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禦台所點點頭。


    “謙信公風華絕代,有武家愛慕不是奇怪的事。你也不要去追究這些,就難得糊塗一回。


    別伸手進到斯波家中,讓謙信公難做。一切等兩家合流之後,再行處置。


    斯波家是地方實力派首領,謙信公兼具威望才能,好在他是男兒身,雙方才好合流。


    你既然認準了他,就要好好待斯波家,為兩家的未來做好準備。


    像明智光秀這種懂事的,不要總是羞辱打擊,也要給些好處,才能籠絡住。”


    足利義輝哈哈一笑,說道。


    “這次不就是嗎?


    伏見城這麽重要,我都交給她打理,還不能證明我的看重嗎?


    過幾天我會再召見她,許諾兩家合流之後,抬舉她當謙信公的新斯波家宰,保證她用心做事。”


    大禦台所讚許道。


    “將軍做得很對。”


    父女兩人芥蒂漸去,又開始有說有笑。連足利輝君也放開膽子,參與其中。


    ———


    一場家宴盡歡而散,足利義輝麵帶笑容走出禦台,往自己的劍室方向走去。


    劍室外,柳生宗嚴鞠躬拜見。


    “參見將軍,您安好。”


    足利義輝看著她,並不說話,麵上的笑容漸漸收攏,最後隻留下嘴角一絲嘲笑。


    “我不好。”


    柳生宗嚴渾身一顫,跪下叩首。足利義輝看著她的後腦勺,冷笑道。


    “好一個忠心耿耿的大目付,很會為君分憂。我這邊但凡有些風吹草動,禦台都是清清楚楚。”


    柳生宗嚴心中大駭,請罪道。


    “將軍息怒。”


    她心中叫苦,大目付這邊的情報一般不會隱瞞大禦台所。


    因為大禦台所掌握的兄弟會,是將軍統禦京都,控製幕府武家的另一種手段。


    可不知道今天將軍是怎麽了,似乎對大禦台所知道太多而不滿,把這股子怒火發泄到了自己身上。


    柳生宗嚴能說什麽?她敢說什麽?說什麽都是挑撥將軍父女的感情,都是錯,還不如不說。


    柳生宗嚴夠光棍,一句不反駁,直接認罪認罰。足利義輝知道她沒錯,可心頭一股子邪火發泄不出去,就是難受。


    在不知不覺中,她越來越聽不進別人的勸告,即便那個人是自己的父親。這種像是勸說不懂事孩童的話,是對足利將軍的態度嗎?


    足利義輝冷聲道。


    “柳生宗嚴侍君不誠,事務交由副職接手,回去閉門思過吧。”


    柳生宗嚴謝過將軍寬恕,足利義輝卻是再也不看她一眼,徑直從旁邊走過,進入劍室。


    柳生宗嚴神情恍惚,她竭力侍奉主君,卻倒在了足利義輝日益加重的權力欲下。


    好在足利義輝隻是說她不誠,沒有用不忠這個詞,否則柳生宗嚴回去唯有切腹謝罪。


    連自己的父親都已經容不下了嗎?柳生宗嚴渾身冰冷,一時都忘了起身離開。


    足利義輝對她的確仁慈,隻是撤掉了她的大目付職權。但明麵上給予柳生家尊嚴的劍術師範之職,並沒有剝奪。


    說不上鳥盡弓藏,隻是越發聽不得逆耳之言。大目付的副職接手之後,不會再敢把情報送去禦台。


    等柳生宗嚴停職一事傳到禦台,相信大禦台所以後也不會隨便過問幕府政務。


    柳生宗嚴是一個犧牲品,就是做給大禦台所看,告訴這位將軍之父,你的使命到此為止,可以退場了。


    ———


    足利義輝走進劍室,看見高田雪乃在一角,盤坐冥想。


    周遭劍客皆鞠躬拜見,足利義輝揮揮手讓眾姬退下,走到高田雪乃麵前。


    高田雪乃睜開雙眼,看到將軍在前,她起身鞠躬,問道。


    “公方大人安好,今天要練劍嗎?”


    足利義輝搖搖頭,說道。


    “不練了,今天沒有心情。”


    “哦,那我去練劍了。”


    見高田雪乃自顧自要離開,足利義輝又好氣又好笑。


    “你給我站住!”


    她走到高田雪乃麵前,見她一臉迷惑看著自己,笑罵道。


    “別人巴不得討好我這位幕府將軍,天下之主。你倒好,滿腦子就是練劍,練劍。


    練劍就這麽有意思嗎?”


    雪乃皺起眉頭想了想,俏臉肅然道。


    “有意思。”


    足利義輝不禁為之氣結,看她一臉真誠,忍不住吐槽道。


    “你就在這裏練!陪陪我!”


    高田雪乃掃視劍室,眾劍客都已經出去,關門時還對她投來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她歪著腦袋想了想,點點頭,站在場中,準備練習拔刀術。拔刀之前,還不忘回頭對足利義輝說了聲。


    “您說話別靠得太近,我拔刀太快,怕收不住。”


    她言之鑿鑿,自信到讓足利義輝有翻白眼的衝動。


    劍豪將軍天資聰慧,劍術一道也是造詣頗深。還沒有人敢在她麵前如此擺譜,上泉信綱都不敢這麽說話。


    可高田雪乃言語中卻有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想起她眨眼間斬殺十名劍客的能力,足利義輝亦是心有餘悸,歎了口氣。


    找這個木頭人聊天,真是自找苦吃。


    高田雪乃也不管將軍心中所想,已經開始拔刀收刀。


    刀鋒帶動揮舞的風聲,刀脊刀鞘的摩擦聲,讓足利義輝浮動的心思漸漸平靜。


    她望著專注的高田雪乃,愣愣出神,像是傾訴,又像自言自語。


    “真是羨慕你,隻需要專注練劍即可。這才一年,你已經變強了許多。我卻是分心政務,疏於練習,劍術大不如前。”


    高田雪乃收劍之後,沒有再拔,而是轉頭看向將軍。


    “如果想練,我可以陪您。”


    足利義輝看著冷冷淡淡的高田雪乃,沒想到她會說這話,算是關心嗎?


    她的嘴角微微翹起,搖搖頭。


    “沒時間,我現在很忙。


    以前我沒有權力,有足夠的時間修行劍道。現在,我有無數的事情要處理,哪還能那般勤奮苦練。”


    高田雪乃想了想,問道。


    “公方大人喜歡練劍嗎?”


    足利義輝笑得有點黯然。


    “以前是不得不喜歡,現在想來,可能是真的喜歡上了吧。


    我很早就明白一個道理。


    雖然我是足利將軍,貴為天下之主,但幕府內外卻誰都指望不上,唯有自己一人一劍才最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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