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餘騎雙馬馳騁,一路衝著朝倉宗滴的駐地而去。


    要不是朝倉景紀帶隊,怕是還未接近就是一場糾紛。


    將大隊留在外麵,島勝猛隨朝倉景紀步入中軍幕府。


    朝倉家的動員非常迅速,春耕還在進行,作為骨幹的敦賀眾與大野眾已經來了不少姬武士。


    再加上北福井平原的各家踴躍支持,借機清洗掠奪自己領地上的寺院財產,軍需物資也不吝嗇,都已開始向這裏輸送。


    朝倉駐軍幕府之中,朝倉宗滴坐在主位,下首乃是朝倉景鏡。


    朝倉景鏡不敢不來,大野眾因為朝倉宗滴承諾,此戰所得加賀國土由大野眾安堵,軍心沸騰。


    如果朝倉景鏡不能與大野眾一條心,她這個大野郡司日後不是被架空,就是死於非命。


    無奈之下,隻能頂著姐姐憤怒的眼神來陣前聽命,做這兩麵不是人的事兒。


    朝倉宗滴倒是無所謂,以她的地位,根本不在乎朝倉景鏡那點小心思。


    為朝倉家征戰一生,打了數十年的仗,還有什麽看不透的。


    就算日後朝倉義景與朝倉景鏡姐妹反目,拔刀相向,她也不覺得奇怪。


    這就是武家,隻有永恒的利益,親情就是個p。


    但景紀是不同的,她了然一身的孤寡老嫗,這輩子就隻剩下養女這一個牽掛。


    如今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她不要死在這越發混亂的世道裏。


    待朝倉景紀進了幕府,朝倉宗滴忍不住嘴角上翹,寵溺地看了她一眼。


    然後望向她身後,高於常人的島勝猛,目中閃過一絲欣賞。


    這斯波家的姬武士氣度不凡,外型亮眼。


    兩姬向她與朝倉景鏡行禮,雙方寒暄幾句,進入了正題。


    島勝猛鞠躬後,拿出將軍禦旨,說道。


    “公方大人有令,命我帶隊前往越中護衛幕府使團,懇請宗滴公給予方便。”


    朝倉宗滴點點頭。


    “你帶了多少人?”


    “一百七十名姬武士,皆配雙馬。”


    朝倉宗滴抬了抬眉毛。


    斯波義銀那少年的確厲害,即便不在近幾,也能讓家中拉出這麽多人馬來。


    禦下有術,家臣忠誠。


    要知道,斯波家可是隻有二十萬石領地,照著武家傳統的動員力,就是二十支備隊。


    以一支備隊配備四五十姬武士的算法,等於拉出四支備隊的姬武士,肯定還都是弓馬嫻熟的精銳。


    更不提千裏馳援消耗掉的物資至少十倍,又是雙馬配置,家底估計都給掏幹淨了。


    能讓家臣團組織起這麽強大的姬武士團支援越中,看來家督的地位非常穩固,手段不差。


    她說道。


    “我給你五天的軍需補給,替我與謙信公帶個話。


    他要的人情我做足了,北陸道一向宗最近應該沒興趣再找他麻煩。”


    島勝猛不知道主君與這位宗滴公打得什麽玄機,低頭嗨了一聲。


    一旁的朝倉景鏡卻是麵色有些扭曲,差點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可是一乘穀城朝倉宗家的嫡女,朝倉宗滴說這種勾連外人的話都不避諱她,這是什麽意思?


    宗滴公就如此看好斯波義銀?


    認定了他未來無可限量,必能庇護朝倉景紀那個好命的小丫頭?


    當麵說事,這是故意顯露與我嗎?


    朝倉景鏡心裏糾結,此事到底要不要告訴姐姐?


    如果說了。


    朝倉義景必然會在朝倉宗滴死後,全力打壓朝倉景紀,她就是背後傳話的小人,遭朝倉景紀記恨,也得罪了斯波謙信公。


    如果不說,就是背叛了給予她大野郡的姐姐,姐妹間的信賴將蕩然無存。


    該如何選呢?


    朝倉宗滴注意到了她的猶豫,心裏冷笑,朝倉宗家這兩姐妹還是太嫩,幾句話就試探出了深淺。


    隻要朝倉景鏡有自己的小心思,朝倉義景就搞不出什麽事來,朝倉景紀日後的處境會好過許多。


    說到底,還是朝倉義景太天真,以為姐妹之情值得依靠。


    武家哪有這麽多感情,從朝倉景鏡成為大野郡司的那刻起,她就與家督不是一路人了。


    大野眾才是她的籌碼,大野郡朝倉家才是她的根本,朝倉義景這個姐姐的重要性,得往後靠靠。


    不說朝倉家這些醃臢事,島勝猛對於朝倉宗滴的爽快很有好感,不愧是朝倉家的領軍人物。


    她剛要行禮話別,朝倉宗滴眼尖看到她仔細護著的一節東西,用絲綢包裹,小心放在身前可見處係好。


    “這是何物?”


    島勝猛頓了一下,照實說道。


    “此乃公方大人賜予主上的禦劍。”


    “什麽?”x3


    幕府內朝倉三姬皆是驚愕,朝倉宗滴與朝倉景鏡都坐不住了,站起來看著島勝猛身前,麵帶敬畏。


    天下武家數十萬,未必都受過河內源氏恩澤,可是把範圍縮小到中上層姬武士,那必是脫不了幹係。


    與河內源氏沒關係,你還算個p的中高階武家?


    武家又沒有舉孝廉,開科舉。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皆是世襲後裔。


    祖上沒跟武家棟梁混過,根本沒資格站在中高階武家行列。


    所以,可以發出敕令,比同將軍禦旨的禦劍,足以讓朝倉家三姬坐不住了。


    朝倉宗滴聽說過足利義輝愛慕斯波義銀,可沒想到這位將軍會如此做。


    轉念一想,又覺得順理成章。


    足利家現在需要斯波家的支持,斯波義銀又是男人,娶回家當禦台所,對於足利家太劃算了。


    說句難聽的,即便斯波義銀死了,死去的禦台所也許比活著的作用更大。


    但她還是搖了搖頭,為斯波義銀的運勢感歎。


    足利家有足利家的算盤,可這把禦劍對於有心開拓關東的斯波義銀真是如虎添翼。


    如此,她亦能安心將朝倉景紀托付給那位謙信公了。


    朝倉景紀與朝倉景鏡沒有她看得深遠,但也被禦劍給震懾住了。


    這可是傳說中的禦用之物,隻聞其名,不見其形。


    朝倉景紀強忍著一睹真容的衝動不語,朝倉景鏡心中已是驚濤駭浪。


    她想明白了,對於斯波家與敦賀朝倉家的緊密聯係,她不會告訴姐姐。


    掃了朝倉景紀一眼,決定日後不會落井下石,甚至可以出手托一把,結個善緣。


    朝倉宗滴默默觀察朝倉景鏡的轉變,她用與斯波家的關係來威懾朝倉景鏡,終於在禦劍出現的一刻達到了目的。


    隻要斯波義銀在北陸道的商業構想成真,敦賀港會得到巨大的利益,足夠敦賀眾堅定站在景紀一邊。


    大野眾旁觀,敦賀眾擁護,朝倉義景這位五代家督怎麽都傷不得景紀了。


    島勝猛緊了緊身上的禦劍,朝倉宗滴問道。


    “你準備如何突破加賀?”


    “家中已與本願寺顯如上人達成協議,允許我隊人馬過境。”


    朝倉宗滴有點驚訝,斯波家的能量出乎她的意料。


    斯波義銀不是在興福寺入道的嗎?那是真言宗一脈咯?怎麽與一向宗扯上關係的?


    她又問道。


    “你等自南近幾去往越後,千裏奔波,背井離鄉,沒有怨言嗎?”


    島勝猛仔細看了她一眼,見她麵色嚴肅,確是真心疑惑而非挑撥離間,這才堅毅回道。


    “主君對我有救族之恩,提拔於微末之時,島勝猛自當以死相報,死不旋踵。”


    朝倉宗滴點點頭。


    “你深明大義,令人敬佩,可武家終究看重傳承,眷顧家族延續。


    你如何保證麾下轉戰千裏,馬革裹屍,還能眾誌成城。”


    朝倉宗滴領兵數十年,看人看物早已洞察秋毫。


    島勝猛必然是忠心不二,斯波家才會把這麽多精銳交給她,帶去越中救援。


    可武家天性自私利己,麾下姬武士能個個如她一般義理傍身,無怨無悔?


    隻怕未必。


    島勝猛聽明白了宗滴公的意思,其實她心中早有不安。


    隻是這一路匆忙趕著去救援主君,一時顧不上思考軍心人心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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