘截鐵拒絕,如果現在反悔,就是打自己的臉。


    為了幾萬直領,淪為武家笑柄,值得嗎?


    忽然,身後直臣默默拉住她的衣袖下擺,拽了幾下,力氣不小。


    她心頭一凜。


    畠山家還有可靠的直臣,譜代家臣,這次都隨她流落在外。


    如果沒了直領,以後她如何養活這些忠心的臣子?任由她們自尋出路?


    那畠山家就徹底完了!


    武家的家臣是世世代代積攢下來的寶貴財富,沒有了家臣就會像義銀一般尷尬,空有領地卻無人可用。


    畠山高政咬著牙,狠狠說道。


    “為幕府獻忠,是畠山家的本分。


    既然鈴木重秀對公方大人有用,我畠山高政豈可以私怨而忘公心。


    我願提舉鈴木重秀為紀伊國守護代,三淵藤英大人任北河內守護代亦是合適。


    貶斥遊佐信教為南河內守護,懲戒她在近幾之戰中半途退出,以儆效尤。


    懇求將軍恩準!”


    說完,畠山高政已經忍不住羞辱感,重重伏地,頭磕得重響一聲。


    足利義輝都有些同情她了。


    斯波義銀真是男人心眼小,明明可以私下商量好,偏偏就要硬逼著畠山高政低頭。


    她看了眼麵無表情的斯波義銀,無奈搖頭。


    “我恩準了。”


    斯波義銀說道。


    “懇求將軍發禦令,申飭遊佐家侵占畠山家直領,命其立即退出。


    如若不然,我斯波義銀便帶軍去南河內,與她好好談談。”


    義銀回頭看向畠山高政。


    “你可以不服,那麽便重新做人,發奮圖強。


    我當初一無所有,你在京都人前人後多次羞辱於我。今天,我當著眾人之麵,全都還給你。


    記著,好好上進,我等你的報複。”


    望著義銀,額頭出血的畠山高政忽然有些迷茫。


    不知道該不該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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