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想了想,說道。


    “我人不去,但武田信玄的善意還是要回應的。


    武田家的使節特地提到了善光寺平的町市蕭條,蒲生姬,你派人去與大熊朝秀說一聲,通往北信的商路不能斷。


    那些個奉行的腦子裏就隻有錢,上杉殿下要求停了免費食鹽和廉價物資,並沒有說要斷絕商路。


    她們怎麽敢擅自做主,調配物資去其他商路,讓北信路線變得無貨可賣。


    讓大熊朝秀去辦,我要求通往北信的物資輸入標準不允許低於前兩年,至少要達到信濃眾生活必須的最低標準。


    山中武家生活困苦,物資緊缺。物資輸入是我們未來與武田家談判的重要籌碼,我絕不允許奉行們為了一點蠅頭小利,壞了大局。”


    “嗨!”


    義銀最終決定尊重上杉輝虎的意願,不再前往北信,與武田信玄會麵。


    他隻是挑出上杉輝虎命令中的漏洞,重新開啟了善光寺平的商路線,以此回應武田信玄的善意。


    其實義銀也知道,從上杉輝虎與北條氏康達成協議,越相同盟出現的那一刻起,原本上杉武田圍攻北條家的戰略就已經失敗了。


    上杉輝虎與武田信玄之間出現了信任裂痕,指望這兩個人破鏡重圓,安心把後背露給對方,那是不可能的。


    義銀唯一能做的,就是維護上杉武田兩家互不侵犯的現狀,用自己的名譽為兩家和睦作出擔保。


    他相信這兩個人都會給自己麵子,因為上杉家與武田家的戰略目標不一樣,其實並沒有無法調和的激烈矛盾。


    但義銀卻不知道,因為武田玲奈的出現,上杉輝虎殺了武田信玄的心都有,武田信玄也知道上杉輝虎要弄死自己和自己的寶貝女兒。


    就因為缺少了關鍵的信息,義銀再一次誤判了形勢,做下看似正確,其實半點用處都沒有的決策。


    上杉輝虎已經下定決心,隻要斯波義銀一離開關東,她就會聯合北條家對武田信玄下手。


    北條氏政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已經開始聯絡織田家,就是要攻打武田家的駿河國,開疆拓土為自己建立威信。


    要知道,今川家衰敗後,今川氏真是被北條家接去了伊豆國,北條家出兵駿河國為今川家拿回領地,那是有道德支撐的義戰。


    對這一切清清楚楚的武田信玄,也在琢磨先下手為強,幹死德川家康,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裏。


    義銀被一葉障目,還沉浸在和平轉變關八州的新關東攻略之中。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各方各有計算的武田攻伐,已然暗潮洶湧。


    把回應武田信玄的善意一事解決,義銀便不再想上杉輝虎那個讓人頭疼的家夥,看向蒲生氏鄉手中的文書。


    “蒲生姬,這是你要給我看的東西嗎?”


    蒲生氏鄉鞠躬道。


    “君上吩咐,要我盡快拿出斯波編製遴選方案,這是我反複琢磨的初定版,懇請君上禦覽。”


    義銀點點頭,接過文書仔細看起來。半晌,他抬起頭,目光複雜看向蒲生氏鄉。


    “這就是你之前與我提及,強調忠誠的方案?”


    蒲生氏鄉肅然道。


    “嗨!此方案的核心就是一個領袖一個聲音,您是我們唯一的領袖,我們唯一聽從的聲音。


    同心眾是您的直屬部眾,享受斯波家最優厚的福利待遇,如果連絕對忠誠都做不到,這樣的人不要也罷。”


    義銀用手指撫平自己眉間的褶皺,淡淡說道。


    “武家奉公恩賞,何來絕對忠誠?那些人想進同心眾,不過是想通過斯波遴選,獲取斯波編製,享受斯波忠基金的年金。


    這些人來自各方各麵,背景複雜到連我都搞不清楚她們是誰的人,指望她們對我絕對忠誠?可行嗎?”


    蒲生氏鄉笑道。


    “君上說得對,奉公恩賞是武家基石,所以責任和權利是對等的。


    就因為斯波家的福利優厚,加入斯波編製的姬武士就必須承諾更多的奉公義務,其中就包括忠誠。


    我不管地方上已經獲取斯波編製的那些人是否絕對忠誠,但從此刻起,從我主持斯波遴選起,斯波編製就不是可以隨便拿到的東西!


    如果來遴選的那些人,她們連絕對忠誠都不願意裝一裝,就請她們滾開,她們不配擁有斯波編製。


    至於那些願意裝一裝的人,我給她們準備了一係列的訓練要求,至少在她們外放之前,必須給我照規矩做好!”


    義銀點點頭,心不在焉得翻了翻手中文書,抬頭瞅了眼精神抖擻的蒲生氏鄉,不禁感歎,這丫頭可真是個人才。


    “所以,你就定下了這些奇怪的規矩,想要改造她們的思想?


    嗯,強調紀律,團結就是力量?還有這個,每天早上對我的畫像喊三聲板載?學習關於斯波新思想的內容,反複記憶我的理論?


    還希望我允許她們有獨特的行禮方式,右手握拳放在心口,以示同心團結力量忠誠?


    還要我撥款給她們,春秋服,夏服,冬服,每年各兩套?”


    義銀越看越佩服,蒲生氏鄉是怎麽想出來這些玩意兒的?


    以紀律團結為核心,用手勢,服裝,以及島國人最喜歡的小團體精神,排斥外界,塑造出一個隻忠於斯波義銀的狂熱武家集團。


    義銀隱約看著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這種方式方法。


    他隨口問道。


    “新同心眾的人員分配,分流任用,你具體準備怎麽辦?”


    義銀會這麽問,是因為同心眾的定位再次發生了變化。


    最初的同心眾,是義銀從剛才投靠過來的伊賀眾與北大和眾之中挑選青壯姬武士,組成精銳部隊,用於衝鋒陷陣。


    那時候的義銀一無所有,身邊可以相信的也就是陪他出京前往伊賀國,空手套白狼的小貓三兩隻。


    所以,那時候的義銀一直是身先士卒,以豐厚的軍功恩賞,和自己戰無不勝的形象,迅速在同心眾中建立起威信。


    這批同心眾,最後是擴編跟隨義銀前往關東開疆拓土。如今被山中幸盛與島勝猛各自帶走一部分,成為了關東斯波領的武家集團。


    關東斯波領的核心不是關東武家,也不是義銀的親信重臣部眾。


    而是被義銀的親信重臣防範排斥,趕到關東開拓新領的舊伊賀眾與舊北大和眾。


    第二批同心眾,是在山中幸盛離任之後,由蒲生氏鄉組建。


    蒲生氏鄉因為年輕太小,擔心自己壓不住同心眾,所以挑選的大多數是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小蘿莉。


    兩三年功夫,這批同心眾跟隨義銀南征北戰,年紀日長,更因為從小在義銀身邊長大,深受信任。


    義銀這次就是提拔這批人上位,組建了同心秘書處,事實上是從他的側進護衛,變成了他掌控整個斯波家的中樞管理機構。


    這批人是義銀最相信的部眾,都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女孩,除了那個上泉信綱用生命請托,被島勝猛推薦趕上末班車的長野業盛。


    現在,蒲生氏鄉負責斯波遴選,主張所有進入斯波編製的人,都必須先進入同心眾,經過愛斯波主義教育之後,再獲取編製任用。


    對於蒲生氏鄉的這個方案,義銀是讚同的。但武家可沒有養閑人的習慣,一邊教育,並不妨礙一邊用她們去做事。


    正如之前所說,同心眾的性質變了。從最開始山中幸盛時代的上陣精銳,變成蒲生氏鄉時代的斯波近衛,到這次的斯波中樞機構。


    同心眾現在負擔著遴選,教育,監督,人事等各方麵的任務,進出的人員太多太複雜,必須有一個親疏有別的層架結構。


    最核心的部分,當然是同心秘書處,她們是義銀的貼身秘書群,幫他處理整個斯波家的軍國大事。


    而這些新晉的同心眾,蒲生氏鄉準備怎麽教育*腦,怎麽任命使用,怎麽派遣地方,要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


    給每個人看得見的光明前途,讓每個人知道自己該往那個方向進步,才能充分調動主觀能動性。


    給予後來者希望,吸取外界精英加入自己,才是讓統治集團蒸蒸向上的好製度。


    蒲生氏鄉顯然是有所準備,她胸有成竹道。


    “所有新晉同心眾,都會歸屬於義衛軍。取守護義理之意,此乃君上仁德之根本要義。


    義衛軍的新人備隊將會給予她們三到六個月的新人教育,隨後她們將會擔當君上的護衛,使番,使節等具體職責。


    然後根據她們的思想覺悟,工作成績,個人能力,予以升遷。方向主要是兩個,一個是加入同心秘書處,一個是向地方編製派遣。


    對於平庸的同心眾,一般會返回原籍,擔當地方基層職務。


    她們獲取了自己希望得到的斯波編製,又經過了同心眾的洗禮,一定會比普通地方武家更加懂事,更明白忠君守義的道理。


    對於優秀的同心眾,先要考察忠誠。如果忠誠過關,再考察個人意願。


    如果個人有意願進入同心秘書處奉公,我將向君上獻上她的履曆,請君上親自麵試甄選。”


    義銀點點頭,隻是初版斯波遴選,蒲生氏鄉能把未來想到這個地步,已經是很全麵了。


    接下來就要根據具體實施過程中出現的問題,再一點點填補缺陷漏洞,慢慢完善斯波遴選製度。


    總體來看,義銀是滿意的。


    加入同心眾的姬武士,最差的結果也是能力不足,去地方當個中央派遣編製的事務官,不管是背景和忠誠,都比地方私用的人靠譜。


    而優秀的人才,隻要通過層層考驗,必然有機會成為斯波家最核心的同心秘書處一員,前途無量。


    這個方案不管是義銀,還是那些來遴選的武家,都會感到滿意。大家各取所需,保下限,有上限,誰都不吃虧。


    義銀用食指敲了敲文書,最後問道。


    “那這些進入同心眾的姬武士,她們的身份怎麽算,算直臣還是算陪臣?


    日後回返地方,算斯波家派遣地方的與力,還是算地方有力武家的家臣?”


    義銀提到了一個看似不起眼,但卻非常要緊的問題,那就是這些新同心眾到底是誰的人?


    武家政權早就不是當年鐮倉幕府的兩層結構,將軍與禦家人共治天下,以奉公恩賞為基石的簡陋管理模式。


    足利幕府的統治結構,將軍不管地方,隻是通過守護,地頭一層層往下分權,降低統治成本,這就造成了下層與上層關係的撕裂。


    簡單來說,義銀這個家督,他與家臣的家臣並沒有君臣之實,相互之間隔著層層疊疊的隸屬關係。


    雖然義銀通過斯波忠基金,已經繞過了武家傳統,直接與中下層武家有了實質上的奉公恩賞契約。


    但要不要捅破,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這層窗戶紙,他還很猶豫。作為武家傳統的守護神,義銀的顧忌遠比織田信長多得多。


    蒲生氏鄉回答道。


    “同心眾不是直臣,也不是家臣的家臣,她們是被君上仁義吸引,進入義衛軍,為武家義理而戰的武家精英。”


    義銀望著蒲生氏鄉啞然失笑,這小丫頭長大了,學會耍滑頭了。


    當革新遇到傳統阻礙的時候,最簡單的辦法就是直接突破,但往往也會引發保守的既得利益者最強烈的反感。


    如果不想撕破臉,那就想辦法繞過去。雖然繞圈的成本比較高,但受到的阻力也會比較小。


    蒲生氏鄉不想糾纏於武家傳統的直臣家臣之別,限製了自己的發揮。那就幹脆繞開這個傳統,把同心眾的身份獨立出來。


    明明大家是為了混個斯波編製,吃個福利,可她硬要說是為了偉大的理想而奮鬥。無恥是無恥了一點,但沒有同心眾會去反駁的。


    誰願意說自己進斯波編製是因為福利好?肯定是說為了實現偉大的武家義理咯!


    從此以後,某某家臣的稱呼中,又多了一個同心眾,武家義理維護者的後綴,聽起來也有麵子。


    有些組織,你加入它之後並不會改變你的職業,你的籍貫。但有了這層組織關係,你就變得和別人不一樣,因為你是有組織的人了。


    蒲生氏鄉就是取了這個巧,讓同心眾變成一種思想傾向,而不是具體的身份職務,自然就不受武家直臣家臣那套傳統甄別方式掣肘。


    她編篡的斯波遴選製度初版,讓義銀有一種跨越時空的錯覺,既荒誕又可行。


    島國惡劣的地理環境造就的民族性,本就傾向於抱團求生,重視小集團的整體利益。


    武家泯滅親情,注重家業,輕視生命的氛圍,又導致了個人意識薄弱的社會環境。


    從地理到文化,武家社會都具備塑造極端集體主義的培育溫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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