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井宗久緊張道。


    “禦台所對你不滿?這可如何是好?”


    高田陽乃冷冷一笑,說道。


    “百地三太夫回來近幾查探,這麽隱秘的事,都能傳到遠在堺港的我耳朵裏。


    你猜,是誰心心念念,一定要想辦法讓我知道這消息?


    明智光秀這個王八蛋,她一手策劃了京都事變。現在倒好,又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和她一起背起這個大黑鍋。


    三好上洛這麽大的動靜,我在堺港能一無所知嗎?當初我選擇視而不見,就已經被明智光秀給陷了進去,現在這個鍋我是不得不背。


    我會去見主君,我要讓他明白。我愛他,誰都無法剝奪我愛他的權力。即便他自己,也不可以。”


    高田陽乃的雙目像是在燃燒,她在堺港耕耘三年,終於有了一點直起背脊說話的本錢。


    她可以對斯波義銀唯命是從,什麽都不爭。隻要主君下令,讓她去死都行。唯有入贅一事,她絕不會退讓。


    高田陽乃愛斯波義銀,絕不會心甘情願把他讓給任何人,誰都不行!此情此意寧死不折!


    見她的態度堅決,今井宗久心中苦澀。終究是到了圖窮匕見的一天,隱忍三年的高田陽乃,她決心直麵主君,去搶一個入贅的名額。


    今井宗久早就明白,這一天遲早是要來的,但真的來了,她還是忍不住心裏發慌。


    “高田大人,我們不是明智家,伊賀前田家,擁有土地,人口,軍勢,足以讓主君忌憚。我們隻有店鋪,商隊,和無足輕重的賤民。


    說一句僭越的話,我們麾下的商人和浪人,在主君心中的份量不夠重。禦台所,他會在乎嗎?”


    今井宗久是商家出身,她太明白武家眼中的商人是什麽。那就是圈起來養膘的豬狗,需要的時候拉出來宰了吃肉。


    指望武家對豬狗低頭,對豬狗妥協,可能嗎?以高田陽乃在商務方麵的成就,能夠讓禦台所引起重視,包容她的放肆嗎?


    高田陽乃笑靨如花,說道。


    “這就要靠你幫忙了。


    整理好有關北陸道商路的賬目給我帶走,特別是各家參股勢力,她們借款給我的具體數字。”


    今井宗久倒吸一口氣,高田陽乃玩得有點大啊,她是準備威脅斯波義銀,給她一個入贅的機會。


    北陸道商路已經不是斯波家的北陸道商路,商路被拆成了無數股份,換取堺港,京都的土倉借款。


    這些資金雄厚的土倉背後,那是遍布近幾的各家勢力。包括幕臣,三好家,一向宗等等幕府武家,地方武家,甚至佛教宗派。


    這攤子已經成了一團亂麻,離不開高田陽乃。


    誰家的錢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北陸道商路的興旺讓高田陽乃能夠勾起這些勢力的貪婪,砸出來的銅錢已經是天文數字。


    這個大坑,踢開高田陽乃,誰來填?就算別人能填,那也得投錢的各方勢力願意相信才行。


    在武家社會,信任是極其可貴的東西。斯波義銀如果不希望北陸道商路變成爛攤子,他就必須考慮高田陽乃的訴求。


    換而言之,高田陽乃雖然手上沒有土地,人口,軍勢,但她手上有一個金礦和炸彈綁定的組合物。


    要麽發財,要麽爆炸。


    今井宗久對此是心有餘悸,高田陽乃的瘋狂,讓她這個世代經商的大商人,也是瞠目結舌。


    斯波義銀一個傳統武家,看到高田陽乃弄出這麽大一筆借款,背了一屁股債,一定會嚇壞吧?


    這可是在武家社會,前所未見的巨大債務。


    ———


    大和國內多聞山城,明智光秀,尼子勝久,前田利益三人再次聚首。


    這座斯波家督居城的主人,斯波義銀並沒有回來。主位空懸,三人分坐,談得很不愉快。


    前田利益指著明智光秀吼道。


    “怎麽不說話?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辯嗎?


    主君從東海道回歸,寧願滯留在織田家,跟織田殿下聯合上洛,都不願意回歸近幾斯波領,主持大局。


    你倒是說說,現在怎麽辦!”


    前田利益的憤怒源於恐懼。


    她原以為明智光秀搞出來的京都事變,必然會弄巧成拙,讓主君厭惡疏遠。


    這樣,不但能搞掉足利義輝這個妨礙自己入贅的將軍,還可以把明智光秀這個入贅競爭者踢出局。


    前田利益笑嘻嘻看明智光秀忙前忙後,就等著斯波義銀回來之後,再落井下石。苦活髒活有人搶著幹,自己幹幹淨淨在岸上踩人。


    可她萬萬沒想到,百地三太夫被斯波義銀派回來查探,竟然一查一個準。一個小小的藤林杏,就把整件事抖了個底朝天。


    明智光秀這個混蛋,必然是她耍了手段,不然藤林杏怎麽可能跑得掉?滅一個忍眾的口,很難嗎?


    如今倒好,百地三太夫查清了一切,帶著口供去交給主君。明智光秀這邊,反而主動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前田利益。


    藤林杏知道得太多,她甚至知道高田陽乃和前田利益在京都事變期間按兵不動,暗中推波助瀾。


    這下可把前田利益整得頭皮發麻,明智光秀這個無恥的家夥,她是要拉著大家一起背黑鍋啊!


    藤林杏替明智光秀做了許多見不得光的事,整個京都事變的計劃,明智光秀對她是一點不隱瞞。


    現在口供上交主君,蜷川家,細川家那些外人的醜陋不提,前田利益和高田陽乃都逃不脫幹係。


    前田利益偷雞不成蝕把米,她恐懼主君會因此厭惡疏遠她。當初想象明智光秀倒黴的那些下場,這下都要砸在自己身上。


    麵對前田利益的憤怒,明智光秀裝作無奈,說道。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辦法。


    主君滯留織田家不歸,召喚高田陽乃前去覲見,看來是準備一個個收拾我們。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主君既然對我們不滿,我們也隻好受著,還能怎麽辦呢?”


    聽著明智光秀看似無奈,其實無恥的話,前田利益恨不得一拳,打在她仿佛永遠刻著微笑的臉上。


    什麽我們?這件事就是你一個人搞出來的,幹我p事!


    前田利益的氣息沉重,一旁的尼子勝久暗中搖頭。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明知道明智光秀不是個東西,前田利益和高田陽乃還是陷進去了。


    說到底,是她們暗藏私欲,心存僥幸,才會被明智光秀利用,惹來一身膻腥。


    尼子勝久已經收到山中幸盛的信,她護送主君回歸,正在織田家中。主君對尼子勝久這兩年的忠謹擔當,非常讚許。


    有了山中幸盛的通風報信,尼子勝久這才能安心置身事外,幸災樂禍看著她們倒黴。


    這幾個王八蛋,趁著主君不在,一個個膽大包天的瞎搞。尼子勝久幫她們擦p股,擦得心累。


    現在可好了,主君回來收拾你們這些王八犢子。昨日鬧得歡,今日拉清單。


    明智光秀麵上唉聲歎氣,敷衍著真心慌亂的前田利益。對一旁不言不語的尼子勝久,她亦是心中有數。


    主君不歸之事,也出乎了明智光秀的意料。她有藤林椋的中同組協助,消息靈通得很。


    主君一出手,就是不凡。


    召喚高田陽乃前去覲見,用山中幸盛的信件穩住尼子勝久,對明智光秀和前田利益不聞不問。


    這一套組合拳,輕重緩急有序,讓明智光秀心起一絲欣賞。兩年不見,主君在關東成長不少。


    對於高田陽乃與前田利益這兩個利益熏心的蠢貨,明智光秀心中隻有鄙夷。


    入贅之爭,原本就不存在。鳩占鵲巢之策,才是明智光秀為主君謀劃的未來。


    隻是如今看來,主君對自己的擅自行動非常憤怒,有了他的策略。這就打亂了明智光秀的布置,她也在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麽走。


    三姬聚首商議,卻是各懷鬼胎,當然是談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最後,隻得不歡而散。


    ———


    明智光秀回到北伊賀的新居村,藤林椋早已在此,等候她的回歸。


    一邊往裏走,一邊望了眼高田雪乃養傷的小屋,明智光秀問道。


    “情況怎麽樣?”


    藤林椋鞠躬說道。


    “高田雪乃大人聽聞主君在美濃國岐阜城,就直接出發了。


    隻是,她身體虛弱,傷勢尚未痊愈。您讓我暗示她去往美濃國,風險是否太大了?


    畢竟,她身上還帶著足利將軍賜予主君的金印。若是路上有個萬一,那可如何是好?”


    明智光秀走入房間,安然坐下,隨口說道。


    “你不是有派人保護她嗎?


    山城國內如今是一片混亂,三好家根本控製不住局麵,路卡關隘形容虛設。


    高田雪乃身體再差,坐船總沒問題吧?隻要安全渡過山城國內一段瀨田川,之後的路途就太平了。


    瀨田川進入琵琶湖入湖口的阪本城,是在足利將軍的舊臣仁木義政手中,三好家管不到那裏。


    進入琵琶湖後,船隻直接在北近江登陸,以斯波家臣身份直入美濃國,淺井家與織田家都不會阻攔主君的家臣前去覲見。


    足利義昭與織田信長馬上就要匯合上洛,主君和她們在一起,其實並不輕鬆。


    有高田雪乃送去金印之大義,主君才能以將軍遺命宣告首義,壓住她們的妄念。”


    明智光秀設想好的局麵,因為斯波義銀不肯回歸,轉而與織田信長合作,已經被破壞了。


    雖然不知道主君準備怎麽收拾自己,但該做好的事,明智光秀還是得繼續做。


    金印是足利義輝留給斯波義銀的遺物,更是斯波義銀上洛的大義名分。


    明智光秀其實並不願意讓病怏怏的高田雪乃去送金印,她也知道不安全,但她沒轍。


    任她狡猾似狐,對高田雪乃這個不轉彎的木魚腦袋,亦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高田雪乃雖然虛弱,但她劍術高絕,又牢牢護著金印。明智光秀費盡口舌,都無法讓她交出。


    既然如此,那就讓藤林椋透露消息給她。


    果不其然,聽聞主君已經到了近幾邊上的美濃國,高田雪乃馬上動身出發,要去見主君,也算是達到了明智光秀的目的。


    說完此事,屋內沉默許久。半晌,藤林椋悠悠問道。


    “大人,主君回來會如何處置我們?”


    明智光秀歎道。


    “我也不知道。


    主君駐足織田家,不肯回歸近幾斯波領,顯然是對我的作為極度憤怒。


    隻是京都事變牽扯太大,整個近幾的有力武家,深陷其中的不知有多少。


    況且斯波家自己也不幹淨,我還拉了前田利益和高田陽乃下水。


    主君他投鼠忌器,為了穩定大局,他對外不能宣揚,對內不能罷黜,隻能暗中收拾我們。


    高田陽乃這町奉行沒有軍事背景,是最好對付的一個。所以,主君把她叫去,先收拾她。


    之後嘛,也許是前田利益,也許是我。總之,誰都別指望輕易過關。”


    藤林椋目中,透出對未來的無力。


    母親死於百地三太夫的陰謀暗殺,她這幾年是咬牙支撐著家業。可今時,姐姐藤林杏鑄成大錯,自己又能怎麽辦呢?


    她不怕死,但藤林家業會如何?還有母親與姐姐的慘死。。


    藤林椋望了明智光秀一眼,是這個人一步步把姐姐引上懸崖,推入深淵。


    自己忍辱負重為她效力,隻希望先弄死最恨的百地三太夫,再圖謀向她複仇。


    如今兩個仇人坐在一起,愁思怎麽過關,真是可笑至極。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著麵無表情的藤林椋,感覺非常有趣。


    眼前的人明明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她的妹妹,百地三太夫隻是一個工具而已。但她卻不敢恨自己,還得幫著自己。


    有趣,實在是個有趣的人。


    明智光秀心裏起了惡作劇的念頭,說道。


    “百地三太夫之後的日子,不會好過。”


    果然,聽到百地三太夫的名字,藤林椋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她恭謹問道。


    “大人,何出此言?”


    明智光秀笑著看向藤林椋,就像是逗弄一條搖尾乞憐的小狗。


    “我把百地三太夫回近幾查探京都事變的事,告訴了前田利益與高田陽乃。


    這兩個蠢貨以為能借我的手幹掉將軍,保住自己入贅斯波家的可能。然後在主君回來之後,將我掀翻,再踩上幾腳。


    可是,藤林杏的口供把她們全部抖了出來,這下誰都跑不了。


    主君即便顧全大局,不能明著懲罰她們,但一定會因此厭惡她們的自私自利。


    她們是不敢恨主君的,隻能恨我,恨那多管閑事的百地三太夫。”


    藤林椋的心髒猛跳,期待著看向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卻是一攤手,無奈道。


    “可惜,百地三太夫忠於主君,必然直言相告,她會因為忠誠而受賞。一時半會兒,誰都動不了她。”


    藤林椋的心一沉,麵色再也繃不住,這是在耍我嗎?


    明智光秀笑而不語,不再理會藤林椋,而是望向遠方。她的心情其實非常好,因為不管怎麽樣,主君回來了。


    終於可以再見到,最愛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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