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交流之後,武田晴信對家中各方的態度,心中有數。


    信濃眾是最反戰的。


    北信的村上家領地被甲斐眾占據,上杉家一時半會兒殺不到信濃眾的地盤。


    即便她們全力協助,打退了上杉軍,川中島的好處也輪不到她們來享受。


    既然如此,幹嘛要拚命?


    川中島合戰之前,武田晴信能逼迫她們全力支持,那是因為甲斐眾拳頭大。


    現在甲斐眾實力大損,武田晴信隻能借著信濃眾內部不合,勉強壓住她們。


    要想像以前那樣隨意指使信濃眾做事,可就難了。


    武田晴信決心放棄北上,南下侵襲今川家,也有這方麵的考慮。


    她要用甲斐眾壓製信濃眾,才能穩住武田家現有的地盤。甲斐眾的實力受損,隻有借今川家這個軟柿子來恢複了。


    而甲斐眾內部。


    譜代眾實力大減,有山縣昌景看住譜代家臣團,武田晴信暫時可以放心。


    而高阪昌信與馬場信春等旗本眾出身的家臣,本就與武田晴信綁在一起,利益一致。


    最麻煩的是武田一門眾。


    曾經在武田信繁手中的一門眾,是武田晴信在家中最有力的支持者。


    如今,武田信廉管不住蠢蠢欲動的穴山家與小山田家,讓武田晴信必須想辦法把這兩家先拆散。


    和斯波義銀怎麽談,家中內部如何分化,武田晴信在一場評議中思索良多。


    她又詢問了幾句,然後敲擊案牘,製止家臣低聲議論,說道。


    “今天就到這裏吧。


    山縣昌景,傳令前線放那位島勝猛入境,前來鹽田城侍奉主君。”


    捏著手中書信,武田晴信笑得有些輕佻。


    “我去向禦台所通報這個消息,相信他會很高興吧?


    你們先散了,等議和時候,到禦台所當麵再說。”


    一眾武田姬武士,麵麵相覷。


    武田晴信這些天折騰斯波義銀,讓那位禦台所日夜不得安寧的事,在武田高階武家中不是秘密。


    斯波義銀在川中島合戰中大殺四方,甲斐眾被殺得望風而逃,丟盡了武家顏麵。


    武田晴信能如此羞辱斯波義銀,家中高階武家的沉默也是支撐她惡行的一個重要因素。


    河內源氏嫡流尊貴,我們不能殺你,難道還不能羞辱你嘛!


    為武田晴信暗中叫好者有之,義理武家皺眉鄙夷者也有之。


    可如今斯波義銀全權主持談判,這些人又想壓榨被俘的他,獲取更多好處。


    於是害怕家督太過羞辱佳人,真的把他逼得自盡,豈不是壞了大事?


    那位斯波謙信公,可是以剛烈著稱。武田家在戰場外抓他這件事,做得並不光彩。


    事到如今,武田家臣團反而有些忐忑,糾結於要不要勸阻家督。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武田晴信看她們欲言又止,心中冷笑。


    當初我要發泄,你們一個個裝作看不見。如今有了利害關係,變得尊重河內源氏嫡流了?真特麽不要臉!


    她冷著臉說道。


    “怎麽了?不想走?我說散會!”


    “嗨!”


    眾姬伏地叩首,一齊告退。


    高阪昌信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照例,武田晴信會帶她去找斯波義銀做點不該做的事。但這次,高阪昌信無心陪她胡鬧,有心進言勸阻。


    武田晴信看她為難的模樣,忍不住噗嗤一笑,板著的俏臉如春回大地,讓愛人鬆了口氣。


    “怎麽?你也擔心我對禦台所亂來?


    嬯寷bxшx●c〇寷。你把真田家的小丫頭帶了過去,我還能在她麵前羞辱佳人不成?”


    高阪昌信不禁腹誹,你何止是羞辱,你發起瘋來,還會逼迫佳人給真田小丫頭。。


    但麵上,她卻是正經說道。


    “不敢,殿下睿智,做事深意豈是我能猜測到的。”


    武田晴信碰了個軟釘子,摸摸鼻子歎了口氣。


    “我不會再羞辱他,你放心,我心裏有數。


    你把禦劍給我,我要送還給禦台所。”


    高阪昌信取出小心保管多日的禦劍,雙手奉上。


    武田晴信一手拿過,掂量幾下,似歎息似羨慕道。


    “河內源氏嫡流,唉,足利將軍,嗬。”


    高阪昌信摸不準武田晴信的想法,沉默不語。


    武田信繁死於斯波義銀之手,武田晴信本該與他勢不兩立。


    可世道無常,兩人竟然在鹽田城相遇,斯波義銀淪為階下之囚。


    這位風華絕代的武家奇男子,在一次次羞辱中不屈不饒。不但讓武田晴信洗去心中的憤恨,甚至沾染了一絲愛慕。


    武家社會殘酷,女子當家都是戰戰兢兢,唯恐走錯一步,便是家業崩散。


    斯波義銀以男兒身,持義理,行正道,百戰百勝,複興斯波。


    關東一戰平越後之亂,二戰打得自傲的甲信武家狼狽不堪。


    誰說男子不如女,且看斯波謙信公。


    武田晴信真是嫉妒足利將軍,用禦劍綁住佳人之身,捷足先登。


    她甩甩腦袋,將不切實際的想法消散,對高阪昌信說道。


    “今天你就別去了,我去看看禦台所。”


    “嗨!”


    高阪昌信鞠躬告退,她心中略略有些惆悵。一夢醒來,她與那位少年再無緣分。


    武田晴信不知她的眾道愛人所想,起身整理一下衣著,拿著書信與禦劍,走出議事廳。


    一路上,旗本姬武士鞠躬行禮,目送家督如前些日子一樣,走向斯波義銀居所。


    武田晴信在門前站好,身邊側近姬武士敲門後,拉開門側身,向家督鞠躬。


    屋內真田信繁正在陪斯波義銀聊天,說起信濃山中的趣事。


    義銀正聽得入迷,轉頭看到武田晴信,心頭一跳,麵上一紅。


    又到艾草的時候了?


    真田信繁見他麵色一紅,以為義銀是羞怒所致,起身擋在他麵前,衝著武田晴信皺眉道。


    “武田殿下,這是禦台所內室,您失禮了。”


    武田晴信想起她的名字就不爽,又懶得和這個小丫頭計較。揮揮手,如驅逐蒼蠅一般,說道。


    “我與禦台所有話要說,你先出去。”


    真田信繁想起那一夜,她也是被武田晴信如此輕視,導致主君受到了極其慘烈的羞辱,頓時熱血上頭,就要拔刀。


    巗攮攮。還未拔出一截,持刀的手就被義銀死死按住,真田信繁回頭看向主君。


    義銀搖搖頭。


    “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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