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輝虎被義銀說得麵上無光,她就是有些得瑟,並不是想要欺辱幼小。可義銀這麽一說,反倒是顯得她居心不良,為人卑劣。


    見心上人如此鄙夷看待自己,上杉輝虎頓時不高興了。


    她哼了一聲,說道。


    “伊勢女冒領北條苗字,三代人攪亂關東平原,其罪孽滔天,罄竹難書。


    謙信公,你難道還要可憐這逆臣孽子不成?”


    斯波義銀冷聲道。


    “天朝有雲,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


    北條家的罪孽再大,也輪不到讓一個懵懂稚女來背這罪過。她靈智未開,懂什麽對錯?


    上杉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風。”


    上杉輝虎心中怒火,是蹭蹭往上冒。怎麽回事?句句不離我以大欺小,這是故意給我難堪不成?


    她倒是猜對了,義銀就是借題發揮,給她難堪,免得她太過得意忘形。


    其他正事不方便發作,北條子嗣這件看似大事,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事,反而可以拿來敲打。


    義銀看著孩子純粹無辜的大眼睛,心存憐憫。這孩子長得可愛,他也願意借故發發脾氣,讓上杉輝虎給她一個稍微好些的下場。


    山內上杉家身為鐮倉足利家宰,關東管領,在上野武藏一帶,擁有極其深遠的影響力,本不是一兩次戰敗可以消除的。


    可北條氏康做事太絕。


    當初河越夜戰,山內上杉家戰敗,北條家借機挺進擴張。山內上杉家的居城,平井城開城投降,交出了上杉憲政的子嗣幼女。


    北條氏康當機立斷,斬殺了這個無辜的孩子,也斷了上杉憲政的血脈繼承。


    上杉憲政逃到越後,寧可把家業送給府中長尾家,也要求得出兵報複,可見仇深似海。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今天,北條氏康的子嗣淪落到越後國繼任的山內上杉家督,上杉輝虎手中,能有什麽好下場?


    雖然明知這孩子被送到沼田家,等於是北條家的棄子,並不重要。但也可以是山內上杉家回返關東平原,用於祭旗的宣傳工具。


    上杉輝虎就想不明白了,斯波義銀為何要在這件小事上和自己過不去,惹得自己肝火旺盛。


    在場的直江景綱與大熊朝秀,倒是有些看明白了。特別是大熊朝秀,微微低頭遮掩忍不住的嘲笑。


    關東攻略剛拿下一個沼田領的橋頭堡,石高不過二萬,上杉輝虎就妄自尊大。禦台所這是看不過去,借機給她潑冷水,冷靜冷靜。


    關八州之地,石高數百萬,沼田領就是個芝麻大小的窮地方,有什麽好得瑟的?


    大熊朝秀不禁腹誹,好大喜功的武婦。


    直江景綱也明白這個道理,心中一樣傾向於斯波義銀的勸誡。


    她開口說道。


    “兩位殿下息怒,不過是北條家的一個稚女罷了,不值得動怒。


    關東攻略在即,北條家實力不弱,兩家當精誠團結,一致對外。”


    她看似在勸和,p股卻是往義銀這邊歪。


    明裏是說小小孩童不足掛齒,別生氣。暗裏卻指著北條家勢大,千萬別輕敵。這是勸和嗎?這是幫著斯波義銀進諫呢。


    上杉輝虎被她點透,想起自己之前得意孟浪的樣子,猛地醒悟。


    心上人不是給自己甩臉色,是在借機提醒自己。獅子搏兔,亦用全力,何況自己要對付的北條氏康也是一頭凶猛的雌獅。


    道理是明白了,但麵子上卻是過不去,她略帶幽怨得看了眼斯波義銀。勸人不能私下勸嗎?這麽當麵打臉,我上杉輝虎不要麵子啊?


    斯波義銀原本沒想這麽赤裸裸,一年多時間,他早摸熟了上杉輝虎這頭順毛驢。該怎麽擼才最好,他當然心裏有數。


    但他看這孩子實在可愛,想為她做些什麽,免得她被拉出去砍頭祭旗。


    在場其他三人隻看懂他勸誡的意思,卻忽視了他是忍不住心軟的男兒家,可不是心硬似鐵的女人。


    上杉輝虎好麵子,想發飆。但看孩子嚇成一團爛泥,一旁的斯波義銀也是麵若冰霜,這脾氣衝誰發都不合適。


    想想自己的確是太得瑟,活該心上人不滿意,故意找茬。最後她還是歎口氣,慫了。


    “謙信公說的是,與這孩子置氣,的確沒什麽意思。等我們南下之後,尋她老母戰個痛快便是。


    讓人把她帶下去,等秋收後動員出征,發檄祭旗之時再用。”


    “且慢!”


    義銀一聲打斷,換來上杉輝虎不忿的目光。她已經認慫了!抓著不放還要怎麽樣啊?


    北條三娘嚇癱在地,她雖然不太明白,但上杉輝虎殺氣騰騰的模樣,孩子的直覺總能感覺到什麽。


    義銀不理會上杉輝虎的目光,看著可憐的女娃娃,嘴中問道。


    “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有必要殺之祭旗嗎?”


    上杉輝虎不爽道。


    “謙信公應該知道,當初北條氏康對我山內上杉家做過什麽?殺幼滅族之仇,不共戴天。


    不瞞您說,抓住她的消息剛才傳回越後,隱居的養母已經派人來,請我為死難的族人做主。


    我總要有所表示。”


    上杉輝虎口中的養母,就是逃亡越後的上杉憲政,上杉輝虎現在的家名與役職都是拜她所賜。


    雖然雙方都知道這是一場交易,但上杉憲政的確識相。自從認了上杉輝虎為養女,繼承家名役職,便不理世事。


    連義銀現在待的這座禦館,原本都是給上杉憲政準備的。可她就是沒住,隱居偏僻,識相得很。


    這麽懂事的養母,拿族人的死難來說事,請上杉輝虎這個現任山內上杉家督做主,她怎麽拒絕?


    斯波義銀見孩子嚇得發抖,歎了口氣,轉頭看向上杉輝虎,肅然道。


    “有所表示?你若隻是山內上杉家督,當然應該殺她。


    但要想在關東平原站住腳,就該展現你為人處世的胸襟。”


    上杉輝虎不屑道。


    “她北條氏康能殺我上杉家稚女,我就不能動她家的女童?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斯波義銀正色道。


    “就因為北條氏康手段太絕,才有了上杉憲政殿下不肯屈服,才有你這位越後之主南下的名分由頭。


    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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