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自古就有不講道理講道德的傳統,上位者的執政能力如何先不論,但道德品行絕不能有瑕疵。就算有,也不可以讓老百姓知道。


    而島國學來的天朝文化又進了一步,既不講道理,也不講道德,隻談忍。幹得過你,你當狗,幹不過你,我當狗,大家相忍為國嘛。


    武家嘴上喊著仁義禮信智,心裏都揣著自私自利,誰會真把武家義理當回事?


    即便是當年的源平合戰,那也是平家動了關東姬武士的蛋糕,惹來眾怒。


    阪東八平氏對源氏的誓言隻是個由頭,源賴朝這個初代幕府將軍也不敢當真呀。


    就這武家社會低下的道德氛圍,斯波義銀硬要搞仁義的人設,不單單他自己難受,別人也難受。


    明明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絕世男武士,大家給你當狗就完了,他還要講究什麽義理傍身,搞得大家必須和他一起演仁義,累不累呀?


    也就是關東來的那群窮學生,真以為自己祖上都是道德楷模,狂熱得嚷嚷著要複興武家,年輕人就是太好騙了。


    可有些謊言騙局,大家演著演著也必須信了,不然這社會秩序就得亂套。


    原本武家自私自利是本色演出,大家都別裝什麽外賓。


    可現在被斯波義銀這麽一攪和,不談談武家義理,裝作正氣凜然,出門不好意思和別人打招呼。


    社會氛圍起來了,甭管心裏信不信,臉上必須是洋溢著熱情,作出一心一意為武家服務的態度,否則就沒法繼續待在台麵上吃飯。


    而圍繞在斯波義銀周遭,垂涎他身子的姬武士,更得演的賣力,不然舔不到男神。


    細川藤孝的思維被一夜緣徹底糾正過來,不談利益談感情談規矩,開始講究禮尚往來,和諧共處,一下子讓三淵晴員不習慣了。


    可三淵晴員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隻能點頭承認自己的二女兒說的有理。至於大女兒苦澀的小心思,她暫時也顧不上了。


    說到底,還是斯波義銀天下無敵,細川三淵兩家指望著人家來幫忙打仗。這時候,細川藤孝站出來幫斯波家說話,怎麽說都是對的。


    沒辦法,跪著討飯就得身段柔軟,不寒磣。


    ———


    約定了合戰之後,三好義繼與前田利益都開始行動,積極向主戰場靠攏。


    久寶寺隻是泛稱,並非一處寺院,而是久寶寺內町一帶,屬於八尾地區一部分,位於大和川北部。


    大和川起源於大和國,穿過生駒山脈進入河內國,途徑大阪平原,抵達大阪灣出海口。


    若江城在河內國西側中部,向南通過大和川沿岸守砦,監視南岸的高屋城畠山高政的舉動。


    在確定畠山高政無意動員參與戰事的情況後,三好義繼與篠原長房率領讚岐眾與阿波眾為首的三好軍,走東南進入久寶寺一帶。


    而另一邊,前田利益以伊賀前田家軍勢為核心,出飯盛山城,沿著生駒山脈南下,過大池之後轉向西進,也進入了久寶寺一帶。


    三好義繼選擇久寶寺作為戰場,因為這裏遠離澱川與大和川主幹,也不在生駒山脈的丘陵帶上。


    廣闊的平原上幾條小溪不影響大軍布陣,雙方皆沒有地利可用,比拚的是兵勇將悍。


    由此可見,三好義繼與前田利益對自己的武勇,對自家的軍勢,都是非常有信心。


    此時從高空鳥瞰,三好義繼占據西麵的久寶寺口,前田利益占據東麵的八尾東山,雙方擺開陣勢,大戰一觸即發。


    ———


    三好義繼本陣。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自天邊綻放,寂靜的營區人聲逐漸沸騰,生火炊煙嫋嫋,鍋盆聲響此起彼伏。


    不管之後的戰事是生是死,是勝是負,就算是天要塌下來了,也得讓大家先吃飽飯再說。


    坐在本陣中,三好義繼正在吃飯,剛才烤熱的飯團配上幾個酸梅幹,她吃的是津津有味。


    下首,篠原長房拿著飯團翻來覆去沒吃上幾口,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不如三好義繼豁達。


    三好義繼吞下最後一口飯團,接過小姓奉上的手巾擦了擦,然後說道。


    “篠原大人,在想什麽呢?”


    篠原長房說道。


    “讓家督見笑了,情況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反而有些不安。”


    三好義繼笑道。


    “我們這邊有爭議,斯波家那邊也不是鐵板一塊。


    畠山高政始終沒有出陣,反而死守高屋城,她在等著我與前田利益決出勝負。


    前田利益隻帶了自己的人馬前來久寶寺,三淵晴員的大半人馬都被她放在飯盛山城,隻有細川藤孝帶了部分細川軍勢參戰。


    據說是要三淵家嚴守城池,隨時準備接應前方,包抄若江城,你猜猜前田利益這話她自己信嗎?


    合戰之前把軍勢先分走一半,這算什麽戰術?我算看出來了,前田利益這是拿我立威來了。


    她這個反三好總大將想來是沒什麽人服氣,不憑自己的本事打出一場勝仗,是壓不住別人的。”


    篠原長房點頭道。


    “前田利益她以為自己是誰?津多殿嗎?


    近幾斯波領這次急馳來援,軍勢還未到齊。前田利益手上連二十支備隊都沒,最多隻來了十五支。


    北河內加起來有十餘萬石動員力,足夠湊出十支備隊,但她又不願意用。


    我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有何依仗,憑什麽認為自己能戰勝我們?


    我們帶來的讚岐眾與阿波眾都是家中精銳,足有二十支備隊。再加上重金雇傭的海賊浪人惡黨五六百人,堪比姬武士團。


    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篠原長房就是想不明白,前田利益哪裏來的自信。


    近幾斯波領出兵不過十五支備隊三四千人,摒棄了河內國的大半軍勢,就算加上細川藤孝參戰的細川軍,也不過五千餘人。


    讚岐阿波兩國是三好家的老班底,讚岐眾與阿波眾的戰鬥力很強。再加上三好家控製著東瀨戶內海貿易,很有些錢收買亡命之徒。


    這些人加起來不下五千人,還有三好長慶留給三好義繼的三好直屬軍勢。


    三好家這邊不管是人數還是素質,都勝過前田利益的軍勢。


    近幾斯波領這幾年太太平平,領內還在搞什麽斯波新生活運動,姬武士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全家吃飽喝足,還能有什麽戰鬥力。


    如果領兵前來的是斯波義銀,三好義繼與篠原長房心存敬畏,未必敢打這一仗。


    當年斯波義銀帶著一群伊賀國的野人,硬是兩戰幹死三好義興和十河一存,讚岐眾的精銳全都當了俘虜。


    阿波眾參加過教興寺圍攻,看著斯波義銀一騎當千,所向披靡,連放火燒山都殺不死這位男武士。


    足利軍神的名頭就是讚岐眾與阿波眾先喊出來的,她們打遍西近幾無敵手,唯有斯波義銀是把她們攆著屁股幹翻,真的被打怕了。


    可偏偏這次斯波義銀托大沒來,讓前田利益領兵。沒有了斯波義銀的斯波軍,讚岐眾與阿波眾也不怵,這才有了這次合戰的發生。


    三好義繼笑著寬慰篠原長房。


    “不論前田利益搞什麽花樣,現在都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我們唯有迎難而上。”


    篠原長房點點頭。


    她是真想打贏這一戰,所以才會患得患失。隻要打贏前田利益,她就能通過戰功獲得更高的地位。


    之後就算斯波義銀親自出兵,三好義繼低頭求和,也不會影響篠原長房的地位。她已是戰績在手,未來可期。


    其實,三好義繼比篠原長房更想贏這一戰。


    三好義繼自詡繼承了母親十河一存的武勇,但幾次戰事都鬧得灰頭土臉,無法施展軍才,反倒被武家們嘲笑為虎母犬女。


    今日之戰,就是她的正名之戰,她當然想贏得漂亮。


    三好義繼雙目燃起熊熊烈火,對篠原長房說道。


    “篠原大人,飯也吃好了,話也說完了,各自歸位,準備出陣吧!”


    “嗨!”


    不管兩人對未來的想法有何分歧,此時此刻,她們的心思是一致。那就是擊敗前田利益,拿下這次合戰!


    ———


    三好義繼自信滿滿,要用前田利益當墊腳石,讓近幾武家看清自己的厲害。


    在前田利益本陣中,細川藤孝也對前田利益的自信感到困惑,不免詢問。


    前田利益啃了一口手中的飯團,笑著對細川藤孝說道。


    “擔心?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哦,我最擔心三好義繼扛不住第一輪就潰敗,那倒是會讓我很為難。”


    細川藤孝有些懵,問道。


    “前田大人何出此言?”


    前田利益歎道。


    “細川大人,你知道斯波忠基金嗎?”


    “嗨,我知道斯波年金的事。”


    “對,就那個年金,是在近幾斯波領先開始發放的。從去年夏天開始半年一發,到今年冬天,馬上就要發第三次了。


    每人一年六石的鐵杆莊稼,不需要任何付出,隻要有斯波編製,那些發糧食的奉行眼都不眨一下,就把糧票往人懷裏塞。


    當年津多殿要求我寫入編的名單,下麵人還推三阻四覺得這玩意兒沒什麽用,愛進不進。


    這會兒,沒進編製的那些人眼都紅了,三天兩頭說我不公平。


    除了第一批入編的人員順利拿到編製,之後就是斯波編製改革。


    蒲生氏鄉那小妮子像是老母雞護崽子,摳的要死,在她手裏就沒發出過幾個名額來。


    整整一年半了!老子手裏一個新增的斯波編製都沒有!我都不知道怎麽和下麵人解釋!”


    前田利益忍不住訴苦起來,細川藤孝無奈,隻能聽著她發牢騷。


    斯波家那個鐵杆莊稼一般的年金,如今已是名揚天下。別說斯波家自己的姬武士眼紅,別家的姬武士也在流口水。


    可眼饞歸眼饞,誰家的糧食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除了斯波義銀這個有錢心軟的男人,哪個家督舍得把錢往水裏丟呢?


    細川藤孝這時候有點明白了,她問道。


    “前田大人,這次作戰有功的斯波姬武士,是不是可以獲得新的斯波編製?”


    前田利益得意一笑,說道。


    “蒲生氏鄉那個吝嗇鬼,說近幾斯波領太平無事,姬武士各司其職正好,不需要發放新的編製。


    這小妮子是油鹽不進,我曾經寫信和當時在關東的她溝通了許多次,都沒有進展。


    這次三好家再次入侵,我作為總大將領兵出戰,當然要有些好處握在手,和下麵人說話才能硬氣。


    我也沒找蒲生氏鄉繼續扯皮,直接到津多殿麵前求了恩典。”


    細川藤孝笑道。


    “如此看來,斯波軍勢此時必然是士氣如虹,悍不畏死。”


    前田利益嗬嗬一笑。


    “這些混蛋背後沒少議論我,都說我不爭取,不給大夥兒謀福利。


    好了,我這次求來了大恩典。


    此戰有功者不論生死,入編!畏懼不前者,撤編!戰死者編製由子女繼承,無子女者由姐妹繼承。


    隻要她們願意奮勇作戰,我前田利益以名譽擔保,編製管夠!


    蒲生氏鄉如果有意見,我就拉她去津多殿座前理論,我等姬武士沙場搏命,難道家中就不舍得多給我幾個編製!”


    細川藤孝搖頭不語,知道前田利益心裏是憋著一股子氣。


    近幾斯波領的和平在外人看來很令人羨慕,但對掌管軍事的前田利益而言簡直就是噩夢。


    沒有戰事就沒有戰功,軍中姬武士沒其他渠道升官發財,隻能眼看著尼子勝久,高田陽乃,石田三成一個個上位。


    還有明智光秀,明裏暗裏壓著前田利益的戰略,不給她一點點機會,這麽忍了幾年,誰受得了?


    還有斯波編製的事,這是斯波家的鐵杆莊稼,誰不想多拿幾個?


    家中一個個新部門成立,一批批編製送出去,連明智光秀底下看文檔的本多正信都撈了一個編製。


    前田利益下麵那些人能不埋怨?前田利益這老大當得不憋屈?


    此時的前田利益,類似當年在尾張的柴田勝家。


    柴田勝家為什麽在織田信行死後迅速轉變,成為了織田信長的擁護者?因為她是軍中大佬,下麵人都指著她帶大家打仗吃飯呢!


    織田信長有再多的毛病,她能帶著大家打勝仗,而且不吝嗇恩賞,她就是軍隊最喜歡的主君。


    前田利益也是一樣的情況,她好不容易熬出頭,當上了反三好聯軍總大將,下麵人都等著跟她飛黃騰達,吃香喝辣。


    可幕府的那群名門後裔用屁股看人,就差直接輕蔑問前田利益,你誰呀?你算老幾?


    前田利益是卯著勁要幹一票大的,手上捏著一把編製,手下全是餓得眼珠子發綠的姬武士,就想著靠這一戰多取些功名恩賞。


    細川藤孝想了想,說道。


    “前田大人,三好義繼據說武勇不下其母,是一員悍將。”


    前田利益笑道。


    “細川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不會小看了我的對手的。


    南邊的畠山殿下到現在還沒有動員完,看來是趕不上這一戰了。


    你幫我守著北線,我提兵攻三好義繼的中路,一鼓作氣拿下她。”


    細川藤孝歎了口氣,前田利益嘴上說著重視,心裏那是一包火。


    畠山高政偷奸耍滑,三淵母女安心待在飯盛山城,沒有半點不好意思。


    前田利益這個冤大頭自己跑出來和三好義繼打生打死,如果這仗不能贏得漂漂亮亮,前田利益回去能要被這些人的諷刺氣到吐血。


    這總大將日後有沒有威望,能不能服眾,就看今天這一戰,也難怪她發狠,不顧一切要中路突破。


    細川藤孝問道。


    “那南線怎麽辦?”


    前田利益隨口說道。


    “丟給那些關東的丫頭,讓她們的學生軍守著南線去。


    南邊的畠山高政不會來了,三好家也不會放多少人馬在那邊,就讓學生軍看著,等我們打完再說。”


    細川藤孝點點頭,兩人是都沒把那群關東留學生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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