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柳青玉宴飲罷了, 大理寺卿一幹人等次日遲遲酒醒,回想起有關自家地下“太上皇”弟子的記憶,心緒沸騰, 渾身一團熱, 忍不住騰地一下跳下了床榻。


    然後他們咧著嘴,像個小傻子, 暈陶陶地繞著圓桌轉起了圈圈。


    一圈又一圈,歡騰的情緒不減反增, 身體叫囂著要散發出去,一群小傻子終於記起要與憂心忡忡的府裏人分享喜事。


    從低穀深淵到九霄重天, 說的便是十幾戶人家的心情轉換曆程。


    自家老爺的學生是凶惡的鬼物還是陰間君王, 完全是兩個概念,所代表的的意味更是不同。圍聚一屋的人群無聲片刻, 跟著便炸開了鍋。


    如若眼前有杯有酒, 他們都要忍不住舉杯歡慶了。


    不過歡慶歸歡慶, 為了顯擺炫耀往外麵大肆宣揚此事卻絕無可能。柳郎君不樂意不說,他們也不是真傻子,連什麽東西該藏著掖著都不曉得。


    這下子, 無需柳青玉專門施術, 所有人已不會再說什麽找道士高人的, 給他的求學之路添麻煩了。


    此事過去不多日,大儒學院開放,柳青玉順遂地成為了此中一員, 有閑心便圍觀來自各地的學子文鬥口爭。


    又過不久, 迎娶黃山山神之女的長江水君,於成婚百年後終得子嗣。


    為此,長江水君邀約天下青山川流大大小小全體山神水君齊聚慶賀, 此前柳青玉偶然識得的長腿無名山神亦在受邀之列。


    大宴之日,雲霞明媚。


    滾滾江水中,各色珍魚整齊成隊,於水麵跳躍、盤旋、舞動。


    打漁人見之心喜,紛紛撒網捕捉,結果被層層金光彈回,直呼神跡,不敢再動貪念。


    在他們人眼看不見的地方,受邀前來赴宴的眾仙,騰霧駕獸接連不斷抵達,進入了江底氣派的水宮之中。


    山神水君外相不一,有白眉長須的老者形態,亦有俊朗青年、雍容婦人、出塵妙女。


    他們無一例外皆是人之形態。


    唯獨柳青玉的新友無名山神,以一碩腳的形象突兀的出現在裏麵。


    有自詡斯文之士看不慣,麵色嫌棄遠離,竊竊私語道:“即便長江水君弄璋之喜,因夫人之故,不計來曆高低廣邀山神赴宴,也不應當放這等形貌粗鄙未開化之輩入內。”


    “仙友言之有理,此輩看見了便覺奇臭難聞,熏壞了滿宮美酒佳人。可惜!可悲!”旁邊的附和點頭。


    “水君如何是水君之事,吾等不該背後議論。不過那東西確乎倒胃口,我們遠著些。”


    無名山神對於他人冷嘲熱諷一無所知,獨占一角傻樂嗬,時不時的令幾張紙浮現在自己麵前,用它不知長在何處的眼睛品讀。


    鑒於它獨特的形貌,關注無名山神的目光其實並不少,雖然那些視線大多不含善意,但也因之發現了無名山神舉動古怪。


    見此情形,眾仙以為它隨身攜帶了什麽稀罕寶貝,內心好奇不已。


    然而好奇者甚眾,願意靠近的寥寥無幾,隻有幾名女仙走過去交談。


    “尊駕所觀何物?能否借我們姐妹一閱?”


    山神沒有想到會被搭話,抬頭發現幾個華貴女仙站在自己身旁,微微一愣,友善回道:“早前偶遇幾位人類小友,得贈幾首詩詞,不勝歡喜,是以常常不由自主取出來賞析。”


    話了,它見女仙們的興趣不減反增,有心替小友們在仙界宣揚一下文名,幹脆地讓詩作漂浮至對方麵前。


    不清楚從何時開始的,不管是女鬼女妖,還是女仙,似乎都格外青睞人間書生。女仙姐妹幾個眼瞳晶亮如同宮殿裏的放光石,一一傳遞分別品讀,最後兩手攥緊詩稿,模樣寶貝的不得了。


    觀望的眾仙目見女仙此番反應,不再猶豫地蜂擁而上。


    此舉立即驚動了上席的高階山神水君,甚至連宮殿之主長江水君亦加入了進來,結果將一個好端端的慶賀宴席發展成了品詩大會。


    “第一首寫得好,第二首也不錯,後幾首稍顯失色,不過亦是上好佳作。”


    “此句用詞精妙至極,妙啊! ”


    “妙哉!妙哉!”


    ……


    長江水君迫切地詢問無名山神:“不知都是哪方大才所作啊?”


    萬眾矚目,無名山神身上聚集著無數視線,不是白眼,反是夾帶熱意的期待。


    它一臉懵逼,平生頭一回品味到了受歡迎是何等感覺,震驚又高興。


    長江水君向它問話,無名山神仍表情空白,未能回神。


    ……


    柳青玉並不清楚自己又小小揚名了一次,很有童趣的蹲在花園裏挑選肥沃的泥地挖蚯蚓,準備待會兒偕同寧采臣、安幼輿以及幾個新結交的同窗出門垂釣。


    入學不久,柳青玉便與他們二人機緣重逢了。


    慕雲行偶爾返回神界處理事務不在身邊,柳青玉有時也會抽空出門走動,去多了熱鬧的地方,近日更加鍾情於幽靜之處。


    提著魚竿出門,柳青玉步行去約好之地同約好的幾人匯合。


    聻被柳青玉打發陪同嬰寧回娘家去了,今兒個隻有他與汪可受兩人外出。


    半道上,汪可受瞧見了熟人,指著讓柳青玉看。“那不是大理寺卿嗎?滿臉愁緒,穿著常服獨自一人坐在酒肆飲酒,難不成是後宅不順?”


    “過去問問。”柳青玉望向坐在窗口附近唉聲歎氣的大理寺卿,快步行去敲了敲窗框,問道:“先生遇見了難事?”


    大理寺卿看見“太上皇”有些激動,想到大庭廣眾之下要多加注意,隻得按捺心情起身招呼人進來。


    “別提了,還不是那柳少詹事,忒的煩人了。”重新就坐,大理寺卿搖頭長歎一聲,低聲解釋起緣由。


    聞言,柳青玉放下手中雜物,疑惑問道:“此事從何說起?”


    “兩年前,他的獨子無故失蹤,多方久尋不得,那之後隔段時間便要去刑部催促。刑部尚書嫌煩推脫,他就賴上了我不放,堪比蒼蠅甚是煩人。現下他堵我府中,我沒法子,隻能在酒肆裏消磨時間。”


    大理寺卿嘟嘟囔囔抱怨,說著說著,愁苦的臉上忽然自得的笑開了顏。


    “聽聞昔年狀元及第,也曾是轟動一時的人物。隻可惜而今‘年老色衰’,泯然眾官了。恐怕是當年狀元風光,耗盡了他的氣運,大半生下來隻混到了四品少詹事之位。兩麵而言,其人不如老夫多矣。”


    柳少詹事?


    柳青玉眉頭一動,突然心有觸動,垂眸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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