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生氏鄉難受到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不願意再聽,義銀卻是鐵了心要給她透個底。


    他這位外表端莊,內心銀蕩的禦台所,總歸是要和人啪啪啪的。


    蒲生氏鄉是他的同心眾筆頭,出行宿衛都是她在調配。有她幫忙打掩護,自己的醜聞才可能藏得更深。不像這次,輕易被人撞破。


    而且,對於她,義銀也是比較放心的。


    蒲生氏鄉是自己的小姓出身,又是自己親手元服的烏帽子親,關係是親近得不能再親近的嫡係。


    這次自己裝神弄鬼,在鶴岡八幡宮演了一出天降神跡,其中也有為她開脫罪名的緣故。


    義銀當時看到蒲生氏鄉收下禦白旗的表情,就知道這名姬武士的心已經被自己征服。


    既然被她撞破了建情,那幹脆就演好一個為家業犧牲一切的聖男。以後自己在裏麵啪啪啪,她在外麵望風示警,豈不美哉?


    為了多這一重保險,義銀也是抖索精神,定要演好這場悲情戲。


    義銀目光堅毅得看著蒲生氏鄉,說道。


    “氏鄉,我曾經一無所有,隻剩下這一身皮囊。


    我為了給滅族的家人複仇,與織田家督上床換取援軍。我為了拉攏姬武士為斯波家效忠,從不吝嗇自己的身體。


    我不是你心中不可褻瀆的神靈,我隻是一個手中沒有多少好處可以拉攏武家的無助少年。


    我甚至不如你活得自在,我背負著斯波家的興亡,連睡覺都必須睜著一隻眼睛。”


    蒲生氏鄉剛才幹涸的淚腺,又開始分泌新的淚珠,嘩啦啦得往下流,她哽咽道。


    “禦台所,您其實不必和我解釋,您其實不必再委屈自己。


    您已經是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您可以過上您想要的生活。”


    義銀搖搖頭,歎了口氣。


    “尊貴?斯波宗家貴為幕府三管領,足利將軍更是貴為天下之主。


    可現在呢?斯波宗家滅族了,將軍也死了。


    氏鄉,這世界上沒有天生的尊貴,權力有多大,責任就有多大。當權者如果擔負不起這份責任,其下場不言而喻。”


    輕輕撫摸蒲生氏鄉的臉,義銀的淚水也開始溢出眼眶,他繼續說道。


    “我沒有辦法,氏鄉。


    你知道嗎?我整夜整夜睡不著,我好害怕清晨一睜眼,斯波家又一次敗落,家業凋零。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斯波家的虛弱,我缺少譜代家臣,我不是女兒身。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如同鏡花水月,隨時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唯一能夠做得,就是盡一切可能,去壯大家業,去紮實根基。我這一身皮肉不重要,我可以被後世鄙夷,罵作蕩夫。


    但斯波家,不能亡呀!”


    蒲生氏鄉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一直以來,她知道主君並不容易。但她真的不知道,為了支撐起這份家業,他到底犧牲了多少。


    陪別家大名睡覺,陪自己的重臣睡覺,隻要能夠穩固家業,他什麽事都肯去做。


    打仗,施政,上床,斯波家能夠奇跡般複興再起,是斯波義銀在背後,默默用自己的血淚在澆灌。


    蒲生氏鄉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她衝上去抱住義銀,痛哭流涕。


    “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說了!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是我把您的傷口一點點撕開。


    請您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我都聽您的。隻要您能開心一點,我什麽都聽您的。”


    義銀被她抱在懷中,暗道一聲慚愧。自己這悲情路線是不是有點過了,把小妮子感染得稀裏嘩啦,一把鼻涕一把淚。


    義銀掙脫出來,摸摸她的小腦袋,說道。


    “我不苦,這是我的人生,這是我的選擇。


    我隻是擔心你看不起我,反對我,阻止我。但有些事,我必須要去做。”


    蒲生氏鄉搖著頭,堅決道。


    “禦台所,不論您想做什麽,我都聽您的。


    即便後世史書對你百般批判,也請帶上我的名號。斯波義銀之鷹犬,蒲生氏鄉。”


    看著態度堅決的蒲生氏鄉,義銀不禁抬了抬眉毛,大功告成。


    他取出一片方帕,憐惜得為眼前這個忠心耿耿的姬武士,擦拭臉上的淚痕。


    武家有女初長成,蒲生氏鄉雖然年幼,卻是一個厲害的狠角色,更是義銀值得信賴的自己人。


    此時的她,羞澀低頭,任由義銀為她抹去眼淚。義銀心中得意,這不就搞定了嘛。


    兩人穩定了一下情緒,收拾儀容儀表。經過此事,兩顆心似乎又接近了不少,至少蒲生氏鄉是這樣認為的。


    在她眼中,此刻的主君不再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天上人,而是觸手可及,令人疼惜的美少年。


    她情不自禁,再一次伸出了手,觸摸到義銀麵上的皮膚。


    義銀愣了一下,沒想到她這麽勇。於是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吹彈可破的側臉上。


    兩人四目對視,漸漸靠近,呼吸已經要打在對方的臉上,嘴唇幾乎要觸碰到一處。


    正在此時,外間忽然傳來敲門聲,嚇得蒲生氏鄉從榻榻米上蹦了起來。


    “誰?”


    “是我,井伊直政。”


    義銀吐出一口氣,今天這場麵真考驗心髒,他說道。


    “進來吧。”


    井伊直政拉開門,恭恭敬敬對室內的兩人行禮,完全不知道自己無意中,破壞了蒲生氏鄉的一場好事。


    “蒲生大人,換崗的時間到了。


    您讓我此時過來接班,侍奉主君,您好去檢查崗哨。”


    蒲生氏鄉點點頭,回頭戀戀不舍看了眼主君。


    氛圍剛剛好,可惜被打斷。到底是沒有這份福氣,她也失去了再次衝動的勇氣。


    蒲生氏鄉深深鞠躬,說道。


    “禦台所,我先告退了。”


    義銀點點頭。


    “去吧,來日方長。”


    蒲生氏鄉驚喜抬起頭,義銀衝她微笑點頭。


    井伊直政聽著兩人打啞迷,有點迷茫,左盼右顧。


    蒲生氏鄉克製心中喜悅,拍拍她的肩膀,沉聲道。


    “侍奉好主君。”


    “嗨!”


    等蒲生氏鄉離開,井伊直政拉上房門,回頭看向主君,斯波義銀對她說道。


    “我有點渴了。”


    他放鬆縮回靠枕上,舒舒服服。解決了,完美。


    今天吃得有點撐,沒必要一步到位。等哪天空下來有心情,再給蒲生氏鄉這小妮子,一個親近自己的機會吧。


    正在井伊直政忙碌倒水的時候,外間又傳來敲門聲。


    “是誰?”


    “臣下真田信繁,有事參見禦台所。”


    義銀皺起眉頭,還來?今天怎麽回事,趕著趟來,都能湊成一桌麻將了。


    他對井伊直政點點頭,讓她去開門。


    拉門打開,真田信繁一下子竄了進來,嬉皮笑臉鞠躬道。


    “參見禦台所,這山裏的風真是好冷呀。”


    義銀不禁翻了個白眼。


    再冷,能比你漫山遍野瞎跑長大的甲信山區更冷?你個山裏活絡的野猴子,會害怕這點山風?


    他也不管這家夥插科打諢,對剛想要出去的井伊直政說道。


    “井伊姬,外麵冷,你就留在室內吧。”


    井伊直政看了一眼真田信繁,猶豫道。


    “主君與重臣對談,我在此不太合適吧?”


    義銀搖搖頭,說道。


    “你年紀尚小,外麵寒風凜冽,就留下來吧。”


    義銀想著真田信繁這野猴子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密事,今天他也吃飽了,沒興趣再和真田信繁勾勾搭搭。


    真田信繁倒是有些失望,要是能與主君孤男寡女占占便宜,該有多好。隻可惜主君為人貞潔,不給她揩油的機會。


    井伊直政為難得看著她,真田信繁就算不想大度,也得裝作大度,坦然笑道。


    “外麵風大,井伊姬就留在室內吧。


    我真田信繁做事光明正大,你在旁聽著也無礙。我相信井伊姬的操守,口風必然緊鎖。”


    義銀瞅了她一眼。


    刻意強調光明正大,這野猴子不會真有什麽陰謀詭計吧?欲蓋彌彰加了一句操守口風,是刻意在堵井伊直政的嘴。


    井伊直政聽著覺得刺耳,微微皺眉。


    她雖然年幼,但聰慧過人,經曆豐富,也是見過大場麵的姬武士。被真田信繁一句話擠兌,不冷不熱回答。


    “請真田大人放心,我是主君的親隨近衛,自然懂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真田信繁被她一句話嗆了回來,無奈摸摸鼻子,偷偷看了眼主君。見義銀似笑非笑看著自己,又幹笑兩聲。


    義銀心裏確信,這野猴子肯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買賣,想要來和自己交底。


    他也不想讓這位新晉的關東侍所重臣繼續難堪,解圍道。


    “有事說事,軍功評議馬上就要展開,你個丫頭不等那天抖抖你的大功勞,提前偷偷摸摸來見我。


    所為何事?”


    真田信繁笑嘻嘻說道。


    “禦台所英明,的確有件小事,想要得到您的恩準。


    小幡信貞此人,您可有耳聞?”


    義銀思索片刻,問道。


    “前任國峰城小幡家督?”


    真田信繁臉上掩去嬉笑,正色道。


    “正是此人。


    您知道真田家曾經追隨海野家,戰敗後流落上野國,我祖母真田幸隆與小幡信貞乃是忘年之交。


    小幡信貞糊塗,在西上野國眾之中,一直秉持親近北條家立場。


    佐野領合戰後,長野業正老大人突襲國峰城,以小幡景定為內應,很快驅逐了小幡信貞。”


    義銀點點頭。


    西上野之地很重要,他對那裏的國眾勢力多少有些了解。


    箕輪城長野家與國峰城小幡家是西上野兩大豪族,分屬南北。


    佐野領合戰,北條家大敗。小幡信貞站錯了隊,當然要下台。


    隻是長野業正的手段太厲害,竟然用小幡家中的二媳婦小幡景定,替代了長媳小幡信貞,保證了西上野國眾內部的穩定。


    這份舉重若輕的雷霆手段,讓斯波義銀與上杉輝虎都為之側目。


    義銀看著真田信繁,問道。


    “照你的說法,小幡信貞被放逐之後,去找你祖母了?”


    真田信繁鞠躬說道。


    “嗨!小幡信貞走投無路,就去東信真田領,請我祖母出個主意。


    我祖母見她確有悔過之心,給她寫了一封信,讓她到吾妻郡找我,為她引薦進入關東侍所。”


    義銀瞳孔一縮,眯著眼打量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一臉真誠說道。


    “此次,我厚顏來見禦台所,是想為小幡信貞求情。


    她之前確實糊塗,竟然受北條家蠱惑,對禦台所,對上杉殿下有所疑慮。但此時,她已經受了教訓,失家流浪在外。


    當初真田家流落異鄉,小幡信貞表示善意。我祖母不忍看她這般沒個下場,就把這件事交給了我。


    天朝有雲,浪女回頭金不換。懇請禦台所慈悲,給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義銀仔細看著真田信繁一番慷慨陳詞,心想。


    這野猴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厚臉皮?這段演技好啊,聲情並茂快趕上義銀自己的水平了。


    他當然相信真田信繁說得都是真話,但真話不代表是真事。


    小幡信貞去了東信找真田幸隆不假,真田幸隆把她引到吾妻郡真田信繁這裏也不假。


    但要說真田家這麽做是知恩圖報,說小幡信貞這麽做是悔過自新,那真是把義銀當傻子忽悠。


    小幡信貞被驅逐,第一時間去了東信,找武田家麾下的東信眾首領。


    這是浪女回頭?這是想投靠斯波義銀?騙鬼呢?


    還不如說,她原本想要去投靠武田家。但不知道是武田家沒有收留她,還是真田幸隆把她給忽悠,這才有了折返吾妻郡之事。


    至於真田信繁為什麽對此事上心?為了幫祖母報恩?扯淡,這家夥是得隴望蜀,盯上了長野業正的西上野之地!


    小幡信貞的兩個身份都很敏感,其一是國峰城小幡家前家督,其二是長野業正的長媳。


    長野業正控製西上野之地,對內是團結箕輪眾為首的西上野國眾,對外是拉攏自己出嫁兒子的媳婦眾。


    毅然驅逐小幡信貞,看似是長野業正當機立斷,為西上野國眾免除了隱患,但也造成了一絲難以彌合的裂痕。


    真田信繁竟然想把小幡信貞舉薦進入關東侍所,她支配的吾妻郡就在箕輪城北方。


    其野心是昭然若揭,毫不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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