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田晴信掃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


    原本就下降的威望,又因為自己堅持要留下這個孩子,更增加了家臣團的疑慮。她心裏清楚,攻打駿河國刻不容緩。


    越後方麵可以先去越中國排除後顧之憂,鬆平元康可以在三河國內消化新領,慢慢等待時機。唯有自己,不能再拖。


    她必須用一場淋漓盡致的勝利,一次徹底的征服,打消家臣團的疑慮,穩固自己的地位。


    正在此時,外間有人敲擊拉門,武田晴信問道。


    “什麽事!”


    拉門左右打開,一個使番匆匆走進來,對主君伏地叩首說道。


    “殿下,今川氏真殿下正式派人通報我家。自今日起,今川家將不再向我家銷售食鹽。”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止鹽之策,是沿海武家對甲信兩國武家最挑釁的敵視行為。


    因為甲信山地不產食鹽,生活必須的粗鹽必須從山外購買。當初義銀在川中島合議中,敲定的第一項善意條款,就是送鹽。


    但今川氏真似乎並不知道這件事,麵對武田家咄咄逼人的侵犯態度,她毅然拿出了止鹽之策,意圖嚇阻武田家的攻略。


    “蠢貨。”


    武田晴信口中吐出這兩字。


    武田家臣團原本還在猶豫,但因為今川氏真的止鹽之策,她們被徹底激怒了。


    缺鹽的不安全感,始終吊在甲信武家心頭,止鹽之策是她們絕不容忍的威脅。


    這種策略隻能用在口頭嚇唬人,真的打出這張牌把事情做絕,反落得下乘。


    不說武田家已經有了越後鹽的供給,即便武田家真的沒鹽買,儲備也夠用一時。


    這策略不但幫不了今川氏真嚇阻武田家,反而會激發武田家攻略駿河國,奪取海邊鹽場的欲望。


    武田晴信搖搖頭,估計北條氏康知道此事,砍死今川氏真這個不懂事媳婦的心都有。


    有了今川氏真的神助攻,武田晴信終於不用費心思索,如何鼓動武田家臣團出戰。


    她哈哈一笑。


    “今川氏真,她真把我武田家當成搖尾乞憐的野狗了?


    我武田家絕不受威脅,她不肯給,那我就自己伸手去拿!


    春耕後動員各家出陣駿河國,拿下大宮城。我要親自去駿府城,向今川氏真討個說法!”


    “嗨!”


    武田諸姬氣勢如虹,武田晴信坐在主位上,看似躊躇滿誌,心中卻知道這是一場不能回頭的豪賭。


    春耕後,北條氏康很快就會探查到越後大軍的去向,到那時她就不會再猶豫,必然出兵救援今川氏真。


    武田晴信想要成功拿下駿河國,隻能利用春耕後北條家探察越後動向的那一段時日,徹底擊垮今川家在駿河國的軍力。


    這不是依靠武力可以達成的目標。武田晴信敢出戰,賭的是那些今川氏真駕馭不了,與武田家私下勾勾搭搭,心存異誌的駿河眾。


    隻要她們肯反水,什麽條件都先答應下來。


    隨著今川氏真昏招遞出把柄,武田晴信以今川家的止鹽敵視為由,悍然撕毀武田,今川,北條三家盟約,正式展開駿河侵攻。


    在相模國小田原城的北條氏康得知止鹽之事,捶胸頓足,痛罵今川氏真誤事。


    但這時候已經晚了,武田家撕破了三家盟約的最後一層窗戶紙,利用止鹽之事擺脫了道德上的譴責,正式與今川家敵對。


    為了對抗野心勃勃的武田晴信,北條氏康站在兒媳今川氏真一邊,也向武田家采用止鹽之策,形成兩家聯手對抗武田家的局麵。


    而遠在三河國的鬆平元康,開始加速聯係西遠江三人眾。隻等駿河國開打,便趁今川氏真無暇西顧之時,一舉攻入遠江國。


    至此,東海道大亂。


    ———


    東海道亂成一團的消息還未傳開,近幾堺港高田陽乃的物流新政策,還在被商家町眾輕蔑嘲笑。


    堺港,新選組駐地。


    高田陽乃敲擊案牘,桌上放著兩封剛到不久的信件。


    座下,今井宗久擔憂說道。


    “大人,我們強硬的態度激怒了不少商隊,有不少人寧可放棄補貼,也要退出北陸道路線。


    我算了一下,這些天我們大概跌掉一成半份額,而且還在不斷下降,最後可能連三成都保不住。”


    今井宗久眼巴巴看著魂不守舍,自顧自想著心事的高田陽乃。


    在商言商,講究的是個和氣生財。你今天給我麵子,下次我幫你搭梯子。


    但高田陽乃這次的事做得太囂張,許多商隊私下盤根錯節,分投北陸道與東海道兩邊,也是出於分擔風險的考慮。


    高田陽乃對北陸道商路的新舉措一發出,這是把各家商隊往東海道那邊推啊。


    不但猶豫的商隊果斷退出,甚至因為沾親帶故,不少抹不開顏麵的商業夥伴,也一起跟著走了。


    今井宗久現在擔心的是,如果斯波義銀那邊的判斷出錯,東海道沒有出問題,她隻怕連去年三成堺港貨的份額都保不住。


    北陸道商路是她一手籌劃,費心費力做了一年多。她努力做成此事,是為了自家能有在斯波家長期混飯的底氣。


    今井屋已經變成今井家,棄商從武階級上升成為武家。她當然不希望家業跌落下去,再回去當低賤的商家。


    如果因為高田陽乃判斷失誤,連累北陸道商路凋零,今井宗久可是哭都哭不出來。


    高田家是斯波家僅存的譜代,高田陽又是斯波義銀的親信。她做錯事還有活路,今井宗久多半要替她背黑鍋,豈能不慌。


    高田陽乃不知道今井宗久心中糾結這些,她對斯波義銀的病態依戀,讓她從不懷疑主君的正確性。


    主君說東海道要亂,那必然是要亂的。既然如此,那些商隊退就退了,總有跪著求回來的一天。


    商家麵子?嗬,等東海道戰亂堵塞商路,貨物堆積,資金周轉出現問題,她們難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破產?


    亂世之中哪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全家白骨成灰土才是常態。為了活下去,這些商人絕對會爬回來,跪舔高田陽乃求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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