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恩煦心平氣和的反問:“我在這裏的孤兒院長大,考取了這裏的大學,撫養我長大的奶奶、一起長大的朋友、同學……全部在這裏,我為什麽要離開?”


    “孔小旌,我覺得你最好弄清楚一件事情。”坐在他身邊的淩耀耀說,“整件事情,唯一沒有錯,也是最大的受害者是誰。”


    孔小旌悶頭抽了口煙,慘笑:“我大概明白了,老頭子當年做了對不起你們母子的事情……他以為天衣無縫,我媽甚至還傻乎乎的帶著小雀經常去你麵前晃悠。”


    “都當你什麽都不知道。”


    “實際上,有其母必有其子,你特麽看起來默不作聲,心眼比誰都多,早就防著我們了。”


    “老頭子自以為是,還能有什麽好下場?”


    他將抽剩了一半的煙頭按進煙灰缸裏,從鼻子裏吐了口煙氣,對孔小雀說:“走吧,他們不會放過爸爸的。”


    孔小雀還在低低的啜泣,聽到這話,茫然抬頭,四顧都是認識的人,此刻卻覺得格外陌生。


    除了她的哥哥外,隻要淩耀耀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表姐鄒若楠坐在不遠處,目光一直盯著宋恩煦:“我舅舅……”


    這三個字,讓孔小旌暫時站住了腳,孔小雀渾渾噩噩,也繼續聽著。


    鄒若楠說:“我舅舅以前是孔氏企業的老板,孔氏跟鄒氏合並之後,他也是鄒氏高層。”


    “不管是我爸爸,還是我,對他都不差,尤其是我,對他格外倚重。”


    “我想知道,他為什麽要做這些事情?”


    宋恩煦冷淡的說:“這是你跟他之前的事情。”


    “我對孔章還有鄒利民的經曆、想法、目的都沒有興趣。”


    “總而言之,他們現在的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希望你不要繼續炒作我跟你們之前的任何關係。”


    “這件事情,必須盡快平息。”


    他說著,看了眼淩耀耀,輕聲說,“很快就好了。”


    淩耀耀微微搖頭:“沒事的。”


    “還是我來說吧。”這個時候,從進門起就沉默不語的許婭,忽然開口。


    她環視了一圈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她的晚輩。


    目光在淩耀耀與鄒若楠身上頓了頓,許婭很平淡的說,“以前的事情,你們都還沒出生,不知道很正常。”


    “鄒利民當年算計我,原因很簡單,也很low。”


    “他德不配位,中飽私囊,鄒氏其他人因為他跟鄒利國的關係,不敢多說。”


    “但我做他主管的時候,訓斥過他幾次,他從此跟我不對盤。”


    “這件事情,他純粹就是出於私人恩怨,報複我。”


    “至於孔章。”


    她說到這裏,看向鄒若楠,“你想過沒有?為什麽當初鄒氏跟孔氏合並,是鄒氏集團,而不是孔氏集團?甚至整個集團,現在都沒有半點孔氏的痕跡?”


    鄒若楠說:“聽說當時孔氏體量沒有鄒氏大……”


    “你錯了。”許婭搖頭,“鄒氏是合並了孔氏之後,才迅速擴張的。”


    “孔氏的體量,不算小。”


    “隻不過,你外公去世的早,你舅舅年輕時候被人設計坑了幾把,孔氏從此元氣大傷,連續走下坡路,如果不跟鄒氏合並,他早就破產了。”


    “但孔氏當時雖然岌岌可危,工廠、機器、渠道等等,都是現成的。”


    “鄒氏經過一係列評估、談判、聯姻,最終以合並的旗號,將其吞並,才有了今天的格局。”


    “我被算計的時候,正是鄒氏跟孔氏談合並的時候。”


    “那會兩家還沒考慮聯姻。”


    “鄒利國這個人,說的好聽是有事業心,說的赤裸裸一點,他講究一切以利益為重。”


    “那個時候他年紀不小,已經在考慮結婚。”


    “但首選目標,不是孔家的大小姐,而是某位高幹之女。”


    “而且對方對他也很感興趣。”


    “如果鄒利國跟那位高幹之女成了的話,對於孔章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這意味著他更加沒有話語權。”


    “所以他迫切需要打消鄒利國這個想法,而且,這也給了他一個提醒,他的妹妹,還沒結婚。”


    許婭這個時候說這些事情,已經很平靜了,“那位高幹之女非常看重男方的忠誠,而鄒利國當時的地位,孔章根本不可能給他強行安排什麽戲碼。”


    “唯一能夠跟鄒利國近距離接觸的年輕女性,隻有我。”


    鄒若楠垂了垂眼簾,忽然問:“我聽說我爸爸,年輕的時候……喜歡你?”


    “我舅舅就不怕弄巧成拙,反而促成你們一對?”


    許婭的目光,投向了孔小旌與孔小雀:“他不怕,因為孔氏跟鄒氏的合並,最初穿針引線的人,就是我。”


    “我跟你們兩個的母親,是同窗好友,說是閨蜜也不為過。”


    “你們的母親非常了解我。”


    “我跟鄒利國是事業上的好搭檔,但我對他那樣的男性,沒有任何感情上的興趣。”


    “而且,我當時跟韓漸相戀多年,早就說好了等這個項目結束就結婚。”


    “我從來就沒想過,也不可能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順水推舟接受鄒利國。”


    “孔章這麽做了,還能起到一個間接趕走我的作用。”


    她冷冷說,“後來我離開鄒氏,孔章進入董事會,剛好是我突然離職、新秘書手忙腳亂的時候,他借助大舅子的身份,沒少撈好處。”


    “如果沒有這件事情,我繼續在鄒氏,他什麽機會都不會有。”


    “隻能做個普通董事,老老實實的拿分紅。”


    孔小雀失魂落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孔小旌一個勁的抽煙,也不說話。


    許婭轉向鄒若楠:“當然,鄒利國本身也不是善茬,兩家合並之後,他不但將孔氏吞了個幹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而且還使手段,大大降低了孔章手裏股權的份額。”


    “不然這些年來,他也沒辦法在鄒氏一言九鼎。”


    “你舅舅不甘心,又不敢跟鄒利國對抗,當然要抓住你這個機會。”


    頓了頓,她補充,“還有我的孩子,恩煦。”


    鄒若楠用力閉了閉眼,說:“我想知道整個經過。”


    “我可以保證,這一切,我媽媽什麽都不知道。”


    許婭沒有質疑,隻是看了眼宋恩煦跟淩耀耀,見宋恩煦麵無表情,淩耀耀則麵色憂慮的看著他,徐徐吐了口氣,說:“當年我還很年輕,但長年加班,身體長期超負荷運轉……”


    再加上一些個人體質的問題,總而言之,她被算計著跟鄒利國發生關係後,懷了孕,卻被醫生建議不要打胎。


    否則會有難以生育的隱患。


    許婭出身高知家庭,她的父母既開明又保守。


    開明在於他們非常重視對女兒的教育,鼓勵她趁著年輕多學多看,保守是他們認為女兒的遭遇,可憐又難以啟齒。


    起初他們甚至阻止許婭報警。


    這種情況下出生的宋恩煦,許父許母都是一個念頭,必須將他送走。


    絕對不能讓人知道他們的女兒,未婚生子。


    孩子還不是韓漸的。


    至於說,孩子的生父是鄒利國,能夠帶來多少利益……這些完全不在許父許母的考慮之中。


    他們對於這個外孫的到來沒有任何歡迎。


    但在孔章眼裏,宋恩煦卻是有著相當的價值的。


    如果是一個正常的兄長,妹夫的私生子,毫無疑問是敵人。


    巴不得宋恩煦從來沒有出生。


    畢竟,這個孩子什麽都不用做,隻是存在,就會嚴重影響到自己妹妹跟外甥女的利益。


    然而鄒若楠母女的利益,又怎麽比得上孔章自己的利益呢?


    又或者說,如果沒有宋恩煦的存在,鄒若楠作為鄒利國唯一的孩子,繼承鄒氏,理所當然。


    她根本不需要感激孔章,也不需要給予孔章任何額外的報酬。


    所以,在孔章眼裏,宋恩煦的存在,反而是件好事。


    他開始私下關注宋恩煦的蹤跡。


    “不過,你們母親跟恩煦的接觸,倒不是他的意思。”許婭說到這裏,瞥了眼孔家兄妹,冷淡的說,“而是她自告奮勇,向孔章顯示自己的能力。”


    “孔章知道之後,還大罵了她一頓。”


    “因為擔心她的舉動會引起我的注意,從而發現恩煦。”


    但實際上,許婭非常忙,雖然跟孔章的妻子是閨蜜,卻也沒空去關注她常去的孤兒院。


    當年宋恩煦被送走之後,許婭還是跟韓漸結了婚。


    但這段經曆究竟還是在二人之間,乃至於兩個家庭間蒙上了一層陰影。


    也許是體質確實有問題,總之這麽多年來,他們始終沒有孩子。


    這讓本就有著隔閡的夫妻關係,更加無言以對。


    許婭偶爾會想起被送走的宋恩煦,坦白說,她對這個孩子沒有太過深刻的感情,畢竟不是來自愛情的期待,而是意料之外的痛苦遭遇。


    可她的道德跟本能,卻也不抗拒撫養這個無辜生命長大。


    然而許父許母始終不肯透露宋恩煦的去向,哪怕臨終之前,也隻是叮囑她跟韓漸好好過日子。


    這種情況下,她忽然收到消息,告知了宋恩煦就在同一個城市。


    許婭沒有感到任何的驚喜,隻有滿滿的懷疑。


    這個時候,她沒有告訴這些年輕的孩子們,自己花費了多少精力物力人力心力,才弄清楚當年那些來龍去脈,隻淡淡說:“鄒利國病倒之後,孔章就立刻開始了行動。”


    “鄒利民一直跟他是狐朋狗友,而且又落了不少把柄在他手裏,再加上,他的確希望鄒利國的財產,能夠向他跟他的兒子傾斜……”


    “於是,兩個人一拍即合,開始利用恩煦的身世做文章。”


    “其實他們心目中最好的發展,是鄒利國在這個時候直接死掉。”


    “然後鄒利民扶持恩煦,孔章表麵上繼續支持你這個外甥女,再拉我下水,轟轟烈烈的鬥一場……方便他們渾水摸魚。”


    “隻不過,他們沒想到的是,不但他們早就露出了破綻。”


    許婭看向宋恩煦,眼神複雜,“恩煦他,也根本不在乎鄒氏。”


    這個兒子,甚至根本不在乎她。


    “這兩個人,都是咎由自取。”許婭定了定神,收回視線,語氣平淡說,“求情的話,都不用說了。”


    “這是他們應得的報應,是我遲來的公道。”


    孔家兄妹默默不語。


    鄒若楠則抬起頭,看著許婭:“這些事情……我爸爸,知道嗎?”


    許婭冷淡說:“那是你的爸爸。”


    鄒若楠沒有再開口。


    但許婭又說:“我希望你好好考慮恩煦的意思。”


    “這件事情,不管你有什麽樣的想法,在輿論上,到此為止。”


    “恩煦不會要鄒氏的產業。”


    “也不會再理會你們家的那些風風雨雨。”


    鄒若楠沉默了一陣,說:“我得問問我爸爸的意思。”


    “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緩緩推開麵前的茶水,宋恩煦平靜的說,“如果再有類似風波扯上我或我的女朋友,那我會立刻聘請律師,跟你爭奪屬於我的那一份財產,然後捐給隨便什麽慈善組織……你應該很清楚,這種官司,就算我一分錢不出,也有的是律師爭著幫我打。”


    “不需要我操任何心。”


    “隻要給他們授權就行。”


    鄒若楠思考片刻,說:“知道了。”


    但很快,她遲疑著問,“你真的不想去見見他?”


    “那也是你的……”


    生身之父……


    宋恩煦眼神平靜的沒有半點波瀾:“不,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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