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一通狂嘔的蘇雪精疲力竭地從洗漱間出來後,沒走兩步,就軟軟地跌倒在韓企的懷裏。


    “叫醫生!”


    韓企怎麽也沒想到,短短的三個字所帶來的結果,整整影響了他全部身心。


    “她懷孕了,不要刺激她。”


    醫生輕描淡寫地說完,視線在韓企和韓業的臉上輪番看著,似乎在探明誰是那個不明孩子的父親。


    唰——


    不約而同地,兩個男人的臉都紅了。


    醫生嘖嘖稱奇,“病人需要休息,多補充點營養,她的身體有點虛。”


    韓氏兄弟倆含含糊糊地送走了醫生,卻在關上門的一瞬,兩人的臉上都嚴肅無比。


    “曾凱的孩子?”


    二人異口同聲地詢問,而後又破默契地同時回答,“除了他沒別人。”


    接著,陷入沉默。


    還是韓業率先開了口,“哥,你真的沒事吧。”


    “……”韓企不語。


    “哥,我知道你曾經喜歡她,但我也知道,你並不是真的喜歡她,我知道你現在肯定覺得抑鬱,但是,你的抑鬱隻是因為你在質疑自己的眼光、你在無謂地自責而已,你應該是有點恨她,甚至是恨曾經喜歡她的自己吧……。哥,別這樣,她也很可憐,她有了孩子,還是仇人的孩子,你說……”


    韓企沒讓韓業把話說完,就突然冷不防地打斷他,“阿業,你跟蘇雨上過床嗎?”


    韓業一怔,但是轉瞬便明白了他的暗示,臉色一白,他無法不回憶起一個月前的那個晚上,那晚可能引起的結果,他從來沒有往深層去想過,如今,蘇雪的懷孕讓他猶如如雷灌頂一般,某種讓人不安的猜測讓他手腳一涼,而很快地,他便用著無比堅定地語氣說道,“小雨是我的全部,包括她可能已經懷上的小孩!”


    哪怕,那個孩子不是他的……


    可是,蘇雨會懷孕嗎?


    蘇雨怔怔地看著化妝鏡中的自己,臉色蒼白,雙眼無神。


    她訝異於自己的憔悴,一夜之間,她就像是平添老了十歲。


    蘇振威的死到底還是打擊到了她,她恨他,可是,當他真的死了,她又難掩心中的失落和傷感,她無不諷刺地自嘲:原來,血脈的力量真的不可小覷。


    但是此刻,更讓她心慌意亂的,是清晨起床後難以忽視地反胃感。


    她下意識地撫了撫小腹,呆呆地看著鏡子半響後,有些踉蹌地衝到電腦前。


    今天之前,她還在對自己的身體沒有嘔吐之類的反應而慶幸,可是今晨起床後,怎樣也無法吞下的反酸感覺,讓她不由全身都冰冷起來。


    她安慰自己:巧合而已!


    蘇雨的眼裏閃著鮮少出現的倉皇,她畢竟還年輕,年僅十九歲的她無法去真正體會什麽是婚姻,更何況,她從沒有把這當做是一場真正的婚姻;她更不知道怎樣去期待和yun育一個小生命,很小的時候,她就是隻是自己,沒人告訴她這些貼身的女人私密;而最讓她糾結恐懼的,是她根本就不能辨別這個孩子是屬於誰,在那晚,她也從沒想過有這一天的到來……


    所有從未想過的東西突然一股腦地真正麵臨,她手足無措了。


    打開網頁,搜索的字眼諸如妊娠反應、懷yun的症狀之類。


    嗜睡、嘔吐、食欲減退、心緒不寧、容易煩躁……


    這些症狀她雖然說不上全有,但是卻占了大半。


    她的心涼了,手腳也涼了,卻懷著希冀地繼續搜索。


    腿部水腫、****發黑……


    這些明明都是快要生產的後期孕婦的身體反應,她也強硬地套在自己的身上。


    她脫下長褲,仔細地去比較腿部的一絲一毫的細微變化。


    ——沒有水腫!


    好似有些安了安心。


    她又脫下外衣,解開文胸,捧起胸前的豐盈仔細去觀察那色澤。


    ——沒有變黑!


    好像更安心了些。


    她按著心口,深深的呼吸,殊不知由於驚慌而虛掩的門口,此時正站著一個男人。


    她在幹嗎?


    看著房間內自我身體檢查的蘇雨,沈旭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可是,很快,他覺得自己笑不出來了,因為,可悲的下體……有了反應。


    他感覺臉皮有些燒,那一夜並非毫無後遺症,他最近多了對她身體的想入非非。


    沈旭強迫自己的視線從蘇雨的身上離開,別開臉,輕咳兩聲。


    蘇雨一個激靈,猛地回頭,“嘶——”倒抽一口涼氣之後,手忙腳亂地拿起床上的衣服遮住要害。


    沈旭見狀,心裏有點苦,他當然明白她不是因為羞怯,她隻是……對他沒有感情而已。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半年前,你和我在床上時,也沒見你這麽害羞。”


    蘇雨咬唇瞪他,臉皮卻不受控製地紅了。


    是啊,半年前,她怎麽會那麽開放地在他麵前赤身裸體?其實,這麽久,她不認為對他增加了多少好感,但是不可否認的,那一夜之後,某些心裏的東西確實不一樣了。


    接受了她的怒視,沈旭笑道,“你剛剛在幹嗎?自戀?”


    “喂!沈旭!”蘇雨的臉更紅了,她和他可沒有到那種可以隨便開玩笑的地步。


    而沈旭也覺得剛剛的話太古怪,他又輕咳兩聲,掩飾尷尬,“那個,有些事情跟你談。——關於蘇振威。”


    蘇雨的臉,頓時白了,她也不再害羞,慢吞吞少氣無神地當著沈旭的麵穿上外衣。


    “他死了。”沈旭看著她,陳述事實。


    “我知道。”蘇雨淡淡的答,心裏卻一緊,緊接著巨大的窒息與痛意從心底蔓延,她覺得眼睛有些酸。


    沈旭看著她的平靜,心裏有些疼:她明明是難過的,她自己可能也沒有想過蘇振威是這樣的下場,她應該隻是想要懲罰那個男人,她根本就不明白監獄裏的黑暗……,可是,她卻在他的麵前,在所有人的麵前,強壓下所有的心緒……


    “唉。”沈旭輕歎,“我們要去一趟監獄,領回他的屍體,他畢竟是你的父親。”


    這一次,蘇雨垂眸,沒有再說出“他不是我爸爸”之類的話,隻是淡淡地點了下頭,“……好。”那聲好字發的很低,而且有些啞。


    “穿了衣服,我們就走。”


    “……好。”


    沈旭看了眼依舊慢吞吞的蘇雨,心裏再次輕歎,“昨天,韓企給我打電話說,蘇雪在他那,我們叫上她一起吧。”


    “……”


    這一次,蘇雨連一個字也無力發出。


    然則,蘇雪卻沒有去監獄。


    據韓企說,她像是失了魂似地將自己的身體都裹在被子裏,飯也不吃,床也不下。


    獄卒長以蘇振威是待罪之身為由,將屍體擅自處理了。


    連通可能暴露的某些秘密,也一並處理。


    沈旭看著獄卒長,隱有怒意,“就算是待罪之身,身為子女的,難道就不能為其厚葬了?”


    蘇雨在他的身後沉默。


    獄卒長無不諷刺地冷笑,“在監獄中死去的人,屍體隻有一個去處,如果你能分清哪些是他的骨灰,你就領走吧。”


    沈旭怒極,卻被一同前來的沈老阻止他的衝動,“能下這個命令的,絕非一般人,隻怪我們太低估了蘇振威得罪的這個人。意思意思地撿一把骨灰回去吧。——阿旭,如果你有什麽不滿,記住要在有絕對勝算的時候,再反擊。”


    沈旭無力地點頭,而蘇雨已慢吞吞地走向那一盆不是都有些誰的骨灰。


    就這樣,也算一代經濟大亨的蘇振威,最終埋於黃土之下的,竟是不知屬於誰的骨灰!


    蘇雨想抬起手,意思意思地捧起些什麽,卻發現手特沉,她的鼻子又算了,眼睛也變得模糊。


    她微微抬頭,眨去眼裏的水霧。


    沈旭此時也已來到她的身旁,低低說道,“我來吧。”


    蘇雨咬咬下唇,側目看了眼身邊的男人。


    男人與她對視,墨黑的眼眸中有些柔軟,同時暗含深意地回以輕輕的點頭。


    這一刹,蘇雨突然覺得心裏的某處轟然。


    他懂她!


    從那短暫的相視中,她看得出,他竟然懂她!


    蘇雨有些想哭了,仿若彷徨無依的時候找到了值得信賴的親人。


    這樣的脆弱她不想暴露在他的麵前,隻是默默別開臉。


    如果說,之前他和她之間有過錯綜複雜的誤會與糾結的話,那麽這一刻,蘇雨覺得,她的心結已解。


    七日後,蘇振威大葬。


    陰蒙蒙的天,似乎很適合這種傷感的送葬事宜,雖然,可能真正為蘇振威遺憾和難過的人,寥寥無幾。


    蘇雨一身黑衣,站在沈旭的旁邊,默默地看著那口大理石棺入土。


    蘇雪在五米遠的地方哭得撕心裂肺,哭聲在眾人沉思默禱的靜寂現場尤為刺耳,她似乎已經支撐不了自己的身體,軟軟地靠在同來的韓業身上,而韓業的眼睛則時時刻刻地看著蘇雨,可惜,她卻沒有抬起過一眼。


    他理解,他知道她隻是在壓抑自己的悲,或是其他的情緒。


    而蘇雪近日來似乎粘得他很近,按理,哥哥韓企應該和她更為熟稔,可是不知為何,蘇雪總是愛叫他的名字。所幸,韓企似乎對蘇雪已沒有了以往的那份情誼。


    葬禮完畢後,人們陸續地離開,而已經哭啞了聲音的蘇雪此時突然跑到蘇雨的麵前。


    “啪!”


    蘇雨的臉歪向一邊,眼皮沒有抬。這一巴掌,她能躲得開,卻沒有躲。


    “你這個不孝女,你沒有資格來吊唁爸爸!”


    沈旭皺眉,“小雪,你這是幹什麽?”


    蘇雪怒視沈旭,“旭哥哥,她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爸爸死了,她連一滴眼淚也沒有!”


    沈旭輕歎,“有些悲,並不是用眼淚就能表達的。”


    蘇雪搖頭,“你不要為她說話了,我知道,你喜歡她,所以,你為了護著她,而否認我!”


    蘇雨輕輕一震,卻依舊維持之前的姿勢。


    韓業同樣一驚,雖然,蘇雪所說的事實他從來都心裏清楚,可是被人這麽明白的說出來,卻是另外一種心情,“蘇雪小姐,在這裏吵鬧畢竟對死人不敬。”


    蘇雪扭頭瞪他,眼見著身邊的兩個男人都是喜歡自己的妹妹,她再也控製不了自己的嘴,“蘇雨,你真是蘇家的敗類,結了婚還勾搭別的男人!”


    “小雪!”“蘇雪!”沈旭和韓業異口同聲,彼此對看一眼後,均別開臉。


    蘇雪哈哈狂笑,笑中有淚,笑了兩秒之後,陡然冷起臉,掄起手來。


    這第二巴掌沒有落上蘇雨的臉。


    沈旭握住蘇雪的手腕,“小雪,別鬧!”同時不動聲色地以身體擋在蘇雨的麵前。


    蘇雪咬唇,眼淚又決堤而出,“旭哥哥……”


    “呦,這是上演的哪出啊?”頗不正經的聲音帶著戲謔傳來。


    就見曾凱帶著兩個小保鏢,晃晃悠悠地走來,“怎麽,家鬥呢?”


    沈旭擰眉,他知道蘇振威的死和曾凱父子脫不了幹係,可是,沒有證據,而且,如同沈老所說,在他足夠強大之前,他什麽都不能做,即便做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沈旭總能穩住自己的情緒,和掩藏所有的心思,他很平靜地鬆開蘇雪的手,看向曾凱,“阿凱,葬禮結束了,你還來幹什麽?”


    曾凱隻是對他挑了下眉,便譏笑地看向蘇雪,“小雪,幹嘛臉色這麽難看?呦,別把臉扭過去嘛,不想見到你凱哥我?”


    蘇雪的身子微微地抖,不僅僅是因為她看見了曾凱,更因為曾凱身後的兩個小保鏢,就是那夜輪番上她的人!


    沈旭看出蘇雪的不對勁,對曾凱冷道,“阿凱,我看你不是來憑吊故人的。”


    而蘇雪則垂下頭,兩手卻抓向韓業的手臂。


    曾凱冷哼,“怎麽,又釣上了新的凱子?——韓家的二少爺,是吧,嗬嗬,看不出來,長得文文靜靜的,原來也是個花心蘿卜,勾搭了一個有夫之婦做情人,現在還勾搭情人的姐姐?大小通吃,嗬,不過我說,我用過的破鞋你也要……”


    “啪!”


    下一秒,曾凱的臉上明晃晃地顯出了一個紅掌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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