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永久秀帶著自己的旗本,騎馬從二條城出發,穿越京都向南郊去,前往伏見城。


    一路上,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停馬左右觀望,又看不出什麽端倪,搖搖頭繼續出發。


    京都以南,有一條近幾最重要的河流,從近江的琵琶湖西南部大津起始,到大阪灣流入瀨戶內海。


    琵琶湖流出南近江一段,為瀨田川。流經京都南郊一段,為宇治川。經過山城國的澱城與攝津國的大山崎,流入大阪平原,為澱川。


    這條河流貫穿近幾東西,是京都幕府掌控近幾的關鍵所在。南郊的宇治川一段,東南為伏見,西南為鳥羽,視為京都門戶。


    伏見城常年駐紮著足利馬回眾,直到足利義輝築造二條城,才分走了部分軍力。


    如今,足利馬回眾全部被足利義輝調到南近江的阪本城,威懾六角家,伏見城暫時交給明智光秀看管。


    鬆永久秀從二條城出發,一路奔波,來到伏見城與明智光秀相會。想著見麵之後,直接從南郊的河流向西,回歸自己的領地澱城。


    她興致勃勃進入伏見城,在明智家的旗本引領下,來到城內居館。明智光秀已經坐在室內,閉目養神等她。


    鬆永久秀進屋,笑盈盈鞠躬見禮。


    “明智姬,讓你久等了。”


    明智光秀睜開眼,優雅一笑。


    “鬆永姬客氣,聽聞將軍又召喚你過去禦前答對,真是讓人羨慕的恩待。”


    鬆永久秀打了個哈哈,說道。


    “哪裏的話,明治姬也是深受將軍信賴之人。這才駐守伏見城,為將軍看守京都門戶。”


    明智光秀聽她這麽說,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的笑聲越來越大,似乎這是什麽了不得的笑話,情難自抑,笑得前俯後仰,根本停不下來。


    鬆永久秀從沒見過,這個典雅美麗的姬武士如此放浪形骸,頓時心中起了一絲不祥的陰鬱。


    她的笑容有些僵直,問道。


    “明智姬何故發笑?”


    明智光秀笑看著她,搖搖頭說道。


    “沒事,我就是高興。”


    鬆永久秀心頭一緊,環視左右,問道。


    “怎麽沒有看到筒井順慶殿下?今日的茶會她不來嗎?”


    明智光秀反問道。


    “鬆永姬,你覺得我今天找你來,是要請你喝茶嗎?”


    鬆永久秀的笑容漸漸凝滯,她悄悄伸手摸向腰間的打刀,故作鎮定道。


    “哦?明智姬找我來,是為了別的事?”


    明智光秀見她提防,捂嘴笑道。


    “不要緊張,鬆永姬,我對你沒有惡意。


    若是茶會,自當在京都的斯波府邸舉行。今天找你來,是想讓你看看別的東西。”


    見明智光秀沒有加害的意思,鬆永久秀心中稍安,問道。


    “你要讓我看什麽?”


    明智光秀搖搖頭。


    “不急,還沒到時候,我們先聊點別的。


    鬆永姬,你不覺得奇怪嗎?這伏見城內的軍勢,是不是少了點。”


    鬆永久秀回想自己進城,並沒有看到什麽守衛,點頭道。


    “不錯,城內幾乎沒有守軍,的確有些古怪。那是為什麽呢?還請明智姬為我解惑。”


    明智光秀看著她,緩緩說道。


    “因為,伊勢貞教想把這座空城留給你。”


    鬆永久秀心中疑惑越來越重,她剛想要再問。明智光秀卻是豎起食指,放在唇間,示意她別說話。


    然後明智光秀閉上眼,側耳傾聽著什麽,口中輕輕吐出幾個字。


    “來了。”


    鬆永久秀被她搞得莫名其妙,有些上火,感覺自己掉入了什麽陷阱,一時緊張起來,仔細聽起外麵的動靜。


    恍惚間,外間似乎傳來喧鬧,從模糊到清晰,像是城外有動靜。


    這時,明智光秀站了起來,抬腿向外走。


    “明智姬,你去哪裏?”


    明智光秀回頭,遞給鬆永久秀一個克製不住的狂躁笑容,把她嚇了一大跳。


    “回去,回我的領地去。我的事都已經辦完,之後是你們的事了。”


    明智光秀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屋外,鬆永久秀完全摸不到頭腦。


    她回想這一路上的不適感,腦中忽然閃過一道靈光,渾身一震,終於想明白京都哪裏不對勁。


    日本貴人自古就有春賞櫻花,秋賞紅葉的雅俗,如今正是紅葉狩的賞秋佳時。可她一路走來,竟沒有看見一家貴胄到南郊來賞紅葉!


    京都多名門,最懂得附庸風雅。她們為什麽不出門?是不是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麽事?


    鬆永久秀衝出房間,看見自己的幾名旗本從外間進來,鬆永久秀衝著她們大吼。


    “人呢!明智光秀人呢!”


    一名旗本緊張回答。


    “主上,城裏找不到一個人,剛才引我們進來的明智家姬武士也不見了!”


    鬆永久秀隻覺得一股子寒氣從背脊衝上頭顱,瞬間澆滅了她的憤怒。


    一定是出事了,但她卻什麽都不知道。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實在是糟透了。


    那名旗本還想說話,卻吱吱唔唔不知道如何開口。鬆永久秀瞪了她一眼,罵道。


    “有話就說!”


    旗本咽了口唾沫,指著外間說道。


    “殿下,我不敢亂說,請您過去看一下城外。”


    鬆永久秀哼了一聲,疾步往外走。剛才走上城牆,她就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呆在原地。


    此時,南郊已是旗鼓喧天。無數軍勢沿著澱川而來,旗幟鮮明,士氣高昂。


    鬆永久秀渾身顫抖,她看見了什麽?無數的三好家旗幟在京都南郊,在她眼前飄揚。


    三好家上洛了?為什麽?為什麽自己不知道?這些三好軍勢是怎麽進入山城國的?


    澱城沒有傳來消息?沿途的幕臣沒有示警?和泉細川家的勝龍寺城就在澱城不遠,她家一無所知?


    鬆永久秀想起留在澱城,為秋收忙碌的女兒鬆永久通。想起明智光秀說起伊勢貞教,和這座空城。


    女兒,幕臣,幕府地方實力派,她們都知道!隻有將軍和我不知道!


    鬆永久秀大口吸著氣,幾乎要窒息。一個巨大的陰謀正在襲來,她就是被計算的其中一人。


    想起自己剛才還在二條城,與毫無防備的足利義輝相談甚歡,她不禁頭皮發麻,冷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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