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上空流光溢彩,像是布了各色綢緞,紫紅、明黃、嫣藍、翠綠,綺豔不可方物的彩虹,院子裏默無聲息,隻聽得兩人踩著秋黃梧桐葉上的聲音。


    她微笑起來,笑容在斑駁的樹影裏,仿若帶著茉香葉子淡淡的餘香,“夫君疑心臣妾,為何不直問了臣妾?”


    慕容策淡淡地回道:“問了你會說嗎?”


    “臣妾會。”元婉蓁盯著他,斜陽的光映在她臉頰,是微淡的金圈,他看得起了笑容,聲音很輕微:“你覺著我在想什麽?”


    她遲疑了一下,心中幾分惴惴不安,話卻幽幽說出了口:“清涼殿母後試探臣妾,夫君在臣妾麵前做戲,認為臣妾是太子所安插。”


    慕容策一怔,未曾想她會這般坦然,元婉蓁沉靜半刻,又道:“夫君早已知曉臣妾剪斷了白玉蘭,卻故意將此事鬧起,後又為臣妾了斷個幹淨,夫君此舉是想告之臣妾,夫君如今所處的境地!”


    慕容策含笑望著她,隻覺得她整個人都是熠熠生輝,散發著一種絢麗的光彩,他默默半刻,忽而道:“暖玉閣,燕城青樓,曾經的第一名妓蘇予染就出自它閣。”


    元婉蓁詫異:“夫君為何突然說起她?”


    慕容策略微吃力地坐上石椅,哼笑一聲道:“她愛上一個男人,男人替她贖了身,兩人定下廝守終生的誓言,都以為是一段癡情相守,卻未曾想不出一年,蘇予染死於剮刑。”


    傾國傾城貌,驚為天下人,雖未見過但聽人這般形容,也知是位難得的絕色美人。


    “不是病死,而是死於剮刑?!”她皺了皺眉,看他:“她犯了什麽罪?要對她如此殘忍?”


    “沒犯任何罪,隻是有天偶然遇見一位陌生男人說了兩句話,僅此而已。”


    元婉蓁微微眯眼:“什麽話?”


    “男人私下找到陌生男人盤問,那天隻是向蘇予染問路罷了。”慕容策輕語,見她茫然,又道:“可在這事兒發生的前一天,男人鬼使神差進了一座寺廟,被大師告之近日會遭人誣陷,功虧一簣。”


    “不管問路真假,他都懷疑蘇予染?”


    慕容策咳嗽兩聲,笑道:“誰也不可成為他的絆馬索,即便是他心愛的女子。”


    元婉蓁不由生起寒意:“鴆酒,白綾都可,為何非要剮刑?”


    “如大師所料,他被誣陷與文國私盟意圖謀反,而那位問路的陌生男人就是文國細作。”慕容策抬手捋開她額際上的發絲,“父皇派人調查,結果得知他的確與陌生男人私下會麵,父皇大怒,下旨削去他的爵位,他為了自保,編造了天大的謊言,父皇聽後不僅原諒了他,還對他加以厚賞。”


    “間不容發,他將蘇予染推下深淵。”元婉蓁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他一定是告訴父皇,他早已知曉陌生男人細作的身份,並且發現此人與蘇予染接觸,便假意與蘇予染相愛,暗地調查此事,終於發現蘇予染同為細作,正預告知父皇,事情就被牽扯了出來?”


    慕容策緊緊盯著她,見她仰起頭繼續道:“父皇派人再次調查,證實他所說屬實,他便要求將蘇予染執以剮刑,越是嚴厲的刑罰越是讓人覺著他與蘇予染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慕容策欣賞一笑,元婉蓁看著他又道:“這件事,父皇心如明鏡,早就猜出是有人暗地誣陷,父皇更願保住自個兒的兒子。”


    他清笑一聲,捂著傷口起身,她扶著他走到主房門前,煊紹任舊站在那等候,慕容策攀上煊紹的肩膀,轉身朝府門外走。


    元婉蓁見他要離開,忙問一句:“夫君是想告訴臣妾什麽?那個男人是那一位皇子呢?!”


    “梁府那日,你很是聰慧!”慕容策回眸淡淡一笑,元婉蓁驚訝地抬了抬眉,穩了半刻,忽而聲聲輕笑:“臣妾想,那文國細作並非無緣無故出現,或許是有人刻意安排吧?是死侍?!”


    慕容策沒有說是,也沒有說不是,依舊是淡淡的笑了笑···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元婉蓁沉重的閉了閉眼,蘇予染死去已有四個年頭,當初慕容策不過十五左右,心思就已如此深沉,想必玄景王至今還不知誰是誣陷自個兒的人吧!


    關上房門,她躺在長椅上歇想,梁府那日玄景王出手相救,慕容策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今日的故事,就是在提醒她小心玄景王。


    元婉蓁不由癡笑,血腥殺戮之中何來清泉,看來她還是純真了些。


    “小姐。”澈傾站在外邊輕輕叩門,聽得元婉蓁應聲才走了進來,看了眼空床,“殿下怎得不在房裏?”


    “出府了。”她淡淡一聲,澈傾點點頭,折起曬幹的衣裳,元婉蓁看著她手中的動作,忽然心中一驚,起身從袖子裏取出一塊手帕,手帕裏果真有一張紙條。


    澈傾驚詫一眼,走近她問:“這是···”


    元婉蓁立即做了個禁聲的手勢,澈傾慌忙捂住嘴,走去關上房門,還不忘向外察看一番。


    “小姐紙條哪來的啊?!”澈傾湊近極小聲的問,元婉蓁蹙起眉目:“可還記得在街市上撞了我的那位女子?”


    “是她?何人啊?!”澈傾想起來疑惑道,元婉蓁未做回應,忙展開紙條,上麵寫著一句話:【凶,非凶,危此上方臣。】


    這是何意?她握緊紙條,心下忐忑不安,澈傾重重蹙眉,“小姐,那個女子為什麽說這樣的話?!”


    “與她無關,你先去做事,讓我想想。”元婉蓁吩咐一聲,隨即拿來香爐將紙條燒盡,而後靜靜的冥想,近日發生的事除了在梁府···


    凶,可是指的金雀凶兆?!


    她起身來回踱步,一字字尋思,危,是指危險?不,那日她隱藏的極好,危險還不至於,那是指···危及?!


    跳一跳眉宇,她眯起了眸子,此,為人,那日季妙霖站的最前,是指她?!上方,此人之上嗎?!


    臣?季妙霖之上的人···難道是她祖父林老將軍?!


    元婉蓁搖搖頭,不對!能將紙條送到她手中,必是對她當日···


    有人跟蹤自個兒?!


    她心中如雷電一擊,如此,父親的事豈不是被發現了?


    想到這,她頓時慌亂不已,“澈傾快去告之殷鶴,讓他速速尋回殿下,怕是要出事兒!”


    “啊?”澈傾正擦拭著櫃上的錦盒,被她的話嚇了一跳,手中的錦盒全數掉落在地,來不及拾起,她連連點頭就欲出去,元婉蓁看著地上的錦盒,忽地抓住她的手,“等等。”


    地上的藍色錦盒摔開,裏邊的玉蘭釵子滾在一旁,這是戚妃在清涼殿那日,贈予她的新婚賀禮。


    元婉蓁蹲下身拾起釵子,細細琢磨,季妙霖一心隻想著太子妃之位,若她成了太子妃,那麽在她之上的人就是皇上,皇後,戚妃,太子慕容恭!


    歎口氣,她握著釵子起身,依舊是搖頭,皇上,嗬,他們怎會是她之上的臣子呢?!


    不對,元婉蓁坐上長椅眸光緊盯著手中的釵子,就這般過了許久,她忽而驚跳了眉梢,若是···太子慕容恭繼了儲君之位,季妙霖便榮升為皇後,如此一來,在她之上隻有兩人,戚妃與慕容恭。


    理到了這裏,她伸手指於茶盞中,指尖沾上一點茶水,隨即在木桌上寫上一字,臣!


    慕容恭即以是新帝便為君王,那麽隻有戚妃,可戚妃就算幹涉朝政,但終究是個女子,又怎會是臣呢?


    突地,她手指一頓,女子···對!她終究是個女子!


    元婉蓁繼而想了半刻,唇角漸漸勾起了笑意,指尖沾上茶水,在臣字左邊添上了一個女字。


    “姬,嗬嗬···”她忍不住冷笑幾聲,“真是費了好大的心思!”


    澈傾聽她如此說,趕緊地問道:“小姐可是想出了什麽來?!”


    “金雀凶兆,危及季妙霖之上的女子!”元婉蓁說著,眼中泛出了一抹陰冷,“此凶非彼凶,隻對一人而凶,嗬嗬嗬···真有意思!”


    澈傾低了身子,“金雀早已對小姐開屏,怎會是季妙霖呢?如此,豈不是弄錯了人?!”


    “那便將計就計,這可是除掉季妙霖的好時機!”元婉蓁眯起眸子緊緊攥住釵子,繼是靜默了一會兒,她又驚疑起來:“這背後究竟是誰?此人必是知曉我與季妙霖水火不容,告訴我這些,難道想借我之手除掉季妙霖···不,應該是太子!”


    “小姐不可輕舉妄動啊!指不定是陷阱呢?!”


    “不過女子而已,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元婉蓁沉下一口氣,“父皇如此寵愛戚妃,怎會讓這樣的事泄露出去,既然我能得到消息,那麽相信諸位皇子,也已得到了消息。”


    澈傾點點頭,問道:“那小姐該如何做?”


    “等,想動的總會動。”元婉蓁輕聲,繼而像是想起了什麽來,笑道:“昨夜遇襲,指不定已經有人動了!”


    “小姐我不懂,即認為是季妙霖,為何要殺小姐呢?!”


    元婉蓁也想到了這點,琢磨了許久,才說道:“諸位皇子包括我在內,怕是···怕是每人得到的消息都不一樣。”


    “啊?”澈傾更是混了腦子,元婉蓁傷神,抬手揉了揉發鬢,“互相殘殺的局麵,但其中必有一人的消息為真,隻看能否分得清來。”


    澈傾瞪大眼睛,小呼道:“那這泄露消息的人可不簡單呐!”


    “哼!你說對了。”元婉蓁深深一笑,“試探啊,好殘忍的試探!”


    “小姐知是何人呢?!”


    元婉蓁看她一眼,暗聲道:“不可說。”


    “小姐連我都要瞞著···”澈傾撅了嘴巴,隨即不過半刻的目光流轉,忽然吃了好大一驚,正欲開口說出,元婉蓁立即厲聲阻止:“藏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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