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四川省,南充縣,九裏山村,陽光像一個罩子,籠罩了整個村莊。


    女孩雲溫柔,背著書包,踩著歡快的步伐,踏進了村子。


    “爸,我回來了。”女孩愉悅的聲音在村裏的一座破舊的瓦房外響起。


    瓦房的牆是用竹條混合泥土水泥等凝結成的,用力一腳就有可能踢破。


    “回來了,回來就回來,鬼叫啥?”被叫著爸爸的男人叫吳意,不耐煩的回應道。


    “爸,我媽呢?”雲溫柔圍著屋門前的香樟樹歡快的轉圈,開心的問道。


    香樟樹是雲溫柔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學校植樹時順了一棵回來。


    她絕對不會認為拿樹回家也是偷,就像孔乙己“竊書不能算偷”一樣,她幫學校種樹,拿一顆,能算偷嗎?


    “不曉得,我啷個嘵得。”吳意哼哼道。


    “爸,我明天要去鎮上參加中考,考完就畢業了。”女孩看了自己種的樹又長高了一樣,很是高興的說。


    “考就考吧,給老子說啥?老子要去打酒,你媽回來給她說聲,中午炒一碟花生米,老子要下酒。”男人語氣粗魯。


    “爸,明天考試要交考試費,其他同學都交了。”雲溫柔的聲音變得有點小心翼翼了。


    “喝,原來你不是回來幹活的,是回來要錢的。老子還以為你請假回來幫忙幹活的。要錢沒有,對了,樹上的繭子熟了,去把繭子摘下來,明天賣了就給你。”吳意一下子高八音了。


    "爸,明天就考試了,賣繭子也來不及呀,你把錢給我好嗎?等我考完試回來去抓魚給你下酒。”雲溫柔討好的說。


    起風了,風鑽進了陽光裏。


    "滾,滾去摘繭子,他媽的,老子差點就被你忽悠了。"吳意爆吼道。


    “爸——”雲溫柔拖長了音調乞求道。


    “滾,摘繭子去,不摘完不準吃飯。”吳意不為所動。


    “碰!”門被摔得轟響,單薄的泥巴牆抖了抖,雲溫柔也抖了抖。


    吳意從屋裏罵罵咧咧走出來,看外貌還是一個帥大叔,不過聽見他嘴裏罵罵咧咧的話,就完全垮了形象。


    "爸,你別去買酒,把錢給我交考試費,爸,好不好?爸,求你了!”雲溫柔不死心的緊跟著走出來。


    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祈求的看著父親,又長又翹的睫毛忽閃忽閃,幽黑的眸子,溢著點點水光。


    吳意回頭想怒斥女兒,看了看那閃著淚光的眼睛,頓了頓,轉身一言不發就向外走。


    “爸爸,爸爸,別去買酒了,好不好?等賣了繭子有錢了再買好嗎?你把手上的錢給我交考試費好不好?爸爸——”雲溫柔跟著吳意,伸手去拽父親的衣角,僑俏可愛的臉上露出哀求之色。


    吳意摔開女兒的手,大跨步往前走,雲溫柔隻得小跑著在後麵跟著。


    “爸爸,爸爸,爸……”雲溫柔不停的喊著。


    “喊啥喊!喊魂呐!”吳意回頭罵了一頓後,腳步走得更快了。


    “爸爸,爸爸,考試錢呀?沒錢不能參加考試呀!爸爸,求求你了!”雲溫柔緊跟著爸爸身後追,苦苦哀求道。


    “考考考,考個屁,想老子喝酒的錢,沒門!”吳意沒好氣的吼道。


    “爸爸,爸爸,今天就不買酒,少喝一頓,好不好?酒錢就給我交考試費吧!”雲溫柔祈求著。


    吳意停下腳步,怒氣衝衝的轉身,雲溫柔也緊急停下腳步,怯生生的看著爸爸。


    “滾回去!再跟著老子,看老子不揍你。”吳意吼完又回身就走。


    雲溫柔害怕的縮了縮脖子,看著爸爸走遠的背影,貝齒輕咬小小嘴唇,不甘的看著漸走漸遠的男人,猛地一跺腳,又快跑起來。


    “爸爸,爸爸,爸爸……”


    吳意走到山的轉彎處,聽見身後越來越近的聲音,爆怒的就近折了一根樹條,氣勢洶洶的看著追來的女兒。


    “雲溫柔,你他媽的膽子大了是不是?敢不聽老子的話!”吳意吼著,揚起手裏的樹條,對著女兒的腿就猛抽。


    雲溫柔雖然左閃右躲,腿上還是挨了好幾下。


    “哎,幹啥呢?你這是幹啥呢?怎麽打孩子了?又犯酒瘋了?”一個婦人從拐彎處走了出來,見狀忙喊道。


    “老子的娃,就打了咋滴。”吳意惱怒的懟道,丟下手裏的樹條,恐嚇女心不許再跟著,氣衝衝的走了。


    “溫柔啊,你這孩子,怎麽那麽傻呢?你爸打你也不會跑,唉!傷到沒?”婦人是一臉的心疼,上前要挽女孩的褲腳查看。


    “嬸嬸,沒事,一點點痛而已,爸爸就是嚇唬我。”雲溫柔向後退了一步,避開婦人的手。


    “好吧,你是個乖孩子。你那爸爸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這麽好看、聽話、讀書又好的女兒,還天天泡在酒罐子裏,喝醉了就打人,真不知說啥好。”婦人摸了摸雲溫柔的頭,疼惜的說,搖搖頭,走了。


    雲溫柔挽起自己的褲腳,陽光下,腿上幾條淤青像毛毛蟲爬在腿上,她輕輕放下褲子,努力收回眼裏的淚水,倔強的又朝著父親走去。


    吳意到了村裏的小店,說:“張叔,給我來半斤酒。”


    店老板笑道:“你昨天打的酒喝完了,也不會省著點喝。先說好,沒錢我可不賣。”


    “嗬嗬,你老放心,這次不賒賬。”吳意把五塊錢拍在櫃台上。


    “爸爸,爸爸,今天不喝酒,好不好?給我先交考試費,爸爸——”楊素素氣喘籲籲的趕到了,看到了櫃台上的錢,伸手欲拿。


    “啪!”吳意一巴掌拍向伸向錢的手,反手把錢捏在自已手裏,惱怒的吼道:“打輕了是不?還敢跟來?膽兒肥了?”


    “哎,吳意,衝孩子發啥脾氣呢?”正拿著瓶子準備打酒的店老板立起身子喝斥道。


    “溫柔,今天不是上課時間嗎?又被你爸喊回來幹活啊?”店老板笑嗬嗬的跟雲溫柔說話。


    “叔公,不是的。明天中考,今天學校放假。”雲溫柔甜甜的對店老板笑著說。


    “中考呀,那麽快你就要初中畢業了,有十六歲了沒?”店老板笑眯咪的問,還抓了幾塊果糖遞給雲溫柔,“來,叔公請你吃糖,祝你明天考過好成績。”


    “謝謝叔公,我今年剛好十六歲了。”雲溫柔接過糖,乖巧的道謝。


    “好啊,那麽快就長大了。吳意啊,不是叔說你啊,女兒回來了,買一個魚罐頭回去給女兒補補,酒以後再喝也不遲。”店老板勸道。


    吳意氣哼哼的說:“老子都沒得吃,她一個女娃子,吃啥吃。”說完轉身就走。


    雲溫柔跟著追出門去,喊道:“爸爸,爸爸,爸爸——”


    “唉,你別叫了,他肯定是去公社買酒了。”店老板歎了口氣說道。


    雲溫柔望著爸爸漸行漸遠的身影,最後還不甘的語帶哭音,對著模糊的背影喊了幾聲:“爸爸,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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