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遙查了一圈, 伸手蹭蹭自己微尖的下巴, 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頭兒,沒有哎。”


    沈夜熙正跟李景榮低聲說話,一開始沒反應過來, 愣了一下:“啊?什麽沒有?”


    “你讓我查的那些人呀。”盛遙眨巴眨巴有些幹澀的眼睛,“我都查遍了, 貌似這位張警官的廣大紅顏知己也沒啥好素質可言,大部分屬於中學沒念完就出來混的, 還有不少底子不幹淨的……”


    他一隻手按住自己的脖子, 往後仰了一下,就聽見骨頭“嘎嘣嘎嘣”地響了幾聲。楊曼涼涼地說:“盛公子,你工作的時候坐電腦前邊工作, 不工作的時候坐電腦前邊打遊戲, 遲早會坐化的。”


    盛遙隨口接了一句:“那哪成?我要是坐化了,得傷天下多少美人心啊, 楊美人忍心?”


    楊曼好不容易從一坨弄得她頭都大了的人物關係網裏掙脫出來, 輕鬆一刻,於是捏著嗓子繼續調笑:“你這冤家,閱遍天下美人,最後卻栽在了一個……的手裏,天下美人的玻璃心早就碎了一地了, 唉,想當初奴家……”


    本土人士倒是已經習慣,不過幾個外來人口實在覺得……這麽緊張的時候, 這麽理論上說應該緊張的地方,出現了兩個這麽不和諧的聲音,有點驚悚。


    沈夜熙眼看著孟嘉義半大老頭兒臉都綠了,於是輕咳一聲,拿眼瞥了楊曼一眼,讓她收斂,又問盛遙:“除了有案底的那幫,其他人呢?”


    “其他的也大部分是附近開店的小老板,職校的學生什麽的……哦,說起來,這裏麵居然還有未成年。”


    “職校的學生有醫護相關專業的麽?”沈夜熙問。


    盛遙搖頭。


    沈夜熙沉默下來。


    “那其他人呢?”薑湖突然放下手裏的東西,插嘴進來問。


    “什麽其他人?”盛遙呆了一呆,“那張名單上的我都查過了。”


    “有沒有那張名單上沒有的,比如你覺得太不可思議的,太不著邊的,像是謠言之類被剔除出去的。”薑湖慢悠悠地說,好像有意又好像無意,順口說出來的似的,“嗯……比如同事之類的。”


    “……哈?”盛遙愣了一下,隨即立刻反應過來——薑湖這是在暗指,他懷疑作案人員是警方內部人士麽?盛遙頓了頓,瞟了沈夜熙一眼,發現後者也在看著他。他剛剛就覺得沈夜熙的工作安排有點奇怪,一般來說,薑湖既然算是“犯罪心理學顧問”,應該是負責連環殺手那一部分,才比較物盡其用吧?


    這麽說……是因為沈隊也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本地的這起案子,不單單是私人動機的殺人案,還是內部人員做的?


    驚愕和呆愣在盛遙心裏隻一閃而過,他立刻就明白了,點點頭:“哦,我出去打個電話,找人再打聽打聽。”


    他前腳才出去,孟嘉義就皺眉,回頭對沈夜熙說:“沈隊,論理這話我不該多說,也可能是我年紀大了,思想太老舊,跟不上時代,不過總覺得,咱們辦案的執法人員,平時還是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什麽的吧?隨說不用太古板,可是也別太……輕佻了吧?”


    楊曼的臉色當時就撂下來了。


    沈夜熙趕緊給她遞了個眼色——楊姐息怒呀,大局為重!


    旁邊蘇君子也悄悄拉了楊曼一下。楊曼狹長精致的眼睛裏劃過一抹冷光,垂下眼捷,心說娘的你個老雜毛管得到寬,倚老賣老還勁勁兒的,管天管地還管拉屎放屁呀——還注意自己的言行,還輕佻,老娘又沒調戲你!


    連馮紀都覺得有點不舒服,其實他也是那種比較一本正經的人,剛剛楊曼和盛遙口無遮攔地開玩笑,他也嚇了一跳,可是就算真看不慣,怎麽說提意見也在背後呀,哪能當著人麵說呢,人家還是女同誌,“輕佻”這詞,實在太過了,不禁對孟嘉義皺皺眉頭。


    李景榮也輕咳一聲:“孟老,咱們接著討論案情,小年輕麽,逗逗悶子還緩解壓抑氣氛呢不是……”


    孟嘉義好像聽不出別人給他台階下似的:“這話不是這麽說的,咱們……”


    就這點屁事還要沒完沒了,沈夜熙趕緊一笑,岔開話題,輕輕巧巧地把這事給揭過去了:“咱們這辦公室裏都是年輕人,大家平時也打打鬧鬧的,剛才沒注意,讓孟隊看笑話了。喲,這都下午兩點了,你看看,也怪我,忘了時間了,大家夥都歇歇,順便說說各自進度……嗯,楊姐,怡寧,辛苦辛苦,給大家端點咖啡過來提提神唄?”


    薑湖偷偷笑了一下——這大尾巴狼,沒想到被沈夜熙逮住了,瞪了他一眼,心說這家夥微微低著頭,彎起眼睛瞟人的樣子怎麽那麽勾人呢?這光天化日的,誠心惹火玩。於是沈夜熙輕咳一聲,正經八百地問:“薑湖,你們那邊回顧鄭玉潔的案子回顧的怎麽樣了?”


    “有些想法,我當時對這個案子的了解可能不是很透徹。”薑湖說。


    “你當年不是正好被卷進一起爆炸案裏,在醫院裏呢麽?”蘇君子好脾氣地給周圍幾個不明原因的圍觀警官講,“這是當時市裏發生的一起公共汽車連環爆炸案,後來我們發現,投彈的凶犯和幾起滅門案的凶手是同一個人,凶手因為自己受過刺激,專門在有小孩子在場的時候投放小型炸彈,觀察周圍人的反應,然後選定目標。她是動物園的工作人員,拿到強力麻醉藥以後,晚上會潛進目標的家裏,殺人全家,作案手法很凶殘,那一案的牆上,也有‘審判’兩個字。”


    “這個凶手……怎麽凶殘了?為什麽殺人?”李景榮問。


    “成年人被過度砍殺,孩子好一些,死狀比較安詳,整個屋子裏都是血。”蘇君子皺皺眉,好像不願意回憶似的,“她的殺人動機……她的殺人動機好像是因為自己的孩子在一起踩踏事件中死亡吧?”


    “什麽時候的事情呀?”李景榮又問。


    “一年前吧……”蘇君子想了想。


    “那她的受害者也是警方人員麽?”孟嘉義問。


    薑湖搖搖頭:“不,她的受害者是公共汽車上,聽見第一聲假的爆炸聲音後,把孩子推到一邊慌忙逃竄的成年人,不過我突然覺得很奇怪……”


    這時用大托盤端了一大盤子咖啡的楊曼和安怡寧進來了,給每人發,正好打斷了薑湖的話。楊曼遞過一杯咖啡,薑湖剛要伸手去接,楊曼卻突然把手縮回來,伸出鹹豬手在他臉上摸了一把,塗著漆黑的指甲油的尖尖的指甲挑起他的下巴:“伸手就拿呀,小可愛,要跟姐姐說什麽?”


    剛剛孟嘉義不給麵子地說了幾句,這會兒她心裏仍然不爽,故意氣人,特意在孟嘉義看得清楚的角度調戲薑湖給他看:老娘的言行就這麽輕佻,怎麽的吧!


    薑湖愣了一下就明白她那點小心思了,幹咳一聲:“呃……那個,謝謝楊姐。”


    楊曼得寸進尺,一隻手托著托盤,一隻手捏著薑湖的下巴湊過去:“就謝謝呀,親姐姐一下唄?”


    這太過了,薑湖這回是真臉紅了。


    沈夜熙猛咳——楊曼你丫注意影響,在我麵前調戲我老婆,當老子死的啊?!


    楊曼風情萬種地回過頭去,對沈夜熙拋了個媚眼:“喲,沈頭兒,中午吃的那雞的雞毛沒拔幹淨吧?看這噎的,一會奴家給你捶捶背。”


    安怡寧在一邊憋笑憋得辛苦,蘇君子預感自己不能獨善其身,於是認真地打著醬油,頭都不抬,楊曼卻不放過他,媚眼拋完沈夜熙就衝蘇君子開炮,嗲聲嗲氣地問:“蘇哥呀,口感怎麽樣,奴家手藝沒退步吧?”


    蘇君子點點頭,挺憨厚地傻笑:“好喝好喝。”


    ——此人乃專業醬油黨。


    “比嫂子泡得怎麽樣呀?”楊曼不依不饒,眨巴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小蝴蝶似的撲扇,音調那叫一個餘音饒耳雞皮疙瘩三日,“不如吧?”


    蘇君子繼續憨厚老實地傻笑:“謙虛謙虛。”


    ——果然資深。


    楊曼這才趾高氣揚地瞟了孟嘉義一眼,把咖啡杯不輕不重地放在他桌子上,一聲沒吭,然後春滿乾坤地扭噠回自己的座位上。


    孟嘉義的臉色比杯子裏的咖啡還黑。


    “薑湖你繼續說……”沈夜熙揉揉眉心。


    薑湖讓楊曼那麽一攪合,差點忘詞,一邊馮紀小聲提醒:“薑醫生剛剛覺得什麽事情很奇怪?”


    “哦,”薑湖回過神來,“當時那案子太匆忙,找到凶手以後,她又意外死亡,之後沒有機會能和她交流,但是我們推斷,她做出的滅門案這件事情,是第二重人格在主導。而她的第二重人格,是建立在憤怒和仇恨以及缺乏安全感的基礎上的。”


    “不對麽?”沈夜熙問。


    “我們當時沒有機會證明這個猜想是對的,可是我剛剛想,作為一個孩子的母親,她帶著孩子去看電影的時候發生了踩踏事件,導致孩子死亡,從鄭玉潔的性格來看,不應該隻是仇恨吧?”


    蘇君子是有孩子的人,他愣了一下就反應過來:“你是說,作為孩子的家長,她會因為沒能照顧好孩子而內疚?”


    “對,就是……”薑湖剛要往下說,這時辦公室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盛遙走進來,從他的臉色上看,可能是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同誌們我剛剛打電話到南城分局,問了我一個在那邊上班的哥們兒,”盛遙嬉皮笑臉的神色收斂了,語速飛快,正色得不行,“沈隊,你們去的時候,那裏是不是有一個女法醫,姓錢,叫錢莎的?”


    “錢法醫?不就是負責驗屍的那個……”


    “對,剛剛我問的那個人告訴我,分局裏有傳言說,張小乾活著的時候,好像一直對錢莎動手動腳過,甚至有謠言,錢莎報案說張小乾強暴她,不過也不知道是真是謠言還是張小乾家裏確實有後台,被壓下去不了了之了。”盛遙一口氣說,“這是唯一一個我能找到的,有醫學背景,另外還和張小乾牽扯不清的女性了。”


    一圈人都愣住了。


    沈夜熙立刻接通了汪警官留給他的電話:“喂,小汪?我是沈夜熙,有點事情想問錢法醫,她在麽?”


    那邊頓了片刻,好像是去叫人了,過了一會,聽見沈夜熙說:“哦……好,我知道了,她回來你告訴她一聲,說我有事找,好,謝謝。”


    沈夜熙掛了電話:“都別聲張,怡寧你跟莫局通個氣,省的到時候和分局那邊有衝突,我們直接過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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