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是句老俗語。


    王歡家不算窮,但也說不上富裕的。記憶中,王歡父母好像都是工薪階級的,老媽好像是在工廠裏上班,一個月能有三千塊錢工資。老爸當了個小包工頭,領著三四個泥瓦匠四處給人貼地磚。


    這樣的一個家庭,在蜀南市不算是窮的,一年到頭也能攢個三五幾萬的。


    但王歡在我心中,卻一直是俗語裏說的那種‘早當家’的孩子。


    王歡很堅強,這一點,從我在高中時初次見到她那會兒,就已經知道。但現在,堅強的王歡此刻卻匍匐在我肩膀上麵,哭得稀裏嘩啦的。


    “仁傑…;…;我真的好累!很多時候,我都想就這麽一覺睡過去算了…;…;永遠不要醒過來多好?”


    我心裏莫名變得沉重起來,拍拍王歡的肩膀,柔聲安慰著:“既然累了,哥就允許你多趴一會兒…;…;雖然咱倆已經不是情侶了,但這樣應該不算是越界吧。”


    “噗哧…;…;”王歡破涕為笑,突然抬頭,悶悶的喝了一大口啤酒。再次放下後,就聽見她說道:“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這麽會安慰人…;…;”


    “總是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總是在漫不經心的過程中,把人家的傷心和失望帶走…;…;”


    “有嗎?”我撓撓頭,有些尷尬。


    自以為哄小妹妹的手段,被王歡輕易的就看穿了。但好在她情緒慢慢的穩定了下來,也不再哭泣了,從茶幾上拿起紙巾,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卻依舊是愁容滿麵。


    我這時候才繼續問道:“歡歡,說說吧,這幾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爸…;…;伯父去哪兒了?怎麽會失蹤了的?”


    話題再次被我帶得有些沉重起來,但這次王歡卻沒有選擇逃避。她猶豫了一下,終於緩緩說道:“我們搬去郫縣後,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廢話,莫名其妙的搬到另外一個城市生活,生活要是完全沒有變化,那才是奇怪呢。


    我等著王歡繼續說下去。


    “開始還好,靠著我爸在那邊的親戚,沒兩個月生活就穩定了下來。我媽也重新找了份工作,我也在那邊重新開始上學了…;…;但沒兩個月,我爸就變了…;…;”


    “怎麽變了?”我聽得一愣,感覺到問題的關鍵應該是在王歡父親身上。


    果不其然,王歡繼續說道:“我爸也不知道是得了失心瘋還是怎麽了,突然迷上了賭博…;…;也不包工賺錢了,成天往賭場裏麵跑…;…;家裏本來還有二十來萬的存款,一個月不到,就讓我爸給輸得一幹二淨了…;…;”


    但凡是賭博的,沒有幾個人能真的贏錢走的。尤其是在賭場裏麵,十賭九騙,出老千搞小動作。普通人想要從賭場裏贏錢走,無異於虎口拔牙,難如登天!


    “我媽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過後了…;…;”王歡說到這裏時,臉色更加的難看,又拿起啤酒猛灌了一口,打了個酒嗝。


    我察覺到她臉色微紅,明顯是有些喝醉了。本不想讓她繼續喝的,但想了想,決定還是讓她發泄出來的好。


    “然後呢?”


    “然後…;…;”王歡突然抬頭看著天花板,好像陷入往事的回憶當中。


    “我媽知道這件事後,氣得心髒病犯了,住進了醫院…;…;治病要很多錢,但家裏的錢都被我爸拿去賭輸了,哪兒還有錢治病的?”王歡說到這裏時,又止不住的流眼淚。但她就是不哭,連肩膀都不曾抽動一下。


    我再次拍著她的肩膀,沒有安慰,隻是柔聲問道:“後來呢?伯母後來的病怎麽樣了?”


    “後來…;…;”王歡頓了頓,想要喝酒。但她手裏的啤酒早已經被她喝幹了,隻能無奈的扔到茶幾上,歎了口氣,繼續道:“後來我爸也不知道從哪兒拿了五十萬出來給我媽治病,但醫院裏坑錢就跟無底洞一樣…;…;在醫院裏前前後後呆了半年時間,五十萬就沒了。”


    蜀南人說話有口音,說醫院不叫醫院,叫醫完…;…;錢沒醫完不準走的意思。心髒病本來就是一個特殊病例,這病要說花錢,那可以說是一個無底洞。五十萬能讓王歡媽媽在醫院裏治療半年,可得感謝一下現在的醫保政策了。


    “錢沒了,醫院不給治療,隻能回家靠藥物維持體能…;…;”王歡臉色變得蒼白難看,仿佛不願意回想起來一樣。


    此時此刻,王歡淚水跟斷了線的雨滴一樣往下滴:“仁傑,你能想象嗎?我媽整夜整夜躺在床上,捂著胸口咬著牙憋痛的樣子…;…;我爸沒在家,家裏就隻有我一個人…;…;她也不出聲…;…;你知道她為什麽不出聲嗎?我媽說…;…;她說…;…;她怕打擾到我晚上休息!”


    仿佛是受到了王歡的感染一樣,我眼眶也有些濕潤。


    可憐天下父母心,即便是自己重病在床了,一門心思卻還想著自己的子女。


    那時候的王歡,應該還在上高中吧?本來高中時候學業就繁重。屋漏偏逢連夜雨,趕上自己身體又不好。恐怕那時候王歡的母親,想得更多的隻是一死了之,免得拖累了王歡吧?


    即便是在飽受病痛折磨的情況下,卻還咬牙堅持著。心髒痛得整夜睡不著也不吭聲,就因為不想打擾到王歡的休息…;…;


    王歡終於抽泣了一聲,她鼻梁挺動著,繼續說道:“可是…;…;看見她那樣,我又哪裏睡得著?”


    血濃於水,打斷骨頭連著筋,父母每時每刻想著兒女。可似王歡這種堅強孝順的女兒,心裏又何嚐不是牽掛著父母的呢?


    王歡一開始抽泣,終於抑製不住一樣,鼻梁連番的挺動著,到最後牽動了肩膀,趴在我懷中默默的抽泣。


    但她就是不哭出聲,惹得我心裏更加的不好受了。緩慢而溫柔的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聽著她在我懷中繼續說著:“兩個月後…;…;我媽終於擺脫了病痛的折磨。”


    聞言,我心裏一沉,沒錢醫病,又能擺脫病痛的折磨…;…;那是?


    我不敢猜測下去,耳中隻聽著王歡重新歸於平靜的述說。此刻的她,好像在述說一件跟自己完全無關的事情一樣,語氣中不再帶有先前的那些感情。


    “我媽出殯那天,親戚們都來幫忙了,我爸也終於再次出現了…;…;他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一樣,隻在我媽的靈堂前站了一會兒,說了幾句話,就又消失了…;…;”


    “你恨你爸?”我從王歡的語氣中聽出她好像並不想過多的談論她爸。


    王歡也不抬頭,埋在我懷中的小腦袋搖了搖,繼續平靜的說著:“談不上恨,隻是突然覺得有些無情…;…;我媽在醫院裏呆了半年,他除了送錢來的那天出現過,後來就一直失蹤…;…;回家修養的那兩個月,他也沒有回來過。”


    “仁傑,你說,我是不是遇到了個假爸爸?”說完這話後,連王歡自己都笑了,一邊笑著,一邊哭。


    我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平日裏舌頭跟加藤鷹之手一樣靈活。但現在卻跟打了結一樣的,結巴一樣的猶豫了一會兒,才吐出幾個字來:“也許…;…;你爸有他自己的想法吧?”


    “他是有想法的…;…;他站在我媽的靈堂前,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對不起你們母女!”


    王歡突然抬頭,目光灼灼的望著我:“仁傑,你說,他有什麽想法?想著怎麽來彌補我媽嗎?還是彌補這個已經破碎的家庭?”


    “這個…;…;”我撓撓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王歡的問題。


    她嗬嗬一笑,笑容中滿是無奈,輕輕搖頭後,才繼續說著後麵的故事:“我媽出殯後,我爸又失蹤了,那些親戚也走了…;…;而我,終於成了真正的一個人了,高中畢業後,我也沒有繼續讀大學了…;…;開始打工,一邊打工賺錢,一邊等我爸回來。”


    “其實我真的沒有恨過他,哪怕他一直沒有回來照顧過我媽,那時候,我也沒有恨過他…;…;隻是想到他可能很忙,在籌錢給我媽治病。”


    王歡突然露出一個自嘲般的笑容,嗬嗬幹笑了兩聲過後,目光再次和我對視:“可是仁傑,你知道我等了將近一年時間,最後等來的是個怎樣的結果嗎?”


    “什麽?”


    不能是真的把她爸等回來了,然後全家團聚圓滿大結局了…;…;如果是那樣,王歡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了。


    “我沒把我爸等回來,卻等來了一張兩百多萬的欠條…;…;”


    “兩年前,突然有人到郫縣找我,說是我爸的朋友,讓我還錢…;…;一開口就讓我還兩百萬!”


    “怎麽欠這麽多錢的?”我聽得駭了一跳!兩百萬啊,這對於王歡這樣的家庭來說,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尤其是她現在可以算是家破人亡了,這兩百萬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簡直算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王歡嗬嗬一笑,從這一刻開始,她嚴重終於產生了一點怨念一樣。


    “後來我才知道,我爸去借高利貸了…;…;給我媽治病用的那五十萬就是他借的第一筆高利貸…;…;”


    “那不是隻有五十萬嗎?就算算上一點利息,也不到兩百萬吧?”我問道。


    什麽樣的高利貸,能在短短一年多的時間裏,利滾利到兩百萬的?


    王歡搖搖頭,繼續說道:“不止這五十萬…;…;有了第一次借錢,就有第二次,我爸為了還上那五十萬高利貸,就再去找他們借了,想借點錢去賭…;…;他居然已經失心瘋到以為靠賭博就能把錢贏回來還上的!後來…;…;就越借越多了。”


    王歡說到這裏時,連自己都笑了。而我,卻笑不出來…;…;


    窮生奸計,富漲良心。人要是在窮途末路下,什麽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的,更何況是借高利貸賭博呢?王歡父親沒有被這末路逼得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情就已經算是良民了。


    但我萬萬沒想到,王歡家裏欠別人的兩百多萬,竟是我們分手時,就埋下的一條禍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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