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的聲音?發生了什麽事?”


    “這人是誰,怎突然的就倒下了!”


    放下捂耳的雙手,人們從震耳欲聾的響聲中回神,卻發現王太常昏死倒地。


    有人蹲下翻起他趴地的身體一看,頓時嚇得三魂七魄不見了一半。


    “啊——!是蛇!又是蛇!”


    “剛剛消失不見的蛇,從他嘴巴裏爬出來了!”


    “跑呀!蛇妖寄身了!大家快跑啊!”


    錯把龍縮小的腦袋看作蛇頭,人群再一次的一團亂,驚慌作鳥獸散開。


    宋舉人聞聲看過去,直麵發生在老友身上的恐怖事件,腿一下子就軟了。“王兄!他、他、他嘴巴……蛇……”


    柳青玉比較冷靜,看得比所有人都清楚,所以非常地確定王太常口中的並非蛇類,實乃那日機緣所見雨龍的縮小版。


    他望見自家先生幾乎要暈,忙不迭道:“先生請冷靜,您看清楚了,那是一條小龍。”


    “您仔細觀察一下,再回想咱們來杭州途中遇見的飲河降雨之龍,兩者是不是很像?”


    聞言,汪可受、馮靈萄、顧昉從柳青玉身後小心探頭出來端詳,確證柳青玉之言屬實,心中恐懼立時大減。“先生快瞧,好像真的是一條小龍!”


    又聽得另外三名學生亦是這般說法,原不信柳青玉所言的宋舉人內心動搖,僵硬地抬起頭顱,強忍害怕睜大眼睛直視而去。


    此番觀察下來,他總算看清了好友口中掙紮爬出的東西是長有須角的。


    隻是,哪怕王太常口中之物由蛇變成了龍,那樣的畫麵也仍然令人發怵。


    “龍、龍緣何會跑到王兄肚子裏?”宋舉人心驚膽戰,聲音顫抖說道:“如今該怎麽辦?王兄不會因此身亡吧?”


    “可能還小的時候不小心爬進了王太常肚子裏,又或者被王太常吃進去的,誰知道呢?”柳青玉當然不清楚內因,隨口一猜,同時跨步出去,走到了王太常身邊蹲下。


    雨龍看到柳青玉的臉,微微一呆,隨即停止了無謂的掙紮,用小小隻圓溜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凝視柳青玉,無聲求助。


    汪可受幾人在後麵看著,焦急不安道:“柳、柳兄,你小心一些……”


    柳青玉眼睛不離雨龍,背對著眾人點了點頭。


    片晌觀察,他感覺有點兒了解了小龍的情況。


    堂堂一條龍,怎活像小可憐似的,看起來就好像……好像被卡住了身體,兼之沒有力氣了才久久出不來的。


    想著,柳青玉禁不住嘴角一抽,既感到無語,又覺得啼笑皆非。


    ……他人生頭一回遇見這麽沒用的龍……


    話說回來,它究竟是怎麽跑進王太常肚子裏的?能進居然不能出?


    這樣的事情說出去了,保不準要笑死人!


    柳青玉滿頭黑線,回頭看向汪可受他們解釋道:“這條龍好像自己出不來了,我幫他一把,免得弄壞了王太常的喉嚨,導致他走上死路。”


    話罷,不等聽眾們反應過來,他當即抓住了小龍頭顱下麵的身體,謹慎小心地慢慢抽拔出。


    宋舉人、汪可受幾人,還有少許膽大過人並未嚇跑的百姓,兩眼死死盯著柳青玉的動作,忘記了呼吸。柳青玉還沒怎麽樣,他們這些旁觀的反倒先冒了一身的汗,緊張得心髒跳到了嗓子眼。


    緊張的時候,人一向覺得時間過得非常之慢。


    旁觀的一幹人等感覺好似過去了一千年那般漫長,柳青玉才拔出了一整條龍。


    他兩手捋直龍的身體,輕輕把它放到地麵上,龍立時憤怒地衝柯秀才吼了一聲。


    吼聲仍舊響亮如雷,可等到雨龍扭動身體充滿渴望地爬往池塘之際,它卻幾乎在原地打轉。那速度,甭說烏龜了,連蝸牛見了都能鄙視之。


    好、好廢柴啊!


    這真的是一條龍,而不是蚯蚓嗎?


    柳青玉撫了撫額頭,滿心無奈地撿起雨龍,親自送了它進池塘裏。


    後者甫一進入水中,池子裏的魚蝦龜蟹當下浮上水麵,層層聚集過來,眾星拱月般將雨龍圍在最中心。


    雨龍旁若無人地在池塘裏打滾翻騰,歡快地掀起一片片晶瑩水簾,親身演繹出了龍戲水的如畫美景。


    圍觀者們屏氣凝神,入迷沉醉。唯有柯秀才一人,神情仿佛活見了鬼,僵身一點點往遠處挪動。


    然而,他剛動一步,池中雨龍便發覺了他的逃跑舉動,龍身吸水似的急速膨脹漲大。


    彈指之間,身體從手臂粗細長大成了井口寬,雨龍夾帶著無數水珠騰飛上天,亮相在了城內無數百姓眼中。


    “看!天上的是什麽!”


    “龍!是龍!”


    “祥龍在咱們杭州城現世,定是大吉之兆啊!”


    霎時間,那些興奮的、激動的、震驚的叫嚷聲匯聚成一片,壓倒性地擊敗了群蛇帶起的恐懼之風。


    此類鬧聲連續不斷地翻湧傳散出城,又被城牆擋了回來,在上空回蕩盤旋。


    一時間,柳青玉滿耳朵塞滿了喧鬧的雜聲,不過他卻如沒聽見一般,專注地仰望天空。


    凝望雨龍雙目中有如熊熊烈火的敵意,柳青玉原本以為,它會生生吞下柯秀才,為死去的豬婆龍報仇。


    可是,雨龍並未如此做法,僅僅甩尾打暈了柯秀才便飛空而去了。


    起初柳青玉不能明白雨龍的想法。


    帶著不省人事的王太常回到王家之後,他靜心一想,得出的結論就是雨龍礙於天宮規矩,不方便對柯秀才下死手。


    後來,鬧得滿城沸沸揚揚的蛇和龍事件降下了熱度。某一日晚上,一名美衣華服的美貌女郎帶著兩列侍女,瞞過所有人的耳目進入王家,敲響了柳青玉的房門,他才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你們是……”


    柳青玉看到半夜敲響自己屋門的是一群不明女客,當下便知曉了她們並非凡人。他深皺眉頭,隨即發現整座府邸寂靜異常,心中更是警惕提防。


    為首的錦衣女子溫婉有禮地笑了笑,和氣解釋說:“我乃西湖之主,父親是掌管八百裏洞庭水域的洞庭湖君,母親真身是一條豬婆龍,乃揚子江王之女。”


    “一月之前,她回娘家探親,在江水中戲水被箭矢射中身亡,屍骨無存。可恨我那糊塗外祖,明知是柯家害死的我母親,偏因為事不關己,跟從前尋常豬婆龍喪命一樣無動於衷,放任柯家繼續為害族群。於是,我一怒之下,親身上陣率領一眾西湖部下殺到了過去為母複仇。”


    “一月之前,整個江西柯家便已經不複存在,僅有一名在外遊學、行蹤不定的秀才僥幸活了下來。我雖盡力著人探查去了,然運氣使然,一直未有所獲。好在前些天,負責在這一片行雨的雨龍,入我西湖水宮,告知於我仇人就在城中,母親的大仇方得以報全。”


    柯家滅亡之日,柯秀才還在嶺南那邊,沒有收到一丁點的消息。直至西湖主尋仇來到了他麵前,他才了解到自己是柯家唯一僅存的血脈。


    可隨著他的殞命,柯家血脈徹底斷絕,正好應了柳青玉的那一句滅族之禍。


    柳青玉聽完西湖主的解釋,知不是來找茬的,已不再對她提防,可眉頭還是沒解開。


    他疑惑問:“那與我有什麽幹係嗎?”


    在這件事情裏,他什麽也沒做,不是嗎?


    所以大晚上的來找他做什麽?


    隔壁慕某人一定睜著清冷的眼睛看著這裏,可千萬別惹他亂吃飛醋,晚上進自己夢裏折騰人。


    “你是大功臣,如何與你無關了?”西湖主微笑道:“如果不是你,柯秀才可不會說出自己吃過豬婆龍,以致於在雨龍麵前暴露了身份。另外,假如不是你親手幫助雨龍脫困,它無力離開,可能會卡死在那人的喉嚨裏也說不定。死了,豈不就帶不來消息予我了嗎?”


    “少了你,今日的這一切就可能往相反的方向發展。如此你還不明白嗎?你在其中至關重要。”


    “……”柳青玉覺得這位西湖之主說的全是歪理,不過思及不同意西湖主的說法,她們有可能會糾纏不休。於是想了想,他選擇了默認。“所以?尊駕深夜前來是為了道謝?”


    “此為其一,此外也受了雨龍的囑托,給你帶來了一份謝禮。”西湖主說著,稍稍挪開身體,示意柳青玉看身後侍女手中的托盤。“俱是明珠珊瑚之類的尋常之物,郎君還請莫要嫌棄。”都說了是明珠珊瑚,如何還能普通,此話不過是謙辭罷了。


    柳青玉淡淡瞥了一眼,收回眼神道:“我不缺這些東西,你若當真有心,便換成糧食布施給城中乞兒罷。”


    他完全不給西湖主駁回的機會,一句話落下,馬上又接話問道:“雨龍呢?它可還好?”


    那日看見放大版的雨龍,柳青玉便懷疑它是飲河的那一條。加之,適才又聞西湖主言其負責在此方地界興雲布雨,於是先時六成的猜測立馬轉為了十成。


    柳青玉認為雨龍與自己緣分不淺,盡管廢柴了一點,但身上有著一種廢柴式的可愛,蠢萌蠢萌的,故而生出了幾分喜愛之心。


    提及雨龍,西湖主果然被引開了話題。


    她幽幽歎氣道:“雨龍布雨失誤,早兩日便回天宮請罪去了。天庭降罪,它做不成龍,必然要來人間經曆苦難。倘若有緣,你們還有機會相見。隻不知道那日,你們可還能認得出彼此。”


    大抵是能的吧!


    柳青玉心中有一種強烈的預感。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如玉魚扔了1個地雷


    謝謝瑟小王扔了1個地雷


    謝謝西古君扔了1個手榴彈


    謝謝西古君扔了1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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