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裏邙山,一道橫亙天淵的巨大裂穀安靜地躺在大地上。


    古老的青山綠水間滿是令人心悸的氣息,就像是壓過天際的烏雲。


    這裏繁花似錦,四季如春。


    這裏生機枯寂,宛如絕域。


    若有人站在極高處往下看,會發現裂穀附近的植被雖然茂密,卻遠不如更遠些那麽龐大繁盛。


    那些生有靈智的花草樹木像是有意識地朝裂穀更遠處生長。


    好像在逃離什麽!


    沒有風的時候,整片山就像一個死寂的墓地。


    偶爾也有不同。


    裂穀中會傳來龍吟之聲。


    就像現在!


    嗷——


    渾厚的龍吟響徹山野,就像戰鼓,讓更遠處的生靈們心生恐懼,下意識跪伏在地上,顫抖不休。


    繼而有更多龍吟聲隨之而起,接連不斷。


    龍吟聲散出的聲波在空氣中不停激蕩,撞擊在裂穀附近的蒼天巨木上,落葉簌簌如雨,宛如深秋。


    鮮有人知道這座裂穀就是紫睛龍族的祖地。


    作為如今現存異族之中,對遠古真龍異族血脈保存最完整的異族,他們在祖庭異族之中的地位遠比尋常人想象的要高。


    裂穀之下並非平地,足足數萬裏的深度下,層疊有序列著十二道高台。


    那些高台每一個都極為廣闊,足以容得下許多龍族子弟生活,就像一個獨立的世界。


    紫睛龍族按血脈濃度,將族人分為十二等。


    血脈越強者等級越高,可以住在越接近下方的高台上。


    最開始的那道龍吟聲出自最底下。


    緊接著所有紫睛龍族弟子跟著哀嚎。


    熟悉龍族傳統的人知道,這是規格最高的哀悼儀式之一。


    能當得起這種待遇的,整個龍族不超過一手之數。


    與上麵幾層的動靜相比,裂穀最底部卻安靜得可怕。


    圓形的古老祭壇上,十二道身影站成一圈,一言不發,神色漠然。


    一道流光從天而降。


    落於最中心處,化作一道身影。


    “族長!”


    眾人行禮。


    敖拜沒有回應,視線落向遠處,祭壇之外,一道身影跪伏在那裏。


    “說!”他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白雲城傳來消息,少族長在聯盟學院考核中,被一位神秘人族天驕所斬,人死燈滅!”那人戰戰兢兢,臉上布滿驚恐,雙手顫抖著,捧出一隻寂滅的燈盞。


    十餘道視線同時落在那燈盞上。


    虛空中漣漪四起。


    像是無形的颶風,刮在那人的心上,骨上,令他膽寒,卻不敢說一句話。


    “的確是帝兒的魂燈!”


    良久,一道蒼老聲音響起,言辭中情緒複雜。


    “該死,到底是誰幹的?”


    “帝兒乃當世無上天驕,有至尊之姿,怎會敗於他人之手?這不可能!”


    “不錯,既是考核,當是同境之爭,普天之下,同境中除了玉皇頂上那位,誰能是帝兒的對手?這其中必有問題!”


    “不管是誰,敢殺帝兒,定要他九族滅盡,送進九死淵折磨千年萬年,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


    那些人紛紛變了臉色,凶意畢露,殺機不絕,無法接受敖帝之死。


    裂穀之底陰風呼嘯,宛如絕域。


    甚至有人當即便要騰身而起,去將那殺龍凶手抓回來,折磨致死。


    “站住!”


    敖拜聲音依舊冰冷,眉頭微挑,望向那人:“你找誰去?”


    那位長老說道:“自然是殺害了帝兒的凶手!”


    敖拜說道:“你知道是誰?”


    長老語塞,望向那名報信的龍族弟子:“那什麽狗屁神秘人族天驕,是誰?”


    那人回應道:“李含光!”


    場間微微安靜。


    “姓李?祖庭有哪方勢力是姓李的?”


    “隱世古族中倒是有一家,但那家的優秀小輩我都知道,絕無這樣一號人!”


    “人族各大道宗中的天之驕子我們也有記錄在冊,並無此人!”


    “二十四尊仙王道統中更無此姓氏!”


    “既非仙王世家,也不是道宗弟子,更非古族傳人,難道是散修?”


    “絕無可能!我看,化名的可能性也許更高!”


    那位長老一甩袖子:“討論這些有何意義?不管他是誰,我都要將他抓來,以祭帝兒在天之靈!”


    “的確沒什麽意義!”


    敖拜眉眼低垂,把玩著手中一串古珠,望著他道:“那你去送死,意義何在?”


    那長老頓時不解:“族長這是何意?”


    敖拜說道:“你真的知道凶手是誰?”


    長老說道:“方才不是說了,一個叫李含光的人族!”


    敖拜冷笑:“你覺得是他?”


    長老不解其意,一時無語。


    敖拜又道:“帝兒乃臨仙榜首,一身實力冠絕同輩,同境考核,誰能殺他?”


    眾人聞言,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


    “若老夫沒記錯,他如今參與的那一場……本不會死人!他為何死?”


    敖拜目光幽幽,聲音更冷,像萬年不化的冰川:“他的身上,還有長空當年留下的幼鱗,誰能殺他?誰要他死?”


    “你真的想清楚了?”


    場間寂靜。


    穀底的空氣寒冷如冰窖,讓人汗毛倒豎。


    裂穀上方的風,卷起無數落葉簌簌而落,更添悲涼,就像葬禮。


    所有人目光交換,細思極恐。


    那位長老也想到了什麽,吞咽了口唾沫,有些不敢相信道:“您的意思是……人族?”


    敖拜看著他,沒說話。


    那長老大聲說道:“他們怎麽敢?”


    敖拜冷笑:“他們有什麽不敢?論膽大包天,螞蟻吞象,天地間還有哪個種族比人族更敢?”


    “生而螻蟻,卻已實實在在主宰祖庭這麽多年!”


    “我小看過他們很多次,包括這次,我沒想到他們居然會選擇在這時候動手!”


    “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意外!”


    那些長老依舊想不通:“難道他們不擔心我們徹底倒向那邊?”


    敖拜說道:“人族有句話,叫先下手為強!”


    眾人張大了嘴。


    他們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麽,紛紛沉默下去。


    穀底沉默良久。


    類似之前的對話再沒展開,長老們一一離去,最後隻剩下兩個人。


    敖拜說道:“告訴那邊,我們答應了!”


    這名被留下的長老一身黑袍,在紫睛龍族中地位極高,是核心的核心。


    他聽到敖拜的話,轉眼便明白過來,驚訝至極:“族長,慎重啊!”


    敖拜神色不變:“我看上去像在胡鬧嗎?”


    黑袍長老盯著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氣說道:“有一句話很不好聽,但我覺得我該說!”


    敖拜說道:“你是不是想說,死了的天才不再是天才,讓我別衝動?”


    黑袍長老張了張嘴,很是訝異。


    “不是因為這個!”


    敖拜看起來沒有過多憤怒,也沒有過多冰冷,他很平靜,目光幽幽,不知在想什麽。


    黑袍長老不解說道:“那又是因為什麽?”


    “如今局勢不明,人族正是鼎盛,邪靈族已開始避其鋒芒,最終結果誰也說不好,如今離開,實屬不智!”


    敖拜說道:“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黑袍長老皺眉:“什麽?”


    敖拜看著他的眼睛:“人族強盛,那和我們有什麽關係?”


    黑袍長老不解,心想如今我們和人族怎麽說也算是盟軍,總有利益共通,怎麽會沒關係。


    敖拜說道:“你覺得人族會真心把我們當成盟友,哪怕最終戰爭結束,與我們共享勝果嗎?”


    黑袍長老張了張嘴,忽然沉默。


    敖拜盯著他的眼睛:“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人族這句話說的很對!”


    “而且對哪個種族都通用!”


    依舊沉默。


    “我看不上人族,哪怕他們現在再強,主宰大半個祖庭,強者輩出,可我從來沒想過徹底臣服!”


    “你想過嗎?”


    黑袍長老支吾道:“我……”


    “你也沒想過!”


    敖拜打斷了他的話:“不管你多認可人族現在的成就,可你無法改變,你打心眼裏看不上人族這個事實,你騙不了自己……”


    “因為你身體裏流的是龍族的血液!”


    “聽起來很可笑,但我哪怕是做夢,也沒幻想過徹底臣服在人族麾下討生活的畫麵!”


    “我可以虛以逶迤,用現在這副虛假的麵具換來一時平和和利益,可你以為人族那位傻麽?”


    “等到他們擊敗邪靈族,六合一統,八荒歸一,轉過頭來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我們!”


    “他們這次對帝兒下手,更讓我看明白了這點!”


    黑袍長老不再說話。


    穀底風聲未斷,像人心底的咆哮,呼嘯作響。


    “人族詭計多端,陰險毒辣,我信不過,也不願信!”


    “若非要臣服一方,邪靈族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你知道,他們情況特殊,即使最後贏了,也無法徹底占領整個祖庭!他們需要我們!”


    四周安靜許久。


    黑袍長老沉默著,忽然說道:“若是那樣,我們需要一份獨一無二的投名狀!”


    敖拜抬起頭,看著那些被風卷動的落葉說道:“有啊!”


    ……


    雲澤之上,九天之中。


    一座金碧輝煌的神宮屹立於雲霞之上,神光氤氳,宛如介於真實與虛幻之間。


    一道身影出現在神宮外,恭敬行禮:“啟稟人皇,白雲城急報!”


    嗡!


    虛空中幻彩蕩漾,一道無形之門忽然洞開。


    那身影恭敬地遞上一封玉簡,望著玉簡被牽引而走,沒入神宮,轉身離去。


    樓閣孤高,一位帝袍男子憑欄而立,望著下方時卷時舒的雲海,手中把玩一枚玉簡。


    一位白衣勝雪的女子踏雲而來,麵容清雅絕美,聖潔似雪中之梅。


    “父尊,您找我!”


    人皇遞過玉簡:“敖帝死了!”


    女子眉頭微挑,眸中閃過訝異,卻沒詢問,低頭看完玉簡中的內容,不禁輕嘶出聲:“李含光?從未聽說過祖庭有這號人物!”


    人皇平靜笑道:“以後不一樣了!”


    女子奇怪道:“父尊似乎很欣賞他?”


    人皇望著雲海,眼中帶笑:“他的確是個很特別的小友,在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


    女子陡然一驚。


    人皇的話語雖然平淡,但聽在她們這些熟悉他的人耳中,卻是前所未有的震驚!


    他是誰?


    祖庭無數紀元來最了不得的人物之一?


    他自下界而來,飛升不過二百餘年,帶領人族齊心協力,共抗異族,再抗邪靈,最後收複大半失地,建立薪火聯盟,讓人族自立自強,再無需看異族與邪靈族的臉色!


    拋開這些功績不說,單單是他自身,兩百年的時間,以下界飛升者的身份,真仙修為,一路突飛猛進。


    修太乙,證大羅,成仙王!


    直至現在成為整個祖庭毋庸置疑的巔峰強者!


    崛起之速度,經曆之傳奇,堪稱神話!


    他是所有人的偶像!


    當然也是她的!


    熟悉人皇的人都知道,人皇性格溫和,不管對待誰,都給人一種春風拂麵之感,讓人下意識想要親近。


    可像這樣的評價,他卻從未給過任何一個人!


    “此人當真如此了得?”


    她不禁詢問出聲。


    人皇笑了笑:“等你們見過,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他收斂笑容,神色微微認真:“我讓你來,是有另外一件事!”


    女子微微思索,說道:“父尊是擔心紫睛龍族氣急敗壞,狗急跳牆?”


    人皇頷首道:“他們幹得出來這種事!”


    女子冷哼一聲:“一幫沒骨頭的牆頭草,當年便被父尊教訓過,如今還不長記性!”


    “我這便點齊天軍,兵發邙山!”


    人皇抬手打斷:“別衝動!紫睛龍族畢竟傳承悠久,底蘊絕非尋常,敖拜那老家夥,也不是什麽善茬,你獨自去,我不放心!”


    “而且,以敖拜的脾性,他若真打定了主意,多半已經開始行動了!”


    女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父尊的意思是?”


    人皇轉過身,看著她說道:“白雲城!”


    女子瞳孔微縮。


    “造化仙王的情況不是很好,這點你應該知道了!”


    “前線死靈淵出現了一個老怪物,我無法抽身,這具靈身能做的也很有限……”


    “如果他們真的對白雲城動手,很麻煩!”


    女子說道:“父尊要我幫忙守衛白雲城?”


    “不!”


    人皇搖頭:“駐城一事,我已讓天啟和天禹兩位神將秘密前往!”


    “我希望你,保護好那群參與考核的我族晚輩!”


    “尤其是李含光!”


    ……


    天尺道域位於祖庭西南,在所有道域中有些許特殊。


    前線重地。


    仙王道場。


    這樣的道域祖庭共有二十四個,被世人稱為二十四諸天,除了在最前線之地抵禦邪靈族之外,更如浩瀚星河,拱衛人族中庭聖地玉皇頂。


    除了這些原因外,還有一些特殊的點。


    傳說這裏存在一方古老神奇的秘境,自其中出來的每一位天驕,都可稱得上人中龍鳳,同輩稱尊,備受尊重。


    這傳說極其模糊,沒人知道秘境中有什麽,也沒有人親眼見過誰從那秘境中出來。


    甚至,沒人知道那秘境在哪裏!


    但偏偏,每隔一段時間,天尺道域就會出現幾位天賦資質異常強大的存在。


    從前不聞其名,出世便一鳴驚人,橫壓一代!


    故而這裏始終保持著某種神秘性,雖有許多人不以為意,但也令無數探險者趨之若鶩!


    天尺州,大奉城。


    這裏是天尺道域最大的主城之一,與白雲城一樣,仙王道場。


    聯盟太學司在此舉辦的考核,規格同樣極高,選拔出的優秀天驕可直接進入一宮四院!


    大街上人來人往。


    一張金榜出現在最熱鬧的接頭。


    眾人圍觀過來,繼而引起嘩然一片。


    “這一次考核中出現的黑馬,未免也太多了!好多人以前聽都沒聽過!”


    “尤其是追光者聯盟那群家夥,我的天,一個比一個妖孽,簡直離譜!”


    “那銀月公子,僅用了一刀,便將臨仙榜排名第二十五的屍虎族天驕斬成十幾段,展現出難以想象的天賦,據傳擁有血月魔狼血脈,而且可以隨心所欲,沒有入魔的風險!”


    “嘯月天狼一族聽到這消息,直接派出族中老祖來接引他回族,想收為關門弟子,以神子之位奉上,可銀月公子毫不猶豫就拒絕了!”


    “還有那太阿公子,一手土係法則出神入化,與自身饕鬄血脈配合得完美無瑕,相輔相成!連不周道宗的太上長老都動心了,想要收徒,稱其有大智慧!”


    “那位可是有足足千年沒收過徒弟了!”


    “我當時就在現場看著,人都傻了!”


    “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怪物,一個比一個恐怖,偏偏以前還從未聽過,臨仙榜上也沒他們的名字,難道是那些隱世古族?”


    “什麽古族能培養出如此多妖孽?而且,單單是追光五仙中,便有兩位不是人族中人!”


    “說起這追光五仙,的確是個個人比花嬌,絕美動人!尤其是承影仙子,絕世獨立,不墜煙火凡塵,雖隻遠遠看過一麵,也已經讓我重新相信愛情了!”


    “承影仙子雖好,但我還是喜歡雪漓仙子,那冰雪一般的氣質,著實令人著迷啊!”


    “我倒覺得明月仙子好,寧靜喜人,已引入到,一手琴藝出神入化……”


    “你們懂什麽?白琳仙子和寶葫仙子才是男人應有的追求,嘿嘿嘿……”


    “收起你那猥瑣的笑容吧,你這話要是被追光四仙的追隨者們聽到,不得打你個半身不遂?”


    “怕個der,什麽追隨者,不跟我一樣是舔狗嗎?而且還舔不到!”那麵容猥瑣的胖子一臉不屑:“我告訴你們,我花大價錢打探來的消息,據說這追光者聯盟啊,有一位核心人物!”


    “不論是追光六傑,又或者追光五仙,皆心甘情願追隨於他!”


    此話一出,全場寂靜。


    “這怎麽可能?那追光者聯盟每一位可都是一等一的天驕人物,甚至有仙君大能親自出麵要收其為關門弟子!”


    “是啊,這樣的天驕,哪個沒點驕傲心性?怎會一同追隨於人?”


    “你們還不信?”胖子嗤笑一聲:“追光四傑中的萌萌公子你們知道嗎?”


    眾人當即響應:“那位大地熊族的天驕?當然知道,據說其在考核中,將撼山道宗排名前三的真傳弟子直接給扔出幾百裏!”


    胖子驕傲道:“我與萌萌公子關係極好,前些日子還在一塊喝酒吃肉!這話是他親口對我說!”


    眾人訝異至極:“此話當真?”


    胖子瞥了他們一眼:“那還能有假?萌萌公子說,他們這追光者聯盟的名字,都是講究的!”


    “追光者……追光……”有人咀嚼一番:“難道不是追求光明的意思?”


    “是,但不全是!”胖子故弄玄虛道。


    “這光字,不僅僅是一種意向,更是指代一個人!”


    “誰?”


    胖子滿臉認真地說道:“目前還不清楚!”


    眾人愕然,齊齊切了一聲,作勢要走!


    胖子忙道:“但我有一種推測,應該與事實相差不遠!”


    眾人擺擺手,繼續離開,顯然是不願相信他所謂的推測。


    胖子大聲道:“不久前前,白雲城傳來消息,神秘天驕李含光,獲得遠古劍祖傳承,於考核中一劍擊殺臨仙榜首,紫睛龍族少族長敖帝!”


    此話一出,喧鬧的街頭頓時鴉雀無聲,死寂一片。


    像是從一方熱鬧的人世間眨眼來到生機不存的絕地,令人心慌。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胖子,吹牛不要緊,但這種話說出來,當心你活不長啊!”


    許多人麵色凝重地盯著他,神色中仍舊有質疑。


    敖帝是怎樣的人物?


    那是壓在人族年輕一輩肩膀上一座無法忽視的山。


    這座山已存在了這麽多年。


    所有人都習慣了它的沉重和龐大,也習慣了這種壓力。


    可眼下居然有人告訴他們,這座山已經消失了?


    被一個他們未曾聽過名字的人,給直接移除了!


    就像某天醒來發現頭頂的蒼穹不見了!


    這誰能信?


    胖子說道:“這是我花大代價從人世間買來的消息,絕不會有假!而且,這些消息在滄瀾道域都已傳遍,相信很快就會傳到我們這,你們去打探打探便知道了!”


    場間再度死寂。


    人群中不少目光相互交匯,意味複雜。


    “你的意思是,追光者聯盟所追隨的那個光……就是指那位神秘天驕李含光?”


    “八九不離十!除了他之外,誰能讓這麽多絕頂天驕追隨?而且他與追光者聯盟所有天驕有一個共同點,從前沒人聽說過他們的名號,一出世,便叫整個祖庭都為之顫抖!”


    人群在匆忙的氛圍中散去。


    人們奔走相告,要將這消息傳到大街小巷,傳給所有的人知道。


    ……


    街邊,一座酒樓的雅間內,數道身影圍坐一團。


    屋內很是沉默。


    一位身材圓滾的少年縮著肩膀,低垂腦袋,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言不發。


    “熊萌萌——”


    一道森冷的聲音響起,讓少年渾身一抖,哭喪個臉哀求道:“大姐,我知道錯了!”


    啪!


    一個巴掌重重落在他後腦勺上,伴著氣憤的聲音:“跟你說多少次了,別什麽話都往外麵說,尤其是和含光哥哥有關的事,你當耳旁風呢!”


    熊萌萌滿臉委屈:“我……沒有說和李公子有關的事啊!”


    啪!


    又是一巴掌。


    “你還頂嘴?還狡辯?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


    “行了,白姐姐!”


    角落裏,一位女子輕聲開口,青衣赤足,宛如傳說中的精靈,從畫卷中走出。


    若李含光在此,定會認出這些人,便是從五域沿通天建木抵達祖庭的葉承影等人。


    葉承影望著作勢要教訓熊萌萌的白琳說道:“這件事,也不能怪萌萌!滄瀾道域距離這裏極遠,若非大師兄幹出如此驚天動地之事,這些人哪裏能聯想到半點?”


    熊萌萌像是看到了救星,忙躲到葉承影身後:“承影姐姐說的對,這不能怪我!”


    “不愧是大師兄,哪怕是來到天驕遍地的祖庭,依舊獨領風騷,我輩楷模!”江勝邪感歎了一句,舉杯飲盡。


    劍九幽歎氣道:“李公子還是李公子,不論到了哪裏,依舊那麽萬眾矚目,無敵於天下!”


    他比以往看起來滄桑,下巴上滿是胡渣,少了張揚。


    楚宵練拍了拍他的肩膀:“習慣就好!所以我從沒奢想過追上大師兄的步伐,隻要可以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就好!”


    他們一路走來,遇到了極為不俗的造化和機緣。


    尤其是在通天建木之中,即將抵達出口之際,他們遇上一方秘境洞天,那是古之大能從通天建木飛升時,在踏足祖庭前,心有所感,留下的機緣與傳承。


    不止一位!


    五域十萬年來,幾乎每一位從通天建木離開者都留下了這樣的傳承,似是某種傳統,讓後來者更好適應祖庭的環境。


    那裏屬於兩界交匯之處,時間流逝比五域稍慢,但比祖庭卻快得多。


    他們在那方秘境內閉關修行,睜眼後已是十年。


    再加上李含光曾為他們留下一部道經,修煉時常常翻閱,總會有新的收獲,就像開了掛一樣。


    自元嬰,到化神,再到渡劫,毫無滯澀。


    對法則上的領悟已堪比二十四劫準帝,其中最強者,如葉承影和楚宵練,還有寶葫二丫,已然是大帝級的人物。


    他們收獲頗大,同樣在那裏留下了自己的感悟,隨後真正到達祖庭。


    當他們踏足祖庭時,經受最純粹的仙力和法則洗禮,瞬間補足了本質上的不足。


    毫無滯澀踏入真仙境,戰力無雙,遠超同輩!


    這一係列的機緣與造化,若是放在尋常人身上,甚至足以寫上一本百萬字的傳說話本。


    他們本以為,不論如何,至少可以拉進與大師兄之間的距離。


    可沒想到,這距離卻越來越遠。


    他們戰力卓越,雖入真仙境不久,但麵對同境強者幾乎沒有絲毫壓力。


    甚至遇到金仙境的人物,也有一戰之力。


    在仙境,能越級而戰的人每一個都可稱為傳奇,必將成為一代大能。


    他們一行十餘人,這般浩浩蕩蕩的隊伍,每一個都是這樣的存在,想低調也低調不了,很快便闖下了極大的名聲。


    他們討論過,幹脆就不要低調,把聲名打到最大,最響。


    這樣,才方便尋找大師兄,或者讓大師兄找到他們!


    沒想到,考核才開始沒多久,他們的揚名大計也才開始,就聽到大師兄做了件如此驚天動地的事!


    ……


    “何時動身?”


    一道低沉的聲音響起。


    眾人循聲望去,一位滿頭銀發的男子擦拭著手中的刀,麵前的酒菜未動分毫。


    葉承影說道:“既然知道了大師兄的消息,自然是越快越好!但,學院考核才進行一半,若離開,就前功盡棄了!你們考慮清楚!”


    明眼人都知道這此學院考核的重要性。


    他們在之前的考核中表現異常出色,甚至有仙君級別的大人物頗為看好,想收他們為徒,賜下無上傳承!


    若繼續下去,將會有能夠預見的光明坦途和前程。


    若放棄,會很可惜。


    楚宵練笑了笑道:“有什麽大不了的?學院的導師教的再好,還能比得過大師兄?我不信!”


    在·


    黃博也連連點頭:“是這道理!”


    角落裏,一位成熟知性的女子檀口微張道:“紫睛龍族絕非等閑,李公子殺了敖帝,麻煩不小,他需要幫助!”


    若李含光在此,必會認出這是在五域時,天天黏在自己身邊的小葫蘆娃,二丫。


    如今她修為早已更甚往昔,記憶完全恢複,乃是這一行人中實力最強大的幾人之一,更因美貌與爆炸的身材豔名遠揚,被稱為寶葫仙子。


    江勝邪等人連忙站起:“那就沒什麽好爭的了,大家回去收拾一下,明日一早動身!”


    眾人相繼點頭。


    劍九幽坐在角落,沒有說話,眼中有幾分猶豫。


    江勝邪拍了拍他的肩膀:“劍道並非無望,大師兄不就證明給你看了?若有他指點,你如今麵對的一切困難,皆可迎刃而解!”


    聞言,劍九幽眸中生出希望的光彩。


    ……


    朝陽升,夕陽落。


    轉眼又是兩天。


    這座神山廣袤,蘊含的寶物和古經不計其數,每一件都大有來頭,也有禁製守護。


    對於尋常考核者而言,即便他們都是各大勢力最耀眼的天驕,想要得到心儀的寶物也不容易。


    李含光與白若愚,白知薇,藍玉煙三人坐在山巔的青石上,望著那片在陽光下明暗不定的雲海,正在說著什麽。


    白知薇閉目凝神,五心向天,道道九彩仙光自其肌膚中映襯出來,將絕美的容顏襯托得更加出塵,宛如神女。


    白若愚在一旁看著這一幕,砸吧著嘴,滿是難以置信。


    藍玉煙眸中異彩紛呈,打量著白知薇,像是在觀摩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嗡!


    白知薇睜開雙眸,眉心陡然浮現出一枚隱晦的古老符文。


    天地間氣機大亂,雲海翻騰,各色仙光如魚躍大海般自其中竄出,匯聚在她的周身,漸漸凝聚成一尊龐大的神女法相,最終融入她的體內。


    “成功了!”


    白若愚怪叫起來。


    李含光微微點頭:“還算順利!”


    白知薇輕吐一口氣,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掌,感受著體內充沛的仙力,有些難以置信:“我……成真仙了?”


    她修行十餘載,如今二十歲,修為隻有化神境。


    這種天賦堪稱奇差。


    可不久前,李含光居然告訴她,她是整個祖庭獨一無二的造化仙體!


    這是世上最頂尖的體質之一。


    足以與得到大機緣後的白若愚平分秋色。


    她很難相信。


    可她按照李含光所說的方法去做,居然在短短兩日時間內,接連破境,直接跨越渡劫境,成就真仙!


    而且她體內的那些九彩仙光,顯然比尋常真仙境強者強出不知多少!


    這讓人難以置信,可事實就在眼前。


    “你的體質生來便被封印,那封印很是奇特,隻是封住你的天賦和血脈,讓你看起來像個尋常人,並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甚至,你這些年修行所得,大部分都被這封印給貯藏起來!”


    “換句話說,你現在的修為才是真實的,我方才,不過是幫你把那些修為釋放出來罷了!”


    李含光平靜解釋,聽在白知薇耳裏,卻像驚雷一般,讓她久久無法平靜。


    “原來如此!”白若愚喃喃自語。


    李含光看著他:“這件事,你應該知道一些?”


    “我?”白若愚下意識想否認。


    可他看著李含光的眼睛,發現那目光如劍,直指心底。


    他知道自己瞞不過李含光,訕笑一聲:“父親的確有吩咐我,讓我與知薇姐家裏多多走動,但具體的原因,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仙王府的小公子,與白雲城一家醫館的女兒走得如此近。


    這本就不怎麽合理。


    哪怕那家醫館的主人是仙王麾下極有名的軍醫。


    哪怕白知薇幼時曾隨父親去過仙王府,從此認識了白若愚。


    哪怕白若愚離經叛道,不喜束縛,更無規矩之念,從心所欲,這件事也隻是勉強說得過去。


    如今好像已真相大白,實則卻有更多疑點生出。


    造化仙王存在悠久,白雲城中三分之一的子民都可以算是他的後代,可血脈實則已極為稀薄。


    那些白姓人族也許修行資質普遍會比尋常人高一些,但也有限。


    怎麽會突然冒出一個造化仙體?


    這比白若愚這個直係後裔還要強出不知哪去。


    白啟神將讓白若愚與白知薇多親近,顯然知道這其中隱秘,但卻不說。


    白知薇的體質被封印。


    她還有一個神秘的師傅,曾在暗中傳她本事,涉及到造化仙術!


    世間有誰能教她造化仙術?


    這一切漸漸連成一條線,愈發清晰。


    白知薇不傻,她猜測出了什麽,檀口微張,難以相信。


    “造化仙王怎麽了?”


    李含光望著白若愚問道。


    白若愚麵色猶豫:“我不能說!”


    李含光以神識傳音道:“這神山上有隱陣,外麵的人聽不到,你可以說!”


    這句話是假的。


    但山河鼎的器靈聽他的話,於是外麵的人在早在前一刻便成了聾子和瞎子。


    場間議論紛紛,喧嘩四起。


    可他們也隻能猜測,李含光掌握了神山上的一切,可以利用其中的陣法屏蔽山河鼎的感知。


    白若愚沉默許久說道:“我知道的不多,隻是偶爾從父親嘴裏聽了幾句!”


    “百年前,邪靈族蚩離部落,以詛咒之術,進犯祖庭!”


    “他們的詛咒之術登峰造極,無形無色,甚至可以隔著虛空下咒,讓人防不勝防,死於無息!而且可以傳染!”


    “多年前他們便做過這種事,造成無盡殺戮,好在老祖宗橫空出世,以造化仙術破除詛咒,化解危機!”


    “造化仙術是他們的克星!”


    “百年前那次,他們再度進犯,聲勢宏大,老祖宗親自出手!”


    “可沒想到,蚩離部落的古祖,曾被初代人皇所傷未死,於虛空未知處沉寂,直到最近才蘇醒!他在暗中偷襲,與另一位古祖一起,欲要將老祖宗滅殺,以絕後患!”


    “老祖宗奮起反擊,以一敵二,徹底滅殺蚩離古祖,隨後援軍趕到,將老祖宗救下!”


    “後來才知道,蚩離古祖臨死前,給老祖宗種下了無上詛咒,要吞噬他的神智,將其變成一尊隻知殺戮的邪靈!”


    “這種詛咒,連老祖宗都無法徹底消泯!隻能以造化仙力不斷與其爭鬥,確保不被徹底侵蝕!”


    “但那詛咒太強了!”白若愚語氣沉重:“一開始的時候,老祖宗行動無礙,可越到後來,他抵抗得就越費勁!”


    “直到三年前的一天,他將我父親叫去,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麽,總之……我再也沒見過老祖宗!”


    “有一次,我無意中聽父親與人談話說,老祖宗選擇了寂滅!”


    李含光沉默。


    邪靈族古祖,是與祖庭仙王同一級別的存在。


    那樣的人物,以生命刻下詛咒,足以讓最擅長對付詛咒之力的造化仙王也束手無策!


    至於寂滅,指的是一種狀態。


    那種狀態下的人,神魂遁入虛無,在無邊無際的歸墟中飄蕩,就像孤魂野鬼,渾身一切氣機皆消失,宛如身死!


    據傳古老修士閉死關時,會選用這種方法,據說在生死之間,可以更好感悟大道至理。


    當然,若失敗,不能醒來,也就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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