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命運的牽引


    魚肚白的天色透出溫煦的陽光,灑落在懸崖邊上的濃霧裏。濃霧接收了光的照射,閃閃發亮著,迤邐在無際的天空裏。


    寧靜的村子裏,翠綠的樹蔭遮蔽了高矮不齊的竹籬茅舍。陣陣涼風,輕拂著一旁盛開豔麗的花朵,讓空氣裏彌漫著甜甜的花香幸福味道。雞鴨貓狗似乎都還在甜蜜地酣睡著,仿佛舍不得從睡夢中蘇醒過來。


    突然一陣爆炸聲,轟隆巨響,嚇醒了所有的人,打破了村子原本靜謐的氛圍,雞鴨貓狗全都被驚嚇得亂吠鬼叫,亂成一團。這種三不五時就來一次的爆炸聲響,對那些家畜而言簡直就是疲勞轟炸,恐怕沒先被宰來吃,就要先被嚇死!


    雪舞趕緊打開窗戶。因為被濃烈的煙霧給嗆到,她不停地咳嗽著,原本清麗的臉,也因為她的“偉大實驗”給搞得灰頭土臉,一臉狼狽。


    “又失敗了,咳咳……”


    接著她趕緊跑到窗邊,匆匆撩起粗布縫製的裙擺,坐在木墊上,用力踩著連接到窗上的木製風扇的擋板。


    不一會兒,隨著吱吱的木板轉軸聲,窗邊的木製風扇也開始跟著慢慢轉動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激起一陣土塵,也慢慢將屋內的煙霧給排放出去。


    風扇的排風機,當然也是她的“曠世巨作”,這麽多年來,她隻發明了一樣嗎?當然不,整個屋內所看到的都是她的傑作,包括把髒水透過長長的管子倒至另外一個瓶子裏後,水就會變清澈的怪東西,還有會展翅的木鳥,還有許多數不清也搞不懂的奇特東西,當然,還有被她炸出小窟窿的木桌,也是她的傑作之一,連放在木桌上的《淮南子》與《抱樸子》等書也被無端地波及,燒黑了一角。


    隨著煙霧逐漸散去,屋內的擺設能見度也逐漸高了起來。櫃子裏頭放滿著的,全都是《周易》、《河圖》、《太玄經》、《渾天儀注》這樣的書,木桌上則是塞滿了數不清又淩亂的瓶瓶罐罐,和些許不同顏色的粉末。這些東西全都隻有她自己才搞得清楚做何用途。


    而牆壁上則是被她給貼滿了八卦圖、星象圖。還有幾個卜骨,堆落在牆角。


    牆上有張畫像,雖然很小,但卻一眼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那是她自己手繪的金粉鳳凰,上頭寫著“蘭陵王”。雖然金粉鳳凰是她小時候畫的,畫風稚氣未脫,不見利落線條,但畫中的金粉鳳凰雙眼,卻出乎意料地炯炯有神。好似這幾年來,金粉鳳凰一直都在她身邊陪伴似的。


    雪舞使勁地踩著踏板,漆黑如墨的發絲隨性地垂落在額前,豆大的汗珠一顆顆從她的額頭上滑落下來,連帶洗去了她臉上原本濃厚的灰塵。一雙水靈的大眼堅定地望向前方,她還在努力思索著實驗失敗的真正原因。


    眼看屋內的煙霧已逐漸散去,雪舞這才停下動作。她氣喘籲籲,伸手拭去臉上的汗。


    “咳咳……《抱樸子》曰:以硝石、木炭、硫磺三者齊煉之,再加入鬆香、黃丹等物,可得火樹銀花等非凡之物。怎麽我都要把房子給炸了,還是調配不出美麗的火樹銀花呢?”


    雪舞氣惱地說著,接著打開腰間包袱,看到底是缺少了什麽。隻見她打開一個空瓶罐,頓時恍然大悟。


    “啊!原來是硫磺沒了!得趕快出村去地熱穀找。”


    “雪舞!”


    她話語方歇,奶奶的叫喚聲即從不遠處傳來,伴隨著她熟悉的拐杖聲。雪舞知道奶奶向來不喜歡她把心思用在這裏,所以她著急地要把東西給快點收起來,於是慌亂地隨手一掃,將桌上東西全都掃到木箱裏放著,體積太大的就用手搬動,反正能藏多少算多少。


    奶奶突然一開門,雪舞剛好從桌底下胡亂地抓出一條實在織得很不怎麽樣的衿帶出來,假裝自己在織著,但卻因為太過緊張,頻頻刺到手,連連吃痛,纖細的手指被針給紮得沁出血來。


    “奶奶,您怎麽這麽早起啊?”雪舞問候著,語氣夾雜著心虛。


    “我隻是瞎,沒聾!這麽大聲巨響,能不醒嗎?”


    “巨響?您肯定是聽錯了,我正在專心織著成年禮要的衿帶呢!”說著,她的手又被針給紮了下。


    但奶奶顯然打從心裏壓根兒不相信雪舞的說法。


    “哼,奶奶我不僅聽得見,還聞得很清楚!這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硝煙味!”


    雪舞聽聞,看向窗口,這才發現木製風扇已經漸漸停止轉動,難怪味道還在,胡亂之中她趕緊隨便編了一個借口。


    “呃……是我在燒柴火暖腳呢!奶奶,你也曉得我體質虛寒。”


    “那麽體質虛寒,可有方法可治?”


    奶奶不動聲色地反問著,雪舞完全沒料想到奶奶會考她這個問題,一時之間,她也亂了分寸。


    “呃……呃……桂枝、甘草、熟地、炙黃芪……”應該是這個答案吧,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誰知道她才剛說完,奶奶手中的拐杖就不由分說地用力揮了下來,力道沉重且又精準地打在雪舞的屁股上,讓雪舞疼得唉唉叫,趕緊閃逃開。


    “體質又分肝、心、脾、肺、腎……豈是死背藥材就可醫治?如此不懂融會貫通,何能懸壺濟世?罰你今日不準出門,好好在家念書。”奶奶氣急敗壞地怒斥道。


    雪舞看著倒在一旁空空的硫磺罐,一雙細致的柳眉,微微輕蹙,接著心有不甘地向奶奶回嘴道:“奶奶,您明知我誌不在醫,為何就是不準我研究天文、科學、物理呢?火燭難得,我試著熔硫磺於鬆木片頂端,做成了發燭。大雨後,村子裏的水濁,我就研究如何瀝出清水,想讓奶奶您有清水喝;房裏煙硝味重,是因為雪舞不眠不休,想在您八十大壽舉村慶祝時,做出令人瞠目結舌的火樹銀花。為何雪舞做了那麽多,您就是不以我為傲?”


    雪舞一股腦兒將心裏話給說出來,越說心裏越發覺得委屈。


    “讓我引以為傲的親孫女,是善於烹飪、編織衿帶、相夫教子、宜室宜家的,而非沉迷於未來之物,好高騖遠。雪舞,你怎麽就不能聽奶奶的話,當個平凡的姑娘呢?”奶奶語重心長地說著,心裏有著對雪舞最深切的擔憂。


    雪舞抿著嘴,不發一語。


    這時,住在村子裏的三個女孩跑到了窗前,身材微微胖的飛燕關心地問道:“奶奶,我是飛燕啊!我爹娘聽到巨響,要我來瞧瞧您安好否?”


    奶奶聽了,臉色一凝。


    接著膚色較為黝黑的牡丹,抱怨地開口說:“奶奶,我娘拜托您管管雪舞吧,三天兩頭村子不是被轟天巨響吵醒,就是漫天大火一發不可收拾,牡丹我這臉被熏得更黑了!”


    奶奶聽了,臉色更加凝重。她心裏又何嚐不氣惱雪舞天天跟她唱反調?


    臉上長滿痘子的落花正要再接下去數落雪舞的不是時,雪舞為了要讓落花閉嘴,淘氣地從甕裏抓出一隻蝦蟆,故意放在落花的麵前。


    “落花!你不是說你臉上是惡瘡嗎?我查過《名醫別錄》,蟾蜍,療陰蝕,你隻要將它從這裏……”


    不等雪舞解釋完,三個女孩見到肥碩的蝦蟆出現在她們的眼前,嚇得使勁驚聲尖叫,蝦蟆也被三個女孩刺耳的尖叫聲給嚇到,失控得直接撲到飛燕的臉上,四肢緊抓著飛燕。


    一團又濕又黏的生物整個蓋住飛燕的臉,飛燕的視線被擋住隻能胡亂竄逃。三個女孩慌亂又害怕,使勁地尖叫著,越叫就越讓飛燕害怕,隻能拚命甩頭,因為她根本不敢伸手將臉上的蝦蟆抓下來!


    雪舞見狀不妙,趕緊跑出去,將飛燕臉上的蝦蟆給抓下來,但飛燕的臉上已是濕漉漉的蝦蟆水。其他兩個女孩見了,隻能用力地憋住氣而不敢笑出聲。


    “楊雪舞你這個怪人!瘋子!我會記住你拿蝦蟆嚇我的!”


    飛燕氣急敗壞地離去,臉上這蝦蟆水,她得花上七天以上的時間才能洗幹淨,噢,真的好惡心啊!三個女孩忿忿離去後,雪舞卻在心裏直替蝦蟆抱不平。


    “與我何幹?分明就是你們鬼吼鬼叫才會嚇到我們家招財的,真對不起,一早就擾你和進寶的清夢……”雪舞愛憐地撫著手中的蝦蟆說道。甕裏還有一隻名為進寶的大蝦蟆,這兩隻可都是雪舞愛不釋手的寵物寶貝。


    奶奶正想走到屋外,看看方才是發生了什麽事,不料伸手剛好摸到雪舞放在桌上的衿帶,沒拿還好,一拿起衿帶,就發現雪舞根本就是胡亂織一通,這根本就是打算來應付了事的!得知雪舞如此不受教,奶奶心中不由得又升起怒火。


    “楊雪舞!過兩天就是咱們白山村的成年禮了,你給我繡的這是什麽東西?”奶奶氣吼吼地說著,雪舞手上的招財聞聲,立刻跳進甕裏躲起來。


    “白山村一個閨女,一生就這麽一次成年禮,衿帶代表的是一個姑娘家的才德品貌,才會有好男孩喜歡你,我可不準你當天給我丟出一條什麽爛破布的,讓我楊家丟臉!我要罰你今日不準出門,直到把衿帶給繡好為止。”


    “可是奶奶,我得出村去!”雪舞才剛說完,奶奶手中的拐杖又毫不留情地揮打下來,雪舞手臂又是一陣疼。


    但就算會因此讓奶奶不開心,她也要極力爭取出村的機會,她的火樹銀花都還沒做好,說什麽她都要去找硫磺回來!


    “村外亂世紛擾,無人想出村,為何你成天向外跑?”


    “我隻是去不遠處的地熱穀找點硫磺。”真的,她沒有要亂跑。


    “若是讓我知道你今日又溜出村,我就招了五裏霧封了白山村,讓你永遠回不了家。”奶奶疾言厲色恫嚇道。


    也許在雪舞看來,奶奶是個冥頑不靈又不通情理的老婆子,可奶奶深信總有一天,雪舞定會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奶奶您欺負我沒爹沒娘,沒人替雪舞說句公道話!您硬要我當良家淑女,可我就不是那塊料!村子裏的人笑話我,您又不是不知道,成年禮那天絕對不會有人接受我的衿帶,我肯定是丟臉死啦!”


    “總之你今天不準離村!”奶奶再次下令。


    奶奶不想再與雪舞爭辯下去,轉身離開。奶奶冷漠的態度也讓雪舞心裏很不好受,跟奶奶說了那麽多,為何奶奶一點都不懂她,也不願意去了解她?明明是親近的祖孫,心卻感覺離得好遙遠。


    她惱怒地將衿帶塞到百寶袋裏,雙手交叉在胸前,滾到床上嘟著嘴生悶氣。她告訴自己,楊雪舞向來就不是一個這麽輕易說放棄的人,說什麽她都不會打退堂鼓的!


    奶奶拄著拐杖,慢步地走到屋外,接著感慨地抬起頭來。空洞又無神的雙眼,緊緊望向天空良久。今天她最擔心的時辰到了,奶奶伸手一揮,掌心頓時萌生五色煙:


    “我明白命運不可違,但五裏霧啊……請保護我的雪舞,千萬莫讓她遇見命定的那一人……”


    再一轉手,五色煙飄離遠去。


    五裏霧是無色又輕柔的,但奶奶的心卻是沉重又擔憂的……


    出不了村的雪舞,百無聊賴,隻得在後院替好幾日沒下蛋的老母雞針灸。


    “江老夫人,你知道嗎?我啊,寧可練習針灸,也不想織什麽衿帶啦!”


    驀地,原本萬裏無雲的天空,突然間風雲變色,烏雲蔽日,雷擊的轟隆隆巨響猛烈地劈了下來,原本專心針灸的雪舞手一滑,刺到老母雞,老母雞痛得飛跳起來,慘烈地咯咯直叫,跳下高台竄逃而去。


    “江老夫人,你去哪?”


    雪舞不由分說,緊追著老母雞跑了出去。


    老母雞在村裏亂竄奔逃,經過之處便引起一陣騷動。雪舞一心隻想把老母雞抓回來,卻沒發現,她追著雞,離奶奶家越來越遠了……


    眼看老母雞就要跑出村子,雪舞這下慌了。


    “唉!回來啊!要打雷下雨了,我答應奶奶不能出村啊!”


    老母雞像是得了失心瘋般,一股腦兒地往前奔跑。雪舞不得已,隻得跟著老母雞跑出去,最終消失在濃霧裏……


    零星的雷聲,依然斷斷續續地回蕩著。


    村外,濃蔭落在樹林中的溫泉上。蒸氣氤氳,溫泉上布滿著大量的紅色落花,悠悠隨水飄蕩,宛如人間仙境。


    “江老夫人,想不到你年紀一大把了,還挺機靈的嘛!跟我奶奶一模一樣!走吧,不能讓奶奶發現我跑出村了!”


    雪舞正要轉身離去之時,突然想起,她都來了,怎麽不順便帶點池子底的硫磺塊回去呢?


    於是她隨手找了根樹藤,把老母雞拴在樹邊後,便走往溫泉的方向去,正動手要解扣寬衣時,沒想到卻看到煙霧彌漫之中的溫泉裏,有匹馬正泡在水裏。


    她心中納悶,再走往前麵,清澈的大眼,看到不遠處,還有一個長發的女人。她有著棱角分明的側臉,一眉一目都精致而美麗,活像個玉雕成的人兒。她泡在溫泉裏,太過俊美的側臉,讓雪舞久久無法挪開視線。


    雖然知道這樣很不禮貌,可她卻還傻愣愣地盯著人家瞧。因為她實在從未見過這麽美麗的畫麵,這讓雪舞忍不住驚呼了聲。


    馬兒如星的眸子和雪舞四眼相對,輕輕叫了一聲。溫泉中的人這才察覺旁邊有人,雙眉一揚,略感不悅。


    “抱歉,這樣偷看你,但這畫麵真的太美,讓我情不自禁!畢竟,我出村從未見過外人……”


    雪舞微微抬起頭,感覺到溫泉中那人的目光銳利地向她襲來,立刻害羞地轉身以對。


    “請別見怪,實在是因為我的家鄉非老即幼,同齡的女孩不是肥婆就是黑炭,我打從出生沒見過像你這麽完美無瑕的……女人了!”


    女人!


    溫泉中人聽到這個詞就更加不悅了!我可是堂堂七尺的男子漢啊!


    原來此人乃齊國文襄帝高澄之第四子高肅,又名高孝,字長恭,是齊國家喻戶曉的四王爺,人稱四爺。因封地蘭陵,故世人稱之為蘭陵王。


    他半生都在戎馬中度過,驍勇善戰,隻因為他長得俊美無儔,麵似宋玉,根本無法威懾敵人半分,才不得不在上陣殺敵時,都戴著形象凶惡的木雕假麵作為掩飾。


    高長恭剛與周國敵軍尉遲迥交過手,將尉遲迥軍隊殺得落花流水,大挫敵軍士氣,本想帶著受了腳傷的踏雪,來此處熱泉水療傷,哪知突然冒出一個小女孩,擾亂了他的興致。


    還把他當成女人!他最受不了的就是這點!


    他冷睨了她的背影一眼,正準備起身要離開時,誰知那小女孩竟又突然轉過身,向他跑過來,伸手將他的肩往水裏壓。


    “唉!姐姐別走!既然都是女人就別害羞,一起泡嘛!”


    什麽?一起泡?


    高長恭還沒來得及回應她說的話時,雪舞就自顧自地把腰間的包袱解開,接著開始脫衣服,轉眼間,雪舞已隻穿著一件貼身的薄襯衣,毫不害羞地跳下池子裏。


    雪舞突如其來的動作可讓高長恭錯愕連連。他雙頰泛起一陣燙紅,趕忙羞澀地別過頭去。


    “姑娘……你……”


    身後突然安靜,高長恭轉過頭去,沒看到跳下池的雪舞,隻見片片花瓣布滿在水麵上,他心中頓時納悶,方才明明就看到她跳下池的啊,怎麽人不見了呢?


    高長恭正思忖著,雪舞已不知何時遊到他的跟前,突然間把頭伸出水麵,高長恭隻得又別過頭去。


    雪舞手上正拿著硫磺塊,她看到高長恭的肌膚,白膩滑嫩,又忍不住在心中深深地讚歎。


    “姐姐,雖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泡溫泉,也是難得,不如交個朋友吧?”雪舞問著,清澈的眼兒輕眨。


    高長恭眉頭一皺,不知如何回答,但雪舞卻誤解為高長恭默許,頓時笑逐顏開。


    “姐姐沒拒絕我,是答應囉!太好了,從小到大,我身邊的人都不願意和我交朋友,隻有姐姐……一個陌生人……願意與我為友……”


    聽到雪舞的說辭,高長恭心中頓生疑問,怎麽這女孩兒會沒有朋友?


    雪舞正要遊到高長恭的前方之時,眼尖地看到不遠處正有個埋伏的士兵,執起長槍往高長恭的方向擲過來。


    “姐姐小心!”


    雪舞迅速拉住高長恭的手一閃,躲過長槍的攻擊,踏雪也因受到驚嚇嘶鳴了聲。而高長恭的視線,緊緊盯著正在雪舞身後的數名周軍。


    周軍眼見刺殺失敗,立刻拔起腰間的匕首,朝向高長恭刺殺而來。


    “美人姐姐,有淫賊偷看你洗澡,你和馬兒留在池子別動!我保護你們!”


    說完,雪舞便迅速地爬上岸,也顧不得自己襯衣濕透,不由分說便直接將手中的硫磺塊往周軍的頭上扔過去。但在場的周軍見到雪舞玲瓏有致的身材,全都當場看傻了眼,當然被硫磺塊精準地扔中頭,撲通撲通摔落到水裏。


    “姐姐你躲遠一點,這登徒子絕對是想在水裏輕薄你!待我揪他出來!”


    雪舞說完又迅速跳入水中,而此時,其他周軍全都一擁而上。高長恭一個利落躍身,翻出水麵,披上岸邊的衣服,抓起劍,揮舞二下便輕鬆地將岸上所有的周軍給解決。


    此時雪舞也揪著一名周軍浮出水麵,義憤填膺地用力賞了他幾個耳光。


    “敢暗殺美人姐姐,下流!”


    高長恭懶得理會多事的雪舞,他縱身跳入溫泉,遊到一旁,享受難得的片刻寧靜。但雪舞還是不放過他,手裏揪著被她給打昏的周軍,又遊到他的身邊巴著他。


    “美人姐姐!你這紅顏差點就葬送在這登徒子手下了!幸虧有我在,是吧?”雪舞一臉得意地說著。


    高長恭輕輕點頭。雪舞看向一旁倒地的周軍,頓時撲嗤笑了出來:“美人姐姐你太美麗了,他們全都被你的美麗給迷倒了!”


    高長恭壓根兒沒想到這女孩兒會說出這麽意外的話,天真的性情一點也不矯揉造作,跟他以往在宮裏遇到的女人大相徑庭,頓時忍不住低沉笑了出聲。


    “姐姐笑什麽?姐姐怎麽生得如此美麗,笑聲卻像個男人?”雪舞輕眨著靈動的雙眼,好奇問道。


    高長恭一驚,隨即斂起笑容,看在雪舞的眼裏,卻誤以為她是自卑。


    “唉呀!別把這點天生的缺陷放在心上,聲音像男人,總比當個男人好,男孩子最壞了,像我們村子裏的男人,都瞧不起我……哼!算了……溫泉可不能泡太久,會暈的!姐姐,讓我們起身著衣吧!”


    雪舞正要起身,不料手中揪著的周軍突然睜眼醒來,手裏的尖刀抵在雪舞細嫩的脖子上。雪舞驚慌之中尖叫了聲,高長恭即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劈手狠狠地給周軍一擊,周軍當場昏死了過去。


    高長恭伸手,將驚魂未定的雪舞給扣在胸前,深怕周軍又再醒過來傷害雪舞,但是雪舞的小手抵在高長恭的胸前時,愕然地發現,她是平胸的?!


    雪舞瞠大雙眸,當場愣在那裏。


    “你……你沒有胸……!你是男……男……男……”


    高長恭看到雪舞因驚嚇過度而語無倫次,覺得雪舞的表情忒是可愛。他強忍住笑意,強而有勁的臂膀,一把就輕易地將周軍的屍體給抓上岸。


    “不起來嗎?頸子都見血了。”他低冷著嗓詢問道。


    雪舞立即轉身,不敢直視高長恭赤裸的背影,此時感覺到自頸子傳來的輕微刺痛。


    但她誤將男人當成女人,犯下如此不可輕饒的錯誤,真想找個地洞直接鑽進去躲起來。


    “別害臊了,我什麽都看見了!”他用戲謔的口吻說道。雪舞聽了,臉色漲得更紅潤了。


    她該說什麽?是她自己說要一起泡的啊!


    “我寧可剛剛就被刺死,也比現在好……”雪舞像是有些喉嚨發幹地說著。


    “起來吧,剛煙霧彌漫的,什麽也看不清楚。”


    身後的溫泉突然一片岑寂。


    “姑娘?”


    高長恭轉身,發現水麵平靜無波。隻有落花片片,驚覺大事不妙,即刻縱身跳入溫泉,搜尋了許久,果然撈到昏迷過去的雪舞。


    “姑娘,你醒醒啊!”


    高長恭拚命地搖晃著雪舞的嬌小身軀,但始終不見雪舞蘇醒,她隻是靜靜地躺在他的懷中,果然她是泡太久暈過去了。


    老天,她真是個麻煩。


    咯咯咯咯咯


    哪裏來這麽嘈雜的聲音?可又好像是江老夫人的叫聲。


    “江老夫人!”雪舞猛然回神地張開眼,卻因為動作太過粗魯扯到脖子上的傷口,引來一陣疼。


    雪舞轉頭,看到一旁的高長恭,正細心地在替馬兒擦拭傷口,她才猛然想起方才所發生的事,繼而驚訝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身子,果真自己身上已披了件男人的大衣,大衣底下是自己濕透的襯衣,當下又羞又窘。


    “男女授受不親,為保姑娘名節,在下隻敢為你披上衣服,不敢為你著衣。”他鎮定自若地說道,仍然是專注地在替踏雪擦拭傷口。


    雪舞真不敢相信眼前這男人,占了她便宜還能這麽鎮定,可……可好像又不能全然怪他,因為是她自己說要一起泡的啊!


    她當下覺得困窘極了,一把抓起自己的衣服,迅速地穿好後,抱著江老夫人,快步地想要逃離現場而去。


    可她想想又心有不甘,隨即又折返回去數落他:“你你你……你為什麽不說你是個男人?”


    “我也沒說我是女人。”確實是她自己一廂情願的。


    “看你的體格,肯定可以打死一堆人,我還雞婆跑去幫你,不但自不量力,連身體都白白被人看光了,這下子要是被村子裏的人知道了,還會有人要我嗎?”


    麵對雪舞的控訴,他懶得理會,但這也讓雪舞更加不爽了。


    “喂,你不是這裏人吧?你還要在這裏待多久?”她已然失去耐心,希望這個把她身體給看光光的男人,立刻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姑娘認為在下的愛駒,現在能遠行嗎?它無法走,在下就不走。”


    “那怎麽行,你在這裏待越久,就越有可能遇到村子裏的人……難保不會把我的醜事不經意給說了出來……”


    雪舞越說越心急,索性自己低頭察看踏雪的傷勢,心想也許能治好它而快點將他的人和馬給打發走。


    看著雪舞有模有樣地在診治,高長恭心裏一驚,難不成眼前這粗魯的女孩兒懂醫術?


    雪舞專注診視著踏雪的腳傷,越看她的柳眉就更加深鎖,沒多久,她深深歎了一口氣。


    高長恭未發一語,隻見雪舞低頭搜尋著。不一會兒,她打開腰間的包袱,抓了一條繡得不怎麽樣的衿帶,不由分說就要紮上去替踏雪止血。高長恭見了,趕緊伸手製止。


    “衿帶對姑娘很重要,你……”


    “救命要緊,我回去洗一洗就行了。”雪舞未多加理會高長恭的婉拒,一心隻想著要替踏雪止血。


    “多謝。”


    雪舞替馬兒包紮好後,一雙清麗的柳眉又鎖得更深了。


    “原本看在你也救我一命,想趕快治好它,讓你們早點離開,免得我夜長夢多……但沒想到……傷得很重!如果再繼續走,不出十裏路,它必然倒地不起。”


    “你怎麽知道?”他一驚。


    “傷口深及見骨,逐見醨腫……它現在很痛。”雪舞說著,心口不由得一陣揪疼,她實在很不忍心看到一匹如此溫馴的良駒身受重傷。


    “姑娘能否救它?”眼看這個小女孩果真懂醫術,高長恭不由得打心眼裏對她欽佩起來,也希望她出手相救,將他的踏雪給醫治好。


    雪舞聽到高長恭的要求,不由得躊躇了起來:“有一個人能救,但是……”


    “這馬跟我征戰無數,實與我兄弟無異,軍中良醫也看過無數,均無人有法可治其舊傷,請姑娘勿見死不救,高……”高長恭頓了頓,想起不便透露自己的真名,趕忙改口,“……高四郎在此相求,對於方才之事,高四郎也絕口不提,隻盼姑娘救好我的踏雪。”說到激動之處,高長恭向雪舞跪了下來,雪舞當場拉住他。


    “唉……”要命!她最怕別人求她了,“好吧,你跟我來。”


    “多謝姑娘。”


    雪舞柳眉一皺,嘟囔著領著高長恭和他的馬兒離去。


    雪舞領著一人一馬,走出迷霧蒙蒙的森林。高長恭越走越覺得奇幻極了,沒多久,迷霧散去,映入眼簾的,是座寧靜的村子。


    “等等,我們得想個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進村子裏,回家拿藥才能救你的踏雪。”


    “什麽?”


    隻見雪舞抱著江老夫人,利落地跳上馬後,便趴在馬背上。


    “假裝我昏過去了,你自個兒找機會溜進來啊!踏雪乖,往前走!”踏雪聽到她指示,立刻按照她說的話照做。


    高長恭旋即躲在一旁,探察村子裏的變化。


    隻見踏雪載著假裝昏過去的雪舞走進村子後,原本專注於工作的村民,見到陌生的馬匹,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紛紛拿起手邊的利器或鈍器,戒慎恐懼地看著這匹外來的馬,原本平靜的臉上,也都倏地轉為充滿敵意的眼神。


    高長恭在一旁見了,替雪舞捏了一把冷汗,正在躊躇要不要幹脆出手幫她之時,其中一個村夫突然開口說話了。


    “且慢!上麵那姑娘有些眼熟……唉呀!是雪舞啊!還抱著她們家的雞!”鬆柏叔認出雪舞,村民們這才放下武器,趕緊跑到馬兒邊,將雪舞給扶下來,這也讓高長恭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去找雪舞的奶奶過來!”秋菊嬸話語方落,雪舞突然睜開雙眼,拉住大嬸的手。


    “秋菊嬸,沒事,我隻是追江老夫人追得我體力透支又口渴,給我杯水喝吧……”


    秋菊嬸聽了趕忙兒去倒水過來,雪舞用眼神示意著一旁的高長恭。高長恭眼見村民們全都圍繞著雪舞,趁機溜了進去,躲在大屋後。


    雪舞領著一人一馬,走出迷霧蒙蒙的森林。高長恭越走越覺得奇幻極了,沒多久,迷霧散去,映入眼簾的,是座寧靜的村子。


    “等等,我們得想個法子,神不知鬼不覺地進村子裏,回家拿藥才能救你的踏雪。”


    “什麽?”


    隻見雪舞抱著江老夫人,利落地跳上馬後,便趴在馬背上。


    “假裝我昏過去了,你自個兒找機會溜進來啊!踏雪乖,往前走!”踏雪聽到她指示,立刻按照她說的話照做。


    高長恭旋即躲在一旁,探察村子裏的變化。


    隻見踏雪載著假裝昏過去的雪舞走進村子後,原本專注於工作的村民,見到陌生的馬匹,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紛紛拿起手邊的利器或鈍器,戒慎恐懼地看著這匹外來的馬,原本平靜的臉上,也都倏地轉為充滿敵意的眼神。


    高長恭在一旁見了,替雪舞捏了一把冷汗,正在躊躇要不要幹脆出手幫她之時,其中一個村夫突然開口說話了。


    “且慢!上麵那姑娘有些眼熟……唉呀!是雪舞啊!還抱著她們家的雞!”鬆柏叔認出雪舞,村民們這才放下武器,趕緊跑到馬兒邊,將雪舞給扶下來,這也讓高長恭頓時鬆了一口氣。


    “我去找雪舞的奶奶過來!”秋菊嬸話語方落,雪舞突然睜開雙眼,拉住大嬸的手。


    “秋菊嬸,沒事,我隻是追江老夫人追得我體力透支又口渴,給我杯水喝吧……”


    秋菊嬸聽了趕忙兒去倒水過來,雪舞用眼神示意著一旁的高長恭。高長恭眼見村民們全都圍繞著雪舞,趁機溜了進去,躲在大屋後。


    雪舞喝了水,眼神直直看向一旁,鬆柏叔納悶雪舞的眼神怪怪的,便往她凝視的方向轉過了去,雪舞即刻慌張地拉住鬆柏叔的手。


    “唉呀,這……這水太燙了!”


    “瞧你這丫頭怪的!這分明是冷水。”秋菊嬸咕噥道。


    “總之謝謝叔叔嬸嬸們的解渴恩情,我要回家了。”雪舞抱起江老夫人,拉著踏雪就要離去,鬆柏叔突然開口製止了雪舞。


    “且慢!你還沒解釋這匹馬哪兒來的……”


    雪舞沒料到鬆柏叔會緊緊追問,她一回頭,看到所有的村民正凝視著她,她知道若不說出個理由,這些叔叔嬸嬸肯定是不會讓她離開的。


    江老夫人突然咯咯了聲,雪舞頓時靈機一動,纖纖玉指指著江老夫人斥喝道:“都是江老夫人啦!你們應該也都看到這江老夫人跑多快,我追都追不上,幸好在村子口遇見了這匹受傷迷路的馬,這江老夫人從沒見過如此龐然大物,嚇到了,我才可以抓到江老夫人。”村民看著受傷的踏雪,心裏似乎有幾分相信。


    “所以,無論如何,這匹馬都幫了我一個忙,我怎麽樣都得醫好它,以報答它‘抓雞之恩’呀!”雪舞說道,踏雪也頗有靈性地嘶鳴回應了聲。


    “這馬真沒主人?你有沒有留意,有無外人跟著你進咱村?”秋菊嬸似乎還是不放心地問道。


    “這雪舞當然放在心上,雖然當時體力不支但還是嚴守把關!請放心!咱們避世於此,就是不讓外人進村,雪舞不會明知故犯的!”雪舞拍胸脯保證道。


    村民們相信雪舞說的話,也不再多問,就讓雪舞領著踏雪進村,大夥兒也繼續去忙著他們手中的活兒。


    眼看計謀成功,雪舞掩嘴竊笑著,迅速將踏雪帶領到馬廄裏藏妥,而高長恭也亦步亦趨跟隨著雪舞走進馬廄。


    “原來你們村子不準外人進來,那四郎跟踏雪不該讓姑娘為難……”


    “沒辦法,誰叫我碰到了你,我也不能見死不救,你們在這裏稍候,我去翻翻奶奶有無仙丹靈藥可服,用了藥就趕快離開,不要節外生枝。”雪舞警告完後便心急地離開。


    高長恭看著雪舞離去的背影,心裏油然生起一股對雪舞的深深感激。


    沒想到這女孩兒這麽單純又善良,一點都不矯情,和她相處起來,有著沒有過的輕鬆,他一點也不需要去多加防備。和那些在宮裏擅於心計的女人比起來,她璞真的個性更顯得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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