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把人變成了鬼,一番道貌岸然的對話,溫井家督續宗被女兒賣得幹幹淨淨。


    政治需要立場,溫井家勾結一向宗成了罪狀,就必須有人出來承擔這份罪責。


    權責對等,出了事,家督就是背鍋俠。溫井續宗勾結一向宗,意圖保住溫井家在能登國內的權力,可惜她失敗了。


    遊佐家,長家,支持畠山義綱的飯川光誠都沒有屈服。如今義銀代表幕府入局,這條路已經走死,溫井家必須想辦法脫身脫罪。


    政治上的失敗,不可能說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即便斯波義銀願意說話,保證溫井家安全,但她家還得有所表示,換取能登武家諒解。


    所以,溫井續宗要出家。


    出家隻是一個說辭,溫井景隆敢如此表態,必須保證萬無一失。不然就是戲弄斯波義銀這位禦台所,後果更嚴重。


    所以,簡單一句出家,後麵是溫井家內部的一次清洗。親近溫井續宗的,讚成勾結一向宗的家臣,都留不得。


    溫井景隆與三宅長盛兩姐妹串聯,估計來之前,家臣團也有默許。相信這會兒,溫井景隆已經派人回去,通知妹妹督辦此事。


    義銀在輕描淡寫中,又造成一家母女相殘的慘事,心裏麵有點膈應。他這兩年做的事,放在前世,夠槍斃五百回。


    可回頭想想,玩武家政治的哪個幹淨?真幹淨還能有活路?


    自嘲一笑,義銀摸摸虎鬆的小腦袋,閉眼休息,不再去想這些。


    ———


    當義銀在高岡城接見能登武家之時,婦負郡內一支敗兵正在向東退卻。


    莊川上遊是飛驒高地,飛驒山脈在越中國的山勢向北降低,最後以飛驒高地連接吳羽丘陵。


    吳羽丘陵向東向北,皆是平原地帶,隻有東北方向的五福山有些丘陵。河田長親奉上杉輝虎之命,正帶本部軍勢駐紮此地。


    敗兵退到山下,為首的姬武士急吼吼入內來見河田長親。


    “不好了!河田大人,一向宗打過來了!”


    河田長親大驚失色,來人正是被上杉輝虎派去駐守日宮城的山本寺定長。


    “怎麽回事?說清楚些!”


    山本寺定長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道。


    “我剛才進入日宮城不到半日,還沒安排好駐防就受到突襲。倉促之下,隻能帶兵向後撤退。


    具體我也不太清楚,隻知道是一向宗的軍勢。”


    河田長親急道。


    “是瑞泉寺尼兵,還是勝興寺尼兵,又或者是哪裏的一揆眾?


    她們從哪裏來的?南邊的增山城怎麽樣了?”


    日宮城在吳羽丘陵以北,而增山城在丘陵西麵,正對著莊川河岸。對岸要跨河向東進攻,增山城首當其衝。


    山本寺定長低頭道。


    “我也不清楚。我軍深入婦負郡,周遭地理並不熟悉。


    突遭一向宗襲擊,她們人數眾多,我難以抵擋,趕緊後撤回來報信。”


    河田長親勃然大怒,真是個混賬。


    上杉輝虎派遣她們前來,就是為了保護高岡城的禦台所側翼。


    高岡城在莊川下遊以西,吳羽丘陵在莊川上遊以東。日宮城在前,五福山在後,幾處遙相呼應。


    如今,山本寺定長稀裏糊塗敗下陣來,退兵數十裏。對方要是占據莊川一線,斷了禦台所後路,誰來負責!


    山本寺定長就這麽稀裏糊塗得逃回來,把河田長親弄得不知道怎麽辦。


    不了解敵情,自然無法判斷對方的意圖。是越界騷擾,還是全麵進攻?她怎麽應對呢?


    河田長親再也坐不住,她起身瞪了山本寺定長一眼,卻是罵不出話來。


    山本寺家屬於舊守護旁支,在越後的地位很特殊,上杉輝虎對她家都要高看一眼。


    河田長親隻是上杉輝虎上洛在近江收下的家臣,在側近眾奉公了一年,剛有機會出來獨當一麵。


    她既不想與山本寺定長交惡,也沒資格申飭這位山本寺家督。


    呼吸幾下,她稍微冷靜下來,問道。


    “高岡城那邊,山本寺大人有派人去通報軍情嗎?”


    山本寺定長說了半天,口幹舌燥。但河田長親沒有半點給水的意思,反而句句逼問。


    她也知道自己這次敗退得太過窩囊,但心中還是隱隱有些不滿。


    “我撤回來的時候,派長女孝長帶幾人快馬去了高岡城,通報禦台所。”


    河田長親這才稍稍安心,山本寺定長還不算傻到家。她要是敢埋頭跑路,把禦台所賣在前方,誰都救不了她。


    河田長親沉思半晌,說道。


    “山本寺大人,我們應當立即派人去後方通報殿下。


    然後你我集結兵力,返回日宮城,趁一向宗立足未穩,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山本寺定長愣了一下,遲疑道。


    “這。。不如通報給殿下,請她來決斷。你我守在五福山,也好接應高岡城的禦台所撤退。”


    河田長親搖搖頭,說道。


    “不行。


    對方突襲日宮城,必然是有備而來,高岡城已經不安全了。


    如果禦台所因此受驚,你我難辭其咎,殿下殺了我們的心都有。


    我們必須攻擊日宮城,不求攻陷,至少抓幾個知情人。知道這支一向宗軍勢從哪裏來,她們這次攻過來有什麽目的。


    她們必然想不到敗退的軍勢會殺個回馬槍,即便有心北上堵住高岡城後路,也會被我們吸引回來,為禦台所爭取時間。


    山本寺大人,如果禦台所出事,你丟失日宮城之過,隻怕很難過關。”


    山本寺定長麵色陰陽不定,河田長親看不起她,卻是不得不勸。


    河田長親出仕上杉輝虎,好不容易借助上杉輝虎整頓軍紀,搶到機會領軍出陣,她可不願意被山本寺定長連累受罰。


    但她兵力不足,隻能拉著山本寺定長一起幹。為此,隻好先用後果的嚴重性嚇唬她。


    斯波義銀是什麽人?上杉輝虎的心上人!如果山本寺定長丟失日宮城,導致高岡城的斯波義銀遇險,上杉輝虎能饒了她?


    山本寺家再特殊,上杉輝虎也會翻臉。河田長親也會被拖累,從近江出仕熬到現在的資曆全部作廢,說不準再無出頭之日。


    所以,她們必須回頭,殺個回馬槍。把對方的底細探一探,也給高岡城爭取一點時間,才好對上杉輝虎有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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