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伊勢貞教一身汙點,洗不幹淨了。她頭一個就去投靠斯波義銀,才不會讓蜷川親世搶了先。


    武家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真能做到行知合一,守諾明義的大名,天下唯有斯波義銀。


    足利義昭不念大恩,一心要趕走斯波義銀。就因為她自己的潛意識裏也很清楚這一點,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


    斯波義銀與足利義昭,一人得天下之道,一人絕天下之望。


    細川藤孝差點就能與斯波義銀這位風華絕代的少年成親,就因為自己傻b,錯過了這段姻緣。


    她不悔?她不恨?


    伊勢貞教覺得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也能成為心魔夢魘。不是想不通,是斯波義銀實在太好。錯過了他,真能悔恨終身。


    伊勢貞教看透了細川藤孝對斯波義銀的糾結,那就是不甘心。


    如果從沒有得到過機會,細川藤孝也許能一笑釋懷。一番暗戀得以放手,未來追憶,當愛已成往事,亦是回味無窮。


    但就因為曾經隻差一步之遙,便可以與斯波義銀這絕代佳人喜結連理,細川藤孝的心中才會憤憤不平,才會始終放不下。


    伊勢貞教還不知道,明智光秀暗中那些冷嘲熱諷,對細川藤孝這位天之驕女的傷害又有多大。


    和泉細川家的繼承人,自幼在眾人誇讚中長大的細川藤孝。她不甘心,怎麽都沒法說服自己,放下這個執念,放下斯波義銀這個人。


    他,本該是屬於我的!


    ———


    斯波府邸,靜室病榻之前。


    三淵晴員心疼得看著憔悴的斯波義銀,略帶哽咽說道。


    “真是苦了你了,禦台所。”


    義銀這幾天,其實已經感覺好得差不多了。但他聽聞三淵晴員前來探望,幹脆裝作無力起身,躺在被窩中見客。


    三淵晴員是他在細川三淵兩家中最堅定的支持者,雙方的關係深厚,遠超一般武家。


    義銀對細川母女的態度持有懷疑,但對三淵晴員這個老好人,還是非常信任的。


    雖然三淵晴員在細川三淵兩家中的話語權不強,但她身上留著和泉細川家的血,又是三淵家督。


    她若是梗著脖子不肯妥協,細川母女也得頭疼。


    細川三淵兩家的聯合,離不開三淵晴員這個核心人物。她是個老好人,但並非沒有脾氣。老實人發起火來,那才叫真嚇人。


    義銀就是看中了這點,這才臥榻裝慘,準備與三淵晴員交交心。誰知,三淵晴員竟然拉來了細川藤孝,讓義銀頓時尷尬。


    細川藤孝與和田惟政她們勾結,準備拋開斯波義銀,獨自完成足利義昭的上洛繼位。


    要不是越前朝倉家內部不和,她們不得不求助於織田家,讓前田利家得到這個消息,冒險向關東的義銀報信。


    說不準,這會兒已經讓她們的陰謀得逞,把義銀晾在一邊,真正是被動麻煩。


    對於細川藤孝這個地方實力派內部的攪局者,斯波義銀是非常反感的。


    他不想知道這家夥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他必須有所表態,讓細川三淵兩家知道自己的不滿,讓細川藤孝老實一點。


    但此時,有細川藤孝在場,義銀的苦情戲可不好演。


    細川藤孝是三淵晴員親女,他總不能一方麵和三淵晴員表示親近,一方麵對她女兒橫加指責吧?


    正在義銀苦惱之時,隻聽三淵晴員對身後的細川藤孝豎眉喝道。


    “藤孝!”


    細川藤孝渾身一震,苦笑道。


    “母親大人。。這。。”


    三淵晴員冷哼一聲。


    “嗯?”


    細川藤孝見母親動了真怒,歎了口氣,擺出土下座的道歉姿勢,說道。


    “禦台所,非常對不起!”


    她深深低下頭,咬牙忍受著這份屈辱。


    細川藤孝愛斯波義銀,但不代表她願意在自己喜歡的男人麵前,卑躬屈膝。


    她生來就是天之驕女,遲早是要繼承和泉細川家這一名門的,她有屬於她自己的驕傲。


    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能和斯波義銀在一起,而不是刻意去對抗他,傷害他。


    但斯波義銀的冷漠反感,三淵晴員的蠻橫強壓,讓她的自尊心非常受刺激。


    細川藤孝不得不擺出土下座致歉,斯波義銀作勢要起身。


    “三淵姨母,你這是要做什麽?藤孝,快快起來。”


    三淵晴員上前按住義銀,說道。


    “躺好,別亂動。你風寒未散,不能著了涼。


    至於這混賬東西,就讓她趴著清醒清醒!”


    義銀見三淵晴員一臉疼惜,對自己關懷備至,心中很不好意思。


    細川藤孝不是東西,他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明明病都好得差不多了,還裝作纏綿病榻,就是為了騙取三淵晴員的同情心。


    這幕府中都是演技派,三淵晴員要不是出身和泉細川家,大家多少顧忌著細川三淵兩家的背景,早把她給忽悠死了。


    義銀自認為比幕府武家們有些良心,但比起三淵晴員的真誠,隻能道一聲慚愧。


    久居鮑市,不聞其臭。自己這張白紙早被染得烏漆麻黑,也不算啥好東西。


    義銀無地自容,麵上發燙。三淵晴員見他臉紅起來,以為他病情反複,強行把他按回被窩。


    “禦台所,您沒事吧?要不要我叫醫師過來?”


    義銀趕緊搖頭,柔聲道。


    “姨母放心,我的身體一向強健,並無大礙。”


    三淵晴員以為他是逞強,想起他的遭遇。先是家門被滅流落在外,如今還未過門又死了妻子。


    想著想著,三淵晴員的眼圈更紅,忍不住哭起來。


    “可憐的孩子,你的命怎麽就這麽苦呢?”


    她剛說完,就發現自己失言,趕緊道歉。


    “禦台所,臣下失儀了。”


    義銀搖頭打斷了她,從被鋪中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說道。


    “姨母,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喊我一聲義銀即可。


    什麽禦台所之類的稱呼,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見外。


    我已經沒有了母親,親人,如今又沒了妻子。若是姨母您都把我當成外人,我真不知道這樣活著,還有什麽意思。”


    三淵晴員聽得忍不住落淚,握緊義銀的手,不住道歉。


    “對不起,義銀孩子,對不起。


    三淵家對不起你,我對不起你。你是個好孩子,是我們對不起你呀。”


    想起義銀把自己當成親人,拉和泉細川家複起,給予三淵家大片領地。可細川三淵兩家呢?卻是恩將仇報,隻顧自家利益。


    三淵晴員越想越愧疚,回頭看了眼細川藤孝,更覺得她是罪該萬死,忍不住一掌拍在她的背上。


    義銀拉了拉三淵晴員的手,問道。


    “姨母,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斯波家與細川三淵兩家關係莫逆,可謂唇齒相依,守望相助。


    這一次,你們為什麽要拋開近幾斯波領,與和田惟政她們聯手?


    近幾斯波領是哪裏做得不對?讓你們為難了?”


    義銀這話有些誅心,讓三淵晴員無言以對,但他是真的疑惑。


    說過往,斯波義銀幫和泉細川家驅逐了占據和泉國的三好家,又把自己打下的北河內之地給了三淵藤英。


    說現實,細川三淵兩家的領地位置相當糟糕,是幕府對抗三好家的前沿,時刻受到三好家威脅。


    不論是講交情,還是談利益,細川三淵兩家都沒有理由拋開斯波家,跟和田惟政那些人攪在一起。


    義銀之前以為,是明智光秀在背後搞鬼,讓細川三淵兩家與近幾斯波領起了嫌隙。這才導致兩家離心離德,另作打算。


    可他了解下來,明智光秀其實並沒有做什麽。近幾斯波領與細川三淵兩家的交涉,尼子勝久與前田利益也參與其中,並無不妥。


    如此看來,這件事就是細川三淵兩家刻意所為。這下,義銀是真的糊塗了。


    義銀的問題令三淵晴員汗顏,其實這件事很簡單,那就是細川三淵兩家太貪了。


    足利義輝因為京中謠言,錯判細川三淵兩家是傳播足利雙生女之事的源頭,把兩家勢力放逐出京。


    細川藤孝因為一己之私,對明智光秀謀害將軍一事不聞不問。等京都事變之後,細川元常的心思也跟著細川藤孝活躍起來。


    斯波家與細川三淵兩家的聯係是親密,但細川斯波如果能夠合流,那才是親上加親,真正成了一家人。


    就為了這個妄念,細川元常縱容細川藤孝與和田惟政那些人混在一起,搞出了拋開斯波義銀,擁護足利義昭上洛的鬧劇。


    歸根結底,她們是不想斯波義銀在戰後的幕府中擁有太大權位,以便利用地方實力派集團的利益捆綁,引導細川斯波合流。


    細川藤孝能夠娶到斯波義銀,得償所願。細川三淵兩家也能真正綁緊斯波家,獲取更大政治利益。


    三淵晴員很清楚這些事,在當時也提出了一些反對。隻是她擰不過細川母女,隻能看著兩家一步步陷了進去。


    如今麵對義銀真摯的眼神,見到他臥病的慘狀,三淵晴員心頭一軟,說道。


    “這事不怪你,是我們太貪心。


    京都事變,幕府大亂,三好家上洛占據中樞,和泉河內兩國是惶恐不安。


    你知道細川三淵兩家領地位置微妙,一向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對局勢是非常敏感。


    斯波家是盟友,當然會幫我們,但若是雙方的關係能更進一步,那。。”


    細川藤孝趴在地上,聽到母親竟然把這件事說了出來,頓時羞紅了臉,抬頭喊道。


    “母親!”


    見女兒一臉惱羞,三淵晴員也覺得這事太過丟人,半截話堵在嗓子眼裏,再也吐不出來。


    但她這半截話,已經讓義銀徹底明白過來,看向細川藤孝的眼神瞬間不對勁了。


    搞了半天,是你在背後使壞?你特麽的饞我身體,還在背後捅我刀子?你是小學生嗎?就愛欺負班上喜歡的異性孩子?


    見義銀眼神盯上自己,細川藤孝低頭不語,麵色紅得要滴出血來。她就像是被扒掉了所有衣服,赤裸裸站在義銀麵前,無地自容。


    以斯波義銀的聰慧,自己那些齷蹉的小心思,等於是全部曝光,他會怎麽看待自己?


    細川藤孝忐忑不安,但還是藏著一絲期待,想聽聽義銀怎麽說。


    但義銀的話卻像是一盆冷水,將她最後的一絲火苗澆滅,把她的驕傲踩在地上碾個粉碎。


    “姨母,我已經在先代戰死之地起誓,此生都是她的丈夫。


    所以,以後請細川三淵兩家不用再花這種心思。


    我,謝謝你。”


    義銀嘴上說得輕鬆,心裏真是謝謝你,謝謝你們全家人,mmp。


    老子給你們那麽多好處,你們還要饞我的身體,想我給你們打一輩子白工,保駕護航?這小算盤打得也太響了,還要不要臉?


    很顯然,細川藤孝是個要臉的。她低著頭,緊緊壓著牙根。


    三淵晴員尷尬賠笑,麵對義銀直截了當的答案,已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


    探病之後,細川藤孝一路冷著臉,跟三淵晴員回到三淵府邸。兩人在內室對坐,一時無語。


    半晌,三淵晴員歎道。


    “你也聽到了,義銀孩兒心中隻有先代一人,隻想為她守身如玉。


    你就不要癡心妄想了,為和泉細川家後繼考慮,好好找個男人家娶。。”


    三淵晴員還沒說話,已經被屈辱感壓得快崩潰的細川藤孝,怒吼一聲打斷了她。


    “守身如玉,哈哈哈。。他算什麽守身如玉?母親,您知道他和多少女人上過床嗎?”


    三淵晴員雙目圓睜,一臉愕然看著忽然爆發的細川藤孝。她簡直不敢相信,這種粗鄙之語,竟會從自己一向得體的女兒嘴裏冒出來。


    她反射般跳起來,一個耳光打在細川藤孝臉上。一聲脆響,讓細川藤孝的惡毒之語,戛然而止。


    “八格牙路!你給我閉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


    細川藤孝挨了一個耳光,垂著頭就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氣神。


    三淵晴員指著她罵道。


    “你自甘墮落,做出這等不仁不義的醜事。如今,反而指責義銀那孩兒下賤?


    藤孝!你還要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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