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瀾坐在裝甲車副駕駛位上,車隊已經離開了城市,行駛在曠野上。


    這一趟任務采集小隊的收獲頗豐,車隊裏三輛裝甲車幾乎都裝滿了物資。葉瀾和大夫、艾婭乘坐的這輛二號車也是如此,車廂內除了艾婭靠著座位睡著了,空餘地方運載了三台哨兵,並堆滿了十幾個大箱子,這些箱子裏裝的是舊世界的留存物,對於紅區的幸存者據點來說,是彌足珍貴的資源。


    葉瀾現在知道,這些舊世界資源的價值程度從高到低依次是能源物資、醫療物資、以及生活設備物資,其中醫療物資還包括了許多舊世界的基因技術、生物技術、遺傳編碼技術等。


    原本這趟采集任務,大夫他們是衝著資源點裏的醫療衛生資源去的,如果運氣好,還能弄到一些成品的藥劑,結果白柳和班庫發現了一處基因胚胎庫,這價值就比普通的醫療設備高得多了。


    從大夫口中,葉瀾了解到他們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座距離k-27城市遺跡三百多公裏遠的幸存者據點——3號避難所。


    據大夫所說,這些舊世界的城市遺跡在紅區內並不算少,其中保留完整的也有很多,隻不過其中至少七成以上城市失去了搜索價值,早在漫長的歲月裏被人給搜刮幹淨了,至於剩下三成,拋開危險程度高的,餘下可供采集的資源點已經越來越少,這也是造成避難所生活條件日漸下降的根本原因,譬如這次采集小隊來到的k-27,就是一座危險評估中等以上的城市遺跡。


    “世界政府不會管我們這些避難所的死活,他們不介意紅區的改變,這裏的土地不能種植糧食,水源和空氣都存在不同程度汙染,紅區對於政府來講已是廢土,他們想要的無非是將這裏剩餘的利益榨幹。”


    “所以避難所的實際控製者,事實上是以現任首領為核心的管理團隊,我們采集小隊還稍微好一點,比如超級戰士,他們在避難所裏可以受到優厚的對待,接受過基因修正的上等公民也能得到公平的待遇,但若是普通平民,那生活條件就會很糟糕了。”


    大夫目視著前方曠野,車頭兩束車燈撕開黑夜,照亮了前途,裝甲車正處在自動駕駛中,所以大夫也就和葉瀾講起了避難所的事。


    聽了大夫一路上述說,葉瀾大抵知曉了他們要去的3號避難所的階級構成,雖然名義上這裏還屬於世界政府管轄,但這種管控現在看來已經很脆弱,避難所裏的大小事務,人員安排,規則製定,其實都是由首領來決定。


    在避難所裏,人被劃分成了三六九等,超級戰士和基因調整者由於其先天優勢,坐擁避難所的資源,自然而然成為了上等人,資源天秤的向上傾斜也就造成了平民生活愈加困苦。


    葉瀾作為一個現代社會穿越過來的成年人,對於大夫描述的狀況自己就算不親眼所見,也大概能理解,說穿了,不就和曆史上一些朝代末期的現狀類似嗎?


    “那為什麽不離開呢?”


    葉瀾想不明白,於是他問大夫,“就算不去藍區,也可以找一個安全度高、條件更好的避難所或城市啊,你們采集小隊可不是普通平民,難道其他避難所會不接納你們?”


    “怎麽可能。”大夫很快回道:“莫說是隊長了,她是超級戰士,無論去到哪座避難所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就算是我們其他人,所掌握的知識、技能也不是普通平民層次的,我們若是想要離開,自然找得到落腳的地方,大不了繼續幹采集小隊這一行便是了,紅區那麽大,怎麽可能沒有容身之處。隻是隊長她不想,對她來說,3號避難所承載了太多的回憶……這裏曾經還有一個名字,叫白岩避難所。”


    隨著大夫娓娓道來,葉瀾知道了這其中的緣由。


    這支采集小隊生活的3號避難所原本是隊長白柳的父親——白岩一手建立的。


    當初作為超級戰士的白岩,在這紅區一方庇護了大量幸存的人類,之後他帶領著一批追隨者,在一片山穀中建立了白岩避難所,其本意是搭建一個人類幸存者的港灣,讓在寄生體威脅下的人們能有個安定的家,也正是在避難所中,白岩與一名女子相愛,生下了白柳。


    “聽居住區的老人講,最早的避難所沒有這麽森嚴的等級製度,盡管曠野上危機四伏,但人心是暖的,沒有高低貴賤,沒有利益分配,在首領的帶領下,人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大家不再害怕黑夜,因為他們知道明天的太陽還會升起。然後,在那場意外後,一切都變了……”


    “白岩,也就是避難所初代首領死在了一次采集行動中,他帶領的團隊遭遇了穢荒獸,為了保護部下撤離,他再也沒有從資源點裏出來……那一年,隊長四歲。”


    葉瀾內心有些觸動,作為避難所的首領還能親自帶隊去危險的地方采集資源,葉瀾不禁對這個男人有些刮目相看。


    “之後白柳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加入采集小隊的嗎?”葉瀾問道。


    大夫點點頭道:“我想最初隊長是受她父親的影響,初代首領是個英雄,他一手開創了避難所,而隊長心思單純正直,她小時候想追尋父親的腳步,成為一個能幫助和守護避難所的人,正是這些經曆讓她選擇加入采集小隊。可是隨著時間推移,避難所漸漸變了,在現任首領的管控下,避難所的階級體製逐漸豎立,他頒布了新的法律,製定了嚴苛的生存規則,也是第一次,人們看到了罪犯被流放……”


    “這些改變起初是為了延續避難所的火種,所以在當時,讚同的聲音超過了反對,再然後,權力慢慢固化,一切就都變了。隊長受到孤立和排擠,避難所成了管理階層的一家之言,久而久之,隊長開始逃避,埋頭在了采集任務中。也許對她來說,離開避難所進入資源點,才會離自己的父親更近一些吧。”


    “那她一定很難受。”


    聽完大夫說的這些,葉瀾發現自己有些能理解白柳的心情了。


    “是啊,看著自己父親多年的努力付之一炬,自己卻沒……”


    “那就改變啊。”


    葉瀾打斷了大夫的話,“她是超級戰士,又是初代首領的遺孤,她有什麽好膽怯的?如果覺得這製度不對,這規則荒唐,那就去改變啊!我看到她和蛻變型獵顱獸的戰鬥,我雖然不知道超戰的具體實力怎樣,但隻是她這樣,也能說明超戰絕對不是普通人了,那麽她在怕什麽?現任首領的勢力嗎?要說勢力,她才應該是避難所真正的主人,如果有人把我父親這麽多年的辛苦敗壞掉,就算是死我也會咬上他一口。”


    “大夫,你知道嗎?我父親也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現在我又離開了我母親,當這一切發生了我才後悔為什麽以前不待父母好一點,為什麽不多聽一些父母的話,但即便我現在做了,他們也大概看不到了。可對你們隊長來說,避難所還在,它依然在運轉,隻是它病了,那就去修好它,不要等到未來避難所沒有了,再去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麽自己不嚐試改變。”


    “我很感激你們救了我,所以如果可以,我願意幫助你們……無論是避難所還是寄生體。”


    “我必報答你們!”


    葉瀾非常認真的說道。


    大夫張了張嘴看向葉瀾,他忽然有點理解了,理解了隊長為什麽要給葉瀾進入避難所的推薦。


    葉瀾身上有秘密,無論這個秘密是和藍區有關,還是和他口中描繪的那塊相似罪孽點的大陸有關,大夫都不覺得葉瀾是個冷酷的人,而在避難所,自己已經見過了太多的冷酷……


    “唔……你們這麽大聲在說什麽呀?”


    車廂後邊,艾婭迷糊的伸了個懶腰,看著是被大夫和葉瀾的說話聲給吵醒了。


    看著一臉倦意像是還沒睡醒的艾婭,大夫臉上露出笑容,“醒醒了,馬上天亮了,快到家了。”


    “哇!到了嗎到了嗎?還有多久?這次獵荒點數收獲這麽多,我要請溫雯大吃一頓!”聽見快到避難所了,艾婭一下子就不困了。


    此時,車隊前方,曠野中出現了一片低矮的山穀,遙遠的地平線上漸漸升起一抹魚肚白,經過連續一夜的趕路,天快亮了。


    在那處昏暗的山穀內,葉瀾和大夫同時看到了一個小小的灰色輪廓。


    3號避難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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