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忽然發現,他能製衡足利義昭的手段很少。


    足利馬回眾是他自己交出去的,扶持足利義昭當將軍的話也是他自己說的。


    為了保持自己信守承諾的人設,義銀不可能反悔。況且,他還要防著織田信長滲入幕府,需要成為將軍後的足利義昭配合。


    當初選擇拉攏足利義昭,就是為了提防織田信長。如果自己反悔,等於是把足利義昭往織田信長那邊推。


    義銀思來想去,隻能鬱悶的發現,手中似乎少了很多籌碼,全怪自己之前給得太急。


    此時的義銀,他的思維裏存在一個盲區。那就是他以為織田信長是幕府的強敵,足利義昭當上將軍,必然會與他聯手對抗外敵。


    他的想當然,來源於對織田信長的極度警惕。甚至明智光秀都感到奇怪,義銀為什麽如此看重織田信長這個人,覺得她能顛覆幕府。


    義銀還沒有反應過來,這世界的武家並不知道信長之野望這款遊戲,不清楚織田信長的可怕。


    他把自己的想法強加於幕府,以為所有人和他的想法一致,會警惕織田信長這個未來的天下人。


    這個思維上的死角,將會讓他狠狠跌一個跟頭。


    其實在很多人心中,斯波義銀的威脅,遠遠勝過尾張來的鄉巴佬,織田信長。


    而現在的義銀還沒察覺到這一點,看出苗頭的明智光秀又被他棄用,他是傻兮兮走在一廂情願的錯路上。


    等他將足利義昭這個看似寬厚仁和的前尼姑,扶上足利將軍之位,就該為自己的錯誤判斷,付出慘痛的代價。


    義銀已經隱隱感覺局麵在失控,但他還是勉強壓住心中不安,堅持自己的做法。


    因為他的固執,讓一心想要保護他的高田雪乃,未來晦暗不明。


    ———


    井伊直政端著一碗養神湯進來,看見高田雪乃正在為主君枕膝按摩,心中升起一陣變扭。


    她是義銀的小姓出身,義銀又不喜用侍男,這兩年在關東,都是她貼身伺候。


    可高田雪乃來了之後,分走許多侍奉的工作,讓她感覺不舒服,就像是被搶走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壓著心中的不爽感,井伊直政碎步上前,輕聲說道。


    “禦台所,喝一口養神湯吧?”


    義銀正被雪乃按得舒服,鼻子裏嗯了一聲。


    小妮子這兩年不知道哪裏學來的手法,的確不錯,禦所劍室還教複健?當個劍客,也蠻辛苦的嘛。


    見義銀不想動彈,雪乃不客氣得一伸手,看著井伊直政。


    井伊直政咬咬牙,仿佛被奪走了什麽珍貴的東西,不甘心得遞上了養神湯。


    雪乃接過湯碗,用勺子勾起湯水,放在唇下吹了吹,自己先抿了一口,這才往義銀嘴裏送去。


    井伊直政看得目瞪口呆,大喊道。


    “你在做什麽!”


    義銀被她忽然拔高的嗓音嚇了一跳,睜開眼看向雪乃,雪乃是一臉無辜,說道。


    “給主君喂湯。”


    井伊直政指著雪乃,厲聲嗬斥道。


    “大膽!你怎麽可以自己先喝一口,再把湯勺往主君嘴裏喂,這不是。。這不就是。。”


    井伊直政羞紅了臉,訕訕說不出口。


    義銀看了眼湯勺,又看看一臉莫名的雪乃,心裏補上一句,這不就是間接接吻嗎。


    當年在尾張,雪乃就是這麽服侍自己的。


    那時候義銀是一個無足輕重的貧窮貴公子,還因為陪織田信長**,壞了貞節名聲。


    他自己爽,不在乎別人的眼光,雪乃也就一直這麽侍奉。可不到三年的時間,一切都變了。


    斯波義銀已經不是在尾張賣藝又賣身的破落戶,他現在是河內源氏嫡流,將軍的禦台所,天下大義的化身。


    所以,他不能再像以前那麽浪了。


    看著井伊直政一臉崩潰,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的震驚。義銀不禁黯然,真是越過越沒意思。


    原以為地位越高越愜意,誰能想到,躲在房裏發個騷都不行。這種位高權重的日子,就是被無數雙眼睛緊盯著,過得也忒沒意思了。


    比起義銀的反應迅速,雪乃還沒明白過來,她歪著腦袋問道。


    “怎麽了?”


    井伊直政跳腳道。


    “什麽怎麽了!你怎麽可以把你吃過的湯勺,往主君嘴裏送!


    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你不懂嗎?你這是僭越大罪!”


    雪乃一臉懵逼,說道。


    “這不是防著外人下毒,替主君試毒嗎?而且,萬一湯太燙,燙到主君怎麽辦?”


    井伊直政怒道。


    “我給主君親手拿的湯,怎麽可能被下毒?自然有試毒人先喝過!


    我端過來之前,當然會控製溫度!你是覺得我不懂侍奉之道嗎?


    你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井伊直政這些天眼看雪乃圍著主君轉,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覺得自己的白菜地被外來的野豬拱了。


    這時候,新仇舊恨湧上心頭,借機一股腦全部發泄了出來。


    她的年紀還小,不懂什麽情情愛愛的道理。但小孩子的占有欲強烈,總覺得屬於自己的主君,被眼前這隻知道練劍的怪女人搶走了。


    她已經不爽很久了!


    雪乃一臉無辜得看著義銀,說道。


    “這都是主君跟我說的。”


    井伊直政的氣勢瞬間凝滯,她呃呃呃了三聲,蒙在當場。然後緩緩轉頭,小心翼翼看向主君,以為自己說錯了話,衝撞了主君。


    義銀哭笑不得。


    這都是當初,他在尾張忽悠雪乃的話術。什麽外麵人要害我,雪乃先嚐一口,我再吃比較安全。


    挑逗小丫頭的玩法,上不得台麵。誰知道一向傻兮兮的雪乃,這種事記得倒是很清楚啊!


    義銀尷尬一笑,咳嗽一聲,解釋道。


    “尾張那會兒,的確是危機四伏,不得不處處小心。”


    他隻是敷衍一句,沒想到井伊直政卻是眼圈一紅,跪倒在地作土下座。


    “非常對不起!是我讓您為難了!”


    斯波宗家在尾張被滅門,斯波義銀上洛複興家業的故事,在武家之間流傳日久。


    他複興斯波家的傳奇,再創家業的功績,確實值得大書特書。


    井伊直政聽過的版本,當然是最光偉正的類型。誰也不敢在這個較真的小孩子麵前,說起那些個桃色的葷段子。


    所以,義銀一解釋,井伊直政馬上腦補一出十麵埋伏的場景,一下子就紅了眼。


    義銀對這個較真的小丫頭也是無奈,他揉了揉額角,說道。


    “不知者無罪,我不怪你,你起來吧。”


    井伊直政卻是一臉認真,抬頭說道。


    “禦台所,請您放心。


    這裏不是尾張,有同心眾在,有我在,絕不會讓人傷害到您!


    所以,高田雪乃大人這些僭越的舉動,以後能不能收斂一下?”


    看著這半大孩子又開始直言不諱,秉忠進言,義銀苦笑點頭。


    “的確,這些以前的老辦法,確實該收一收了。”


    一旁的雪乃卻是滿臉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她撅著嘴說道。


    “我一直都是這麽侍奉主君的,怎麽就錯了?”


    井伊直政肅然道。


    “此一時彼一時,能一樣嗎?”


    “怎麽不一樣了?”


    “怎麽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


    “根本不一樣!”


    。。。


    她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眼珠子瞪眼珠子,吵得義銀頭都大了。


    他喊道。


    “好了好了!”


    義銀一把取過雪乃手中的養神湯,一口吞了下去。因為喝得太急,被微燙的湯水灌得倒吸冷氣。


    “禦台所!”x2


    兩姬緊張得看著他,義銀擺擺手表示沒事,捂著胸口緩了一緩,說道。


    “以後端來我自己喝,不用你們侍奉,不要為這點小事吵。”


    義銀以為這辦法不錯,自己喝總行了吧。但他哪裏知道,能侍奉他斟茶遞水,正是兩女想爭著做的事。


    如今因為吵架,被義銀一刀切。大家一拍兩散全沒得做,高田雪乃與井伊直政都感覺自己虧了。


    可義銀表示不滿,她們也不敢再鬧,相互看了一眼,默默轉開視線,越發覺得對方麵目可憎。


    義銀看她們之間氣氛不睦,也隻能搖頭苦笑。一大一小都是孩子脾氣,真讓他為難。


    不過,經過這一鬧騰,剛才還心中抑鬱的義銀,好似沒那麽胸悶了。


    上洛之戰已成定局,多思無益。之後,見招拆招吧。


    ———


    京都南郊,伏見城居館。


    三好政康肅然對三好長逸說道。


    “情況不太對勁,禦台所去了近幾斯波領動員,上洛之戰不應該這麽快展開。


    為什麽織田信長會渡過瀨田,與阪本城守軍一齊進入大津地區?”


    三好長逸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她皺著眉頭說道。


    “也許是禦台所那邊有了新的動向,要求織田信長進軍大津,吸引我們的注意力,再從其他地方施展奇襲。。”


    三好政康打斷道。


    “絕對不可能!


    澱川一線都在我軍控製下,水運遠比陸運迅捷,禦台所的任何軍事行動都不可能比我們反應更快。


    除非。。”


    三好政康看了眼三好長逸,說出了兩人心中最擔憂的事。


    “澱城方向的通訊,已經斷了兩天。”


    三好長逸無力得閉上了眼睛,淡淡說道。


    “加上今天,已經是三天了。


    岩成姬做事一向謹慎,絕不會延誤三天,除非。。”


    兩人正在說話,外間忽然傳來一陣喧嘩,三好政康厲聲嗬斥。


    “吵什麽!”


    拉門大開,一名親信麵色煞白,快步走入室內,喊道。


    “兩位大人,大事不好!


    剛才有使番沿著澱川騎馬奔來,她說鬆永久秀大人突襲岩成友通大人的居所,澱城造反了!”


    室內兩人同時站了起來,對視一眼,竟然真是最壞的情況發生。


    三好長逸握住顫抖的雙手,故作鎮定問道。


    “使番人呢?叫她過來,我有話問她。”


    親信咽了口唾沫,說道。


    “她身受重創,勉強說完就死了。我認識她,是岩成友通大人的旗本姬武士。


    她斷氣之前說,岩成友通大人已經遭遇不幸,臨死讓她的旗本全部拚死突圍,一定要趕來伏見城報信。”


    三好長逸痛苦得閉上了眼睛,緩緩說道。


    “知道了,你先出去。”


    那親信遲疑不動,三好政康歎道。


    “出去吧,我與老大人有話要說。”


    “嗨!”


    親信出去之後,拉門被合上。三好政康看著三好長逸,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


    現在的情況已經明了,織田信長敢於越過邊界,直插大津威脅伏見城,是因為鬆永久秀叛了。


    伏見城已是孤城一座,不可能抵擋織田家的上洛大軍。更何況,戰局糜爛到這份上,山城國的幕臣們必然會落井下石。


    因為岩成友通的使番衝來報信,澱城的消息被伏見城守軍知曉,想封鎖消息也晚了。


    三好三人眾麾下人馬,已經是人心惶惶,軍心不穩,伏見城絕對是守不住的。


    三好政康望著三好長逸的臉,隻見她潸然淚下。


    三好長逸年事已高,此時就像是又蒼老了十歲,看得三好政康陣陣心酸。


    三好政康輕聲勸道。


    “長逸老大人,我們還有機會的。岩成姬拚死派人來通知我們,讓我們提前知道鬆永久秀的陰謀。


    隻要我們集中兵力殺回澱城,還有機會逃出生天。”


    三好政康心裏明白,京都肯定是守不住的,大津方向的織田軍勢不可阻擋。


    但趁著織田軍還未發動攻勢,伏見城的三好軍完全可以棄城西走,去澱城攻打鬆永久秀,打開回歸攝津國的道路。


    雖然這個戰術有被腹背夾擊的危險,但總好過原地等死。


    三好長逸卻是搖搖頭,看著三好政康說道。


    “我不是因為陷入絕境而悲傷,我是恨呀。


    我當初怎麽就沒看出鬆永久秀此人的歹毒,還提攜她上位,以為她能成為我們的有力外援。”


    三好政康歎了一聲,搖頭不語。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鬆永久秀在京都事變之時,利用三好義繼的手令,強逼三好三人眾攻入二條城,害死將軍。


    這次禦台所上洛,鬆永久秀為三好家出謀劃策,本以為她是有心同舟共濟,誰知道。。


    她應該是早有計劃,鐵了心要背叛三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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