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輝虎把目光投向中條藤資,她微微搖頭。


    本莊繁長不能明著殺她,她也不能出麵作證,為叛亂定性。


    這是揚北眾作為一個團體的內部默契,各找出路可以,但把自己人往死裏逼,以後就沒法做人了。


    上杉輝虎失望之餘,也是有點佩服本莊繁長的狡詐,笑罵道。


    “你不是叛亂,那為何動員軍勢離開領地?你說請願?什麽願景要這麽多人一齊來求我?


    來,給我仔細說道清楚,讓我看看你是怎麽編的?”


    上杉輝虎言辭戲謔,本莊繁長反而鬆了一口氣,至少說明這位殿下沒起殺心,真是太好了。


    義銀也饒有興趣打量她。


    五官精致,身材玲瓏,吐字清晰,頭腦冷靜,二十左右正值壯年,這本莊繁長很不錯。


    被兩位家督注視,說她不慌怎麽可能,但本莊家在揚北眾的地位不失,就看今天這波能不能熬過去,她隻能堅持。


    本莊繁長伏地叩首道。


    “去年雪災過大,糧食不夠吃到夏收,我等前來中越,乃是乞求家督開恩,減免兵糧役。”


    上杉輝虎嘴角一僵,本莊繁長還真敢說。


    越後稅負六公四民,唯有揚北眾部分桀驁不馴者,三番四次作亂,被懲戒為七公三民的苛政。


    大家都是鄉裏鄉親,懲戒可以,但真的把人給餓死了,到底說不過去。


    揚北眾南下乞食,把話說得可憐至極,讓上杉輝虎一時無言以對。


    自古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為了吃飯什麽都可以做,都能被原諒。


    本莊繁長雖然帶兵離境犯了忌諱,可如果是為了不餓死,也算情有可原。


    這理由,臥底的中條藤資都無法反駁。


    她自己仗著為上杉輝虎辦事,不但兵糧役減免,還多得到了幾個莊子的田地。


    本來揚北眾就眼紅得要命,假設此時開口否認,回去會被狂暴的揚北眾撕成碎片。


    在場揚北眾一齊伏地,議事廳中瞬間跪倒了小半塊地界。


    對於在上位的兩家督而言,這才是最大的威脅。


    越後精英大半在此,這一片跪拜,直麵體會到了揚北眾在越後武家中的所占比例。


    要繼續關東攻略,就不能讓揚北眾寒心,要是越後三成軍勢不穩,光是看住她們就要另外再花費三四成軍力。


    那麽對外開拓隻剩下三成戰力可用,還開拓個p啊。


    本莊繁長不知是無意,還是故意,展露出的問題讓上杉輝虎不禁沉默,更讚同義銀的分利設想。


    她看了看義銀,微微點頭。義銀笑笑,本莊繁長也保住了。


    為揚北眾出頭,這是維護越後三成姬武士的共同利益。狂傲如上杉輝虎也必須妥協,不然持續鬧下去,日子沒法過了。


    讓義銀出麵,這是徹底下了決心,讚成他的分利改革。


    再次拿下一局的義銀,看本莊繁長這美豔姬武士越發順眼,真是會做人會做事,幫了大忙。


    那麽,他也不吝恩賜,把這姬徹底拉攏過來,溫和說道。


    “你等做事太過莽撞了,上杉殿下心係越後武家,豈會看著你們挨餓受凍。


    之前她還與我說起,有意降低兵糧役之事,直江景綱大人,是不是?”


    直江景綱鞠躬,回話道。


    “禦台所說得對,殿下之前說起今年雪災過大,要免除揚北眾的懲戒。


    還說起六公四民太過苛刻,要將二公稅負以水利,交通,農具等方式歸還地方。”


    此言一出,不但本莊繁長欣喜,各家姬武士都屏息側耳,等待下文。


    直江景綱繼續說道。


    “各家二成的兵糧役,兵役糧食用於征召農兵開通溝渠,鑽打水井,修繕道路,堤壩。


    上繳的銅錢購買農具,牲畜,分發各地,用於農耕。


    此事已經由殿下和禦台所商議通過,很快就會實施。”


    義銀抬了抬眉毛,直江景綱把這政績按在上杉輝虎正常,還知道帶上他這位禦台所,的確會做人,好感頓生。


    新上衫家臣團幾姬也剮了直江景綱一眼,你倒是會借機拍馬屁。


    直江景綱臉色不改,她心裏有分寸。


    新上杉家與斯波家攜手共進,如果越後武家對斯波義銀保持敵意,並沒有什麽好處,她所處的位子更加難做人。


    她必須起到減少摩擦,潤滑雙方的作用。幹脆把禦台所抬高讓地方武家感恩,也為合作打下良好的基礎。


    上杉輝虎亦是暗自點頭,她這次沒選錯人,直江景綱做得很好。


    本莊繁長在下方對斯波義銀心懷感激,這次她賺大發了。


    表麵上看,是她強項直言,在上杉輝虎麵前為揚北眾爭取利益。


    不管好處是不是她要來的,至少麵子上少不了她這份真誠,揚北眾內部也會感謝她的表態。


    而義銀的恩賜還未結束,在直江景綱說完後,他繼續砸下好處。


    “揚北眾桀驁不馴,受些委屈也是自然。武家當奮勇奉公,才可得恩賞福澤後裔。


    你等受苦都是咎由自取,本莊繁長,你說對不對?”


    本莊繁長拿到了好處,當然要乖乖配合演戲,趕緊伏地叩首,泣不成聲。


    “禦台所所言極是,我等愚鈍不識好歹,全賴上杉殿下寬厚,禦台所仁慈。


    我自感五髒俱焚,慚愧到無地自容。日後必當用心奉公,回報兩位殿下大恩大德。”


    上杉輝虎忍不住又想笑,今天的戲有點多,看得有趣。


    義銀一個瞪眼把她的笑意打了回去,這會兒辦正事呢。


    笑笑笑,笑個p。


    上杉輝虎痛苦得咽回去,用兩聲咳嗽掩飾一番,肅然道。


    “禦台所建議我把青麻推廣全越後種植,改善你等的生活。


    另外鹽場的海鹽,對國內各家配給基本所需,也算是我對你們的一點補償,大家一齊過點好日子。”


    本莊繁長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好處拿得有點多,心有點慌。


    義銀不甘人後,說道。


    “我與上杉殿下商議,開通近幾到越後直江津的海路商道,以後的關西貨售價至少降低三成。


    青麻上布也會由我的渠道收購,價格不會讓你等吃虧,如若銷往京都利潤有多,另再分潤返還。”


    兩位帶頭大佬一陣猛砸好處,把當場的越後武家們都給砸暈了。


    不單單揚北眾懵了,其他中越眾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仿佛在夢中。


    古代生產力低下,基層能維持生存不餓死,就算是在盛世了。


    要活下去,無非就是吃喝拉撒,最基本的生存物資乃是糧鹽布鐵。


    糧食不吃會死,沒有鹽吃也會死,布料禦寒,鐵製作鐵鍋農具,這些東西都是當權者把控的重點。


    自古鹽鐵官售,布可以當做貨幣使用,糧食更是要緊,因為這些皆是民生,失之動搖國本。


    越後靠海,曬鹽所得也是巨利,上杉輝虎舍得不賺國內錢,那麽隻有外銷,收入肯定受損。


    越後青麻織成的上布,基層武家消費不起,都是賣了賺取銅錢,自己買些粗麻裹體。


    鹽布兩方麵讓利,再加上兵糧役反饋地方,等同於減免稅負。


    海路商道除了奢侈品,更多的是底層需要的鐵和布,價格又會進一步打下來,收購青麻還在加價。


    這未來太過美好,一眾姬武士簡直不敢相信。


    武家大名都是橫征暴斂的暴君,什麽時候變成慈眉善目的仁君了?這畫麵不對勁啊?


    義銀看了一眼場下,眾姬私下交流,皆是不敢相信,暗自冷笑一聲。


    這些武家自私自利慣了,好處當前都覺得燙手。


    外厲內荏,貪得無厭,又膽小如鼠,瞻前顧後,矛盾到引人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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