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田信繁聽得專注,海野利一微微一笑,繼續說道。


    “關東斯波領這些近幾姬武士,如今鐵了心跟著島勝猛。她們是異鄉人,在關東不抱團活不下去。


    可要是回到近幾,她們還能這麽聽話嗎?


    島勝猛但凡有一點雌心壯誌,都會想方設法阻撓她們回歸,給足好處收買她們留下,為己所用。”


    真田信繁點點頭,說道。


    “島勝猛智勇雙全,的確比山中幸盛更有魄力。


    她多半會選擇留在關東壓陣,以免關東侍所出亂子,也為自己爭取更多權勢地位。


    那我呢?我該怎麽辦呢?”


    海野利一肅然看著真田信繁,說道。


    “足利將軍不幸蒙難,禦台所恢複單身。真田信繁,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去爭嗎?


    禦台所的身份不一般,出身高貴,能力出眾,家業昌盛。他的姻緣已經不是簡單的政治聯姻,而是能影響天下大勢的走向。


    你已經有了吾妻郡萬石土地,關東侍所統戰眾的名望,爬上了真田家前所未有的高位,功成名就。


    你真的還要堅持那絲妄想,走上這條不歸路,將一切賭上去嗎?


    你可要想想仔細,這關係你的未來,我的未來,猿飛佐助的未來,真田眾的未來。


    我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用命拚來的,來之不易。如果你賭輸了,我們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你,真的要賭嗎?”


    海野利一的雙瞳緊緊盯著真田信繁,她需要一個答案。


    真田信繁沉默了,她的腦海中回想著這小半年的征途。為了她的野心抱負,一起長大的姐妹們死在吾妻郡,死在佐野領。


    禦台人真田眾,已經從為了吃上白米飯才跟隨她的鬆散雇傭兵,變成誓死效忠她,一起走向成功的好姐妹們。


    要為了自己的私心,把她們的未來一起壓上去嗎?


    真田信繁猶豫了,當初的靈前瘋狂觸動她的上進之心。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一無所有的人什麽都敢想,都敢幹。


    可今日,她已是萬石大名,麾下上百姬武士和她們的一家老小,跟著她吃飯。


    斯波義銀死了妻子,看似遙遠的夢想有了一絲實現的可能。但這一絲機會,她真的要去把握嗎?


    真田信繁沉默了,海野利一盯著她,也不催促。


    不知時間過去多久,真田信繁已經想得昏昏噩噩。就在她頭脹欲裂,放棄思考的刹那,腦袋裏最後浮現的是那一幕。


    斯波義銀對她微微一笑,說出那句不要怕,忍耐一下就過去了,隨後他低下頭。真田信繁的下身忽然灼熱,仿佛還記得雙唇的溫暖。


    一瞬間,她的雙目從迷茫轉而堅定。回望海野利一的目光,真田信繁以標準的土下座,伏地叩首。


    她帶著對姐妹們的愧疚,大聲喊道。


    “非常對不起!但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幹他!好想好想啊!”


    海野利一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自己,呼吸都懵停了。望著保持土下座姿勢的真田信繁,海野利一不禁感歎。


    這個色胚,她不是普通的色胚,真特麽的。。無話可說。。


    這時候,猿飛佐助走入幕府,手裏還拿著兩杯茶,疑惑道。


    “要幹誰啊?又要開戰了?”


    海野利一站起身來,避開真田信繁的土下座,走到猿飛佐助麵前,搶過一杯茶,仰頭一飲而盡。


    緩和一下心境,隨後她淡淡說道。


    “和誰開戰?這仗,搞不好要打一輩子了。”


    猿飛佐助不明所以,她皺起眉頭嚷道。


    “喂喂,兩杯中有一杯是我的。你喝完了,自己給主上去倒茶哦。”


    海野利一歪眼瞅著真田信繁,真田信繁正色道。


    “佐助,你手上那杯給我喝。”


    猿飛佐助不情願道。


    “這杯是我的,你那杯被她喝掉了。”


    真田信繁很自然的回答。


    “你的就是我的,你可以自己再出去喝嘛。”


    猿飛佐助愕然無語,氣呼呼把茶杯遞給站起來伸手的真田信繁,自己又出去了。


    真田信繁走到海野利一麵前,殷勤得遞上茶杯。


    “六娘說了這麽多話,一定渴了吧?一杯哪夠,再來一杯吧。”


    望著一副恬不知恥模樣的真田信繁,海野利一無奈搖搖頭,坐回原位。


    真田信繁坐回主位,把茶水一口吞下,然後對海野利一正色道。


    “對不起,我想賭下去。”


    海野利一冷顏道。


    “早知道您澀欲熏心,不會放棄,我隻是給你提個醒,日後會越來越艱難。


    誰知道,你竟說出這種話來。”


    真田信繁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說道。


    “情難自抑,句句發自肺腑。”


    海野利一的三無表情快控製不住,額角抽抽,實在是受不了,她說道。


    “知道了,別說了,我們談正事。您覺得,山中幸盛與島勝猛的選擇如何?”


    真田信繁想了想,說道。


    “都不算錯吧?至少是根據她們的處境,做出的最好選擇。”


    海野利一的雙瞳閃過嘲諷之意,她說道。


    “最好的選擇嗎?


    亂世當有非常之舉,一切常規都在崩潰,正是英雌用武之地。循規蹈矩者,無有大成就。”


    “你的意思是,不讚同她們的做法?”


    “不錯。


    主上您以一己之力帶動西上野的滋野三族,一個秋冬就占據吾妻一郡萬石土地。


    可要是沒有這個亂世,以您的出身,能做成此事嗎?


    武家製度嚴苛,尊卑有序,滋野一門雖然家格不算低賤,但也說不上高貴。


    海野家身為一門總領,在源氏血脈麵前都是磕頭蟲的命格,何況是分支真田家。”


    真田信繁若有所思。


    “六娘請再說得明白一點。”


    海野利一直言道。


    “天下亂了近百年,幕府終於走到崩潰邊緣。


    我敢斷言,足利幕府再難延續,即便禦台所力挽逛瀾,也無法拯救傾覆在即的足利天下。


    一切秩序已經在這百年間慢慢崩散,豈是禦台所一人可以挽回?


    足利將軍未婚慘死,也沒有指定繼承人,足利家的正統斷絕。即便幕府再扶起一個將軍,來曆不純,也難以讓天下武家服氣。


    武家棟梁的名分,必然要經曆一次鐵與血的洗禮,如源平合戰,如足利崛起。


    在出現將所有武家都降伏的天下人之前,幕府的正統已然不存。


    山中幸盛緊跟主君,求取的是最高統治圈的近臣權勢。島勝猛選擇關東,是謀求在守護體係中的高位。


    但她們都錯了,當秩序徹底走向崩潰的時候,天下武家不會再在乎幕府,不會再畏懼名分。


    所有的一切,都將回到原點。”


    真田信繁聽得入神,不禁問道。


    “那麽,原點又是什麽?”


    海野利一斬釘截鐵說道。


    “土地!


    幕府秩序崩潰,已經無法約束天下武家。當武家不再謀求幕府役職,不再敬畏守護體係,隻有手中的土地才能給她們帶來安全感。


    有了土地,就有了糧食有了人口,才能擁有保護自己的軍勢。


    武家們不再指望幕府,她們會更加瘋狂吞並土地,擴大軍勢。隻有這樣,才能保證自己熬過亂世。


    所以,山中幸盛與島勝猛的選擇,並不是最優選,而是傳統武家對幕府尊崇導致的誤判。”


    真田信繁恍然大悟。


    山中幸盛與島勝猛的腦袋還沒有轉過彎來,她們以為這次京都事變,就像是八代將軍之亂以來的又一次幕府內亂,遲早會平息。


    但這次不一樣,足利義輝之死就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斷了天下武家對不斷衰敗的幕府那最後一絲敬畏。


    不管京都的幕府會不會恢複正常,天下武家都不會再在意幕府。正統足利將軍已經死了,誰上台都不認,牛b你來打我呀!


    正如海野利一所言,一切都回到了原點,爭奪土地的控製權。


    誰擁有最多的土地,就能有最多的糧食和軍勢,把所有武家打到臣服,再奪天下。


    在此之前,幕府就是個p,守護體係也是個p,山中幸盛和島勝猛還一心紮在裏麵爭權奪利,就是傻。


    真田信繁皺眉道。


    “她們遲早會醒悟的。”


    海野利一點點頭,說道。


    “她們會醒悟的,全天下的武家都會醒悟,但先醒過來的人才能占據先機。


    這次越後大軍南下,我們為王先驅,戰功赫赫,吾妻郡已經被禦台所承諾給您,但這點還不夠。


    禮崩樂壞,瓦釜雷鳴,高岸為穀,深穀為陵。我們需要更多的土地,不斷增強自己的力量,直到禮樂重建的那一天。”


    真田信繁聽得連連點頭,她的笑臉忽然一僵,想起一事。


    “等一下,我們原本就要開拓進取,壯大自己,那你剛才為什麽要用與禦台所結緣之事來嚇唬我?


    亂世裏不壯大自己就是死,關禦台所什麽事,一樣是要賭命啊!”


    海野利一冷冷看著她,說道。


    “我隻是想給你提個醒,亂世會越來越殘酷,讓您有個心理準備。


    沒想到,您的心理準備有些另類。。”


    真田信繁臉上一紅,正常人就算難以取舍,也不會大喊大叫要草要幹,自己果然是天縱奇才。


    自我安慰了一下,真田信繁說道。


    “土地嘛,東上野我們別指望了。從北到南,沼田領,白井總社兩長尾,廄橋領,那波領都是上杉殿下必須掌控的領地。


    要想有所突破,還得從之前商量的西上野之地著手。可箕輪眾不好對付,長野業正這硬骨頭難辦,我們要是操之過急,反而不好。


    畢竟她是上杉殿下的盟友,這次大軍南下,也算配合,我們找不到理由搞她呀。”


    海野利一拿出一封信,說道。


    “突入小田原城之前,我給東信的真田幸隆老大人寫了一封信,您是知道的。”


    真田信繁攤攤手,無奈道。


    “嗯,找祖母幫忙撬動西上野的牆角,她和國峰城小幡信貞很熟。但小幡信貞不是被長野業正先下手為強,趕出了西上野嗎?


    現在國峰城在小幡景定控製下,緊跟長野業正步伐,箕輪眾鐵板一塊,再難撬動。”


    海野利一眼中劃過一絲笑意,說道。


    “這倒未必。


    小幡信貞到了吾妻郡,正在等我們回軍。她想請您引薦禦台所,進入關東侍所奉公。”


    真田信繁雙目圓睜,不解道。


    “她怎麽會來找我引薦?我和她又沒什麽過往交情。”


    海野利一拍拍手中信,說道。


    “這是真田幸隆老大人的功勞,是她為小幡信貞指了一條明路,請她來吾妻郡尋求您的幫助。”


    真田信繁笑嘻嘻說道。


    “明路嗎?祖母坑人果然有一手,我要好好學習。那麽小幡信貞到了我們手裏,該怎麽用她才好?”


    海野利一說道。


    “禦台所要回歸近幾,即便引薦她進入關東侍所,指望禦台所幫她回歸國峰城,也是不可能的。


    我們該引薦的還是引薦,但禦台所那邊,可以毛遂自薦,請禦台所把她安置在吾妻郡我們這裏。”


    真田信繁想了想,問道。


    “禦台所會同意嗎?小幡信貞會願意嗎?”


    海野利一冷冷一笑,說道。


    “小幡信貞肯聽真田幸隆老大人的勸告,投向關東侍所,就是為了回歸國峰城。隻要我們承諾幫她回返,她當然願意配合我們。


    至於禦台所,您覺得他對長野業正真的放心嗎?


    長野業正驅逐了小幡信貞,如今在西上野,箕輪眾為首的國眾是水潑不進,這可不是好事。


    別說禦台所不願意看到,就算是上杉殿下對長野業正這個盟友,也會覺得不順眼吧。


    上杉殿下這次南下,收獲不小。


    如果不出意外,繼位儀式後,關八州會很快承認她的關東管領。而東上野的土地大半劃入上杉家,非嫡係的國眾也已經降伏老實。


    這時候,西上野的箕輪眾還是名義上的臣服,事實上的獨立,上杉殿下能滿意嗎?


    西上野的山勢居高臨下,對東上野的平原有俯衝的軍事優勢,上杉殿下晚上睡得著嗎?”


    真田信繁眼珠子一轉,說道。


    “如此說來,真田眾如果與箕輪眾不合,是禦台所和上杉殿下都樂意見到的局麵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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