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濛濛雨,細如牛毛。


    將鄒氏集團總部所在的鄒氏大廈洗滌得越發鋥光瓦亮、貴氣逼人。


    這是濱海市知名地標建築之一,外表高大上,內裏豪奢,安保盡職,綠化給力。


    唯一的問題就是,大廈出入者大抵非富即貴,豪車層出不窮,普車多如牛毛。饒是有著足足五層的地下停車場,晌午前後,也不得不在外麵掛上“已滿”的告示。


    眼看約好的時間快到了,卻還是不能在附近找到一個車位,王鳴急得三層下巴都跟著哆嗦,擦把冷汗,他一咬牙一跺腳,幹脆就在鄒氏大廈正門前的馬路邊停下:“小淩我們走!”


    抱著文件袋的淩耀耀抬起頭,露出一張被栗色木馬卷簇擁的標準美人鵝蛋臉,杏子眼略微睜大,詫異提醒:“這裏不能停車?”


    “不管了。”王鳴率先解開安全帶,矮胖身材靈巧的鑽出車門,歎氣,“小鄒總剛上任,正是三把火的關頭,咱們公司本來就連續幾年業績不佳,這次是最後的機會了,要是再來個遲到,指不定撞槍口上!”


    淩耀耀抿了抿嘴,跟著下了車,兩人一前一後快步進了大廈大廳,登記之後,前台打了兩個電話,笑容可掬的叫來保安帶他們去頂層專用電梯。


    片刻後,看著電梯門合攏,想到接下來要直麵的場景,王鳴心跳驟升,下意識對著金屬麵板檢查儀容,反複確認頭頂假發片的卡扣……他忽然目光一凝,扭頭問淩耀耀:“帶紙巾了嗎?”


    淩耀耀以為他要,趕緊找出來遞過去。


    結果王鳴擺擺手,胡亂抹了把臉,指了指她鬢發劉海的位置:“沾了雨水,擦掉,趕緊擦掉。別在小鄒總麵前落個儀容不整的印象。”


    “經理,你別這樣。”淩耀耀邊擦邊小聲說,“我本來還好,現在可緊張了!等會兒到了小鄒總麵前,怕是話都不敢說了。”


    王鳴恨鐵不成鋼:“你怎麽能不說話?那我帶你來幹嘛?這項目可就指望你給小鄒總匯報清楚了!”


    淩耀耀欲言又止。


    王鳴壓著忐忑給她鼓勁:“別擔心,這可是咱們公司請業內大牛操刀的成果,那天人家說的時候你不就在旁邊聽著?不說百分之百,怎麽也是十拿九穩!”


    十拿九穩?


    淩耀耀嘴角扯了扯,沒說話,心想:“單純論盈利,倒是沒問題。但……”


    她垂眸看了眼抱在胸前的文件袋。


    這裏麵的東西從頭到尾都是她在整理,所以很方便做手腳。


    問題是,有沒有機會避著王鳴讓小鄒總看到?


    高速電梯隻花了一分多鍾就抵達了頂層。


    才出電梯,迎麵就是足以俯瞰小半個濱海市的落地窗,層高目測至少五米起步,走廊上七加侖盆的散尾葵,對比之下像個小盆栽。


    走廊盡頭又是一個前台,私人秘書核對過小鄒總今日的行程,客客氣氣的請他們到會客室稍坐:“鄒總家人臨時過來,占用了一些時間,實在抱歉!”


    王鳴誠惶誠恐:“沒事沒事,您忙,您忙好了,我們自己在這裏就好。”


    等秘書倒完水,體貼的出去反手關上門,王鳴才輕輕舒了口氣,但想到小鄒總,還是緊張。


    他緊張了就喜歡注意一些細節,比如剛剛淩耀耀頭發上的水珠,再比如此刻會客室的布置,忍不住碎碎念:“這盆玫瑰什麽時候搬過來的?我記得鄒總那會兒是沒有的。”


    淩耀耀看了眼:“經理,那是月季。”


    她仔細端詳了下,也有點意外,“紫驪珠?這品種現在可不多見了。”


    王鳴不懂裝懂:“那是!你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不是金貴品種配得上咱們鄒氏的壕嗎?”


    “……”淩耀耀嘴角彎了彎,沒接這個話。


    紫驪珠其實談不上多金貴的品種,她老家的老宅裏就長著一棵老樁,鄰居想要,打個招呼,剪兩根花枝去扡插,就也有了。


    隻不過這兩年傳統花卉勢微,歐洲進口的歐月、日本進口的日月以及美國進口的美月崛起,廣受追捧。再加上建國之後有一段相當艱苦的歲月,許多傳統品種沒保護好,國月於是越發的被比了下去。


    所以這紫驪珠雖然算不上金貴,但不是湊巧碰上了,一般人想要還真不好搞。


    當然了,如王鳴所言,這兒可是鄒氏大廈,他們想要什麽沒有?


    淩耀耀沒太在意這事兒,目光很快從那盆明顯才修剪過、株型優美的紫驪珠上移開,暗自思索著接下來的打算。


    她是最近跳槽到春茶房地產開發公司的。


    本來雖然已經在考慮從前公司離職,卻也沒想過來春茶。


    畢竟春茶早年倒是輝煌過,這兩年業績每況愈下,尤其是不久前,鄒氏企業的掌舵人鄒總鄒利國因病住院,獨女小鄒總上位,剛掌大權,就不顧一幹叔伯反對,大刀闊斧的開始了一係列的改革。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春茶在鄒利國手裏還有點兒情分可講,但小鄒總卻不然。


    除非有什麽特殊的情況,否則這家公司指日可涼。


    ……金渚鎮就是春茶這眼接骨上急三火四推出來自救的項目。


    本來這家公司的命運跟淩耀耀也沒什麽關係,但她那個有老樁紫驪珠的老宅,就在金渚鎮轄下的村子裏。


    更要命的是,她最近才知道,她親爸跟繼母,已經跟春茶簽署了老宅的拆遷同意書。


    “我們也是沒辦法。”那天她就追問了幾句,她繼母徐璿擰著眉頭在客廳搞衛生,擦完茶幾擦沙發,手裏不停嘴裏也不停,“安安讀書不行,萬幸還有個小提琴的天賦,他們老師都建議說要請那種名師,一次課就要兩千塊,不然就是耽擱了他……還有你,你都快三十了,陪嫁也要準備起來了……不賣老宅,就我跟你爸這幾個錢,能幹什麽?”


    淩耀耀想說自己不需要他們幫忙預備陪嫁,她現在連個男朋友都沒有,說那些還早,就算快結結婚了,她也不需要;但她不能說異母弟弟淩安安不需要栽培。


    於是她就沉默。


    徐璿沒得到回應,猶豫了會兒,繼續說下去:“你爸之前也很為難,說老爺子老太太辛辛苦苦攢的房子園子,你呢,又是從小在那裏長大的,要是賣了,你一準要難過。但這也是沒辦法。人總是要往前看的。就是老爺子老太太還在,也肯定要為你們姐弟倆考慮,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這個道理,但心裏還是堵得慌。


    淩耀耀就說自己累了,想回房休息。


    徐璿還是跟在她後麵念叨了幾句:“你別怪你爸,要怪就怪我吧。我這個人命不好,沒把安安生得跟你一樣聰明伶俐,他要是靠念書就能有出息,我也不會讓他去學那勞什子小提琴,費錢費力氣……”


    這話說的,淩耀耀沒法不吭聲了:“阿姨,我沒有那個意思。”


    “唉。”徐璿歎息,“說到底還是我跟你爸沒能力,不然,也不至於要動老爺子老太太留下來的東西。”


    淩耀耀被她說得都站不住腳了:“我就是覺得很突然,沒其他意思。”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徐璿開始抹眼淚,哽咽,“是我們做父母的無能,對不住你們。”


    “……”淩耀耀按著房門把手,又氣悶又尷尬,都不知道做什麽才好。


    還是弟弟淩安安聽到動靜,出來說了聲餓了想吃夜宵,徐璿立馬去廚房張羅了,她才得以脫身。


    雖然擺脫了被繼母追著念叨的困境,老宅即將迎來的命運還是像一口氣哽在了胸口,上不來下不去,說不出的煩悶難受。


    這時候看到春茶招人,淩耀耀一個衝動,就去應聘了。


    她對自己被錄用不奇怪,畢竟在圈子裏混了這幾年,履曆還算好看。


    入職後,淩耀耀利用職務之便提前了解了春茶對金渚鎮的安排,心頭越發空空落落。她熬夜做了一份計劃書,希望能夠為故裏爭取一把。


    然而春茶如今急著做出成績證明自己,根本不理會她的建議。


    她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小鄒總。


    至於越級匯報的後果……


    說實話,她進春茶就是為了老宅,如果改變不了老宅的命運,那春茶不計較,她也不想留下去。


    雖然早就下定決心,但事到臨頭,淩耀耀也不免跟王鳴一樣,有些患得患失,心神不寧。


    就在這時,王鳴許是等的焦灼,起身在會客室裏走動起來。


    他走到紫驪珠麵前,彎腰打量了會兒,嘖嘖稱讚:“不愧是鄒氏,這花開的真好。”


    說話間隨手掏出手機,單手抓起花盆想拍個合影。


    然而王鳴沒注意,手指被枝條上的刺給紮了一下,他一痛,下意識的甩手:“艸!”


    “砰!”


    紫驪珠連花帶盆砸到了淩耀耀腳邊,王鳴一驚,正手足無措,外間秘書聽到動靜,推門而入,看到這一幕,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你們怎麽亂動東西?!”


    王鳴趕緊賠笑:“不好意思啊,我們賠……我們賠雙倍……”


    “這不是賠不賠的問題!”秘書臉色難看,迅速走過去蹲下來仔細檢查了一番,見紫驪珠整個枝幹都差不多從根部折斷,神情越發陰鬱,打斷他的話,“這是孔女士生前送給鄒總的禮物!鄒總看這屋子陽光好才臨時放過來……你們……唉!”


    “什麽?!”王鳴臉色頓變,他迅速思索了下,忽然轉向淩耀耀,“小淩!你這個人怎麽這樣?我都跟你說了別亂動,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淩耀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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