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你猜想的一樣,確實有些問題。”


    訝異是很少在辰皎麵上出現的情緒,因為諸界之中,超出她見識和預料的事物並不多。


    但現在,訝異之後,陸淵在她神色中發覺了嚴肅和鄭重。


    辰皎的聲音並未停止,而是慢慢將她所感知到的內容陳述出來。


    “此處布設有陣法,陣法設計極為巧妙,若是隻著眼於小小此處,絕難察覺。”


    “方才我探查時,未察覺端倪,因為這陣法所依托的並非是材料,也不並是某處地脈川江,而是更為廣大的某些事物,即便是我,也難以將其窺其全貌,作不出準確的判斷。”


    雖然受到次級權限的局限,但辰皎神識延展之遠,仍是令普通元嬰難以望其項背。


    通常來說,陣法重勢,以修者炮製後的材料陣盤或是天地之中存在的地形地勢為基礎構建而來。


    陸淵所見最為壯觀宏大的陣法,是宗內以湧泉界祖脈及延伸地脈為基的護山大陣,將太華五峰及無數山峰籠罩在內,在湧泉界的已知版圖上占據了極為醒目的一角。


    但從辰皎的神情來看,布置在此處的陣法,論及體量的話,似乎不遜於太華本宗的護山大陣,甚至...猶有過之。


    更別說,陸淵對此處陣法毫無察覺。


    陣法的形式繁多,雖然陣法的構建同樣有部分依托於紋理,是符器閣必修的部分,但陸淵仍然難以了解全部。


    可這裏的陣法,定是極為高明的。


    它並無實質,也並未在修者能感知的層麵留下太多可追溯的蛛絲馬跡,如同羚羊掛角一般毫無痕跡。


    即便是以陸淵如今能躋身乙上房的造詣,親身至此,仍不能看出半點端倪。


    不管是體量還是層級,此處陣法都遠在陸淵認知之上。


    “來親身體會下?”


    辰皎偏過頭來,認真詢問道。


    她覺得陸淵有必要了解一下。


    陸淵的神識感知範圍並不算太遠,雖然疑惑他這半吊子怎麽親身體會如此廣袤的陣法,但還是點了點頭。


    然後他便覺得,右手手掌上,傳來溫潤的觸感,像是最為綿軟的絲帛,又像是帶著溫度的暖玉,讓人覺得很舒服溫暖。


    是辰皎握住了他的手。


    沒等他仔細回味,視角便在一瞬間改變了。


    不僅是視角,感知、觸覺、味覺等六感盡皆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他能夠清晰的看到黑袍人的仔細探查的舉動,但這隻是改變後,六感所察之中不足道的一角。


    他似乎能觸摸到天上的雲彩,感受其柔軟,也能感受到朔風的湧動奔流,能將地麵任意一處看得纖毫畢現,也能俯瞰人間,將山河大地收入眼底。


    陸淵此刻的感知,同辰皎直接相接,融為一體,看她所看,感她所感。


    神識無限放寬,等階質量也拉到極限。


    嚐過了新鮮感之後,陸淵才想起主要目的,把注意力放在地圖所標注的地方。


    果然,隨著黑袍人檢查的動作,一股他之前毫無察覺的韻律如同潮漲潮落,緩緩起伏。


    他很難用自身不到金丹的修為去解釋這種韻律是什麽,甚至連怎樣描述都十分困難,因為這同境界有著極為緊密的聯係。


    高境界者眼中的世界,是低境界者難以理解的。


    就算借用了辰皎的感知,這股韻律仍然極為微弱。


    黑袍人的動作,似乎是在檢查,又像是在摸索,正是因為他的行為,使原本幾乎完美融合進自然的陣法出現了些許能夠捕捉到的痕跡。


    當然,能夠捕捉的結果也是相對於極高境界的修者而言。


    地圖上標注的地方,應當是陣法的關鍵節點之一。


    循著那種隻可意會的波動,陸淵朝遠處探索,希冀能勾勒出較為具體的陣法角落輪廓。


    但他失敗了。


    “這實在是...太過廣大了。”


    借用辰皎的感知,已經將他的感知範圍拓展到難以想象的範圍,但即便如此,能窺及的仍然隻是這道無比廣闊陣法的冰山一角。


    感知已經綿延至極遠處的山與海,卻仍然沒有下一處節點的痕跡。


    “難不成,整個青都界都被這道陣法籠在裏麵嗎?”


    不怪陸淵這樣想,實在是所見太過震撼,遠遠超出他的想象。


    陸淵的左手開始不安分起來。


    他從百寶囊中掏出許多塊玉板和方正木塊,以及許多鏤刻的刻刀和筆。


    “你想要將這些可追溯的陣紋拓印下來嗎?”


    “是的。”


    如此等階的大陣,此前在諸界居然連風聞都不曾有,如果不是恰好辰皎在自己身邊,又有黑袍人前來檢修,根本不會有人發現此處異常。


    這幾乎瞞過了所有修者。


    憑著現在所能感知的部分陣紋,陸淵完全不能理解陣法的功用。


    不僅僅是認識的陣紋少,也是因為他所能感知的僅僅是陣法的小部分。


    如隻見字詞卻不見文章,難以見微而知著。


    而陳當和黑袍人歸屬於誰,在其中擔著怎樣的角色,也是團牽涉極深的迷霧。


    “應當是天門的人,推斷原因之一是陳當所修的功法很古怪,不存於曆代正統修者的道路,倒像是完成一半的半成品,目前隻有天門幹過相似的事情。


    原因之二,是因為天門是致我重傷的推手之一,我同天門交過手,天門部屬和眼前黑袍人的氣息相似。”


    辰皎的神色仍是認真,對重傷的部分一筆帶過:“另外,你的境界不夠,難以篆刻陣紋,而且這些材料,用尋常手段難以承載這些陣紋,給我吧。”


    她鬆開了陸淵的手,接過玉板和木塊。


    一瞬間,陸淵的感知便回歸自身應有的層次。


    那種落差,如從九霄墜下,又像是遨遊在無盡汪洋中的魚兒,被關進小瓶子裏,隻覺得周圍十分狹小。


    但陸淵的注意力,卻不在巨大的落差上。


    “天門?!”


    陸淵有些暈眩,不是為這兩個字震懾,而隻是從辰皎感知中分離出來後,身體的後遺症。


    凡人窺天,總要付出些代價。


    好在有辰皎的庇護,陸淵的後遺症已經微乎其微,近乎於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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